第86章 起疑
枕水2021-05-31 16:534,077

  江州城首富钱家,近日出了一件怪事。

  在江州,人人皆知钱府的员外郎已年近六旬,却生性荒淫,即便府上已收了十三房小妾,仍不知餍足。钱老爷子纳妾的手段倒是没什么花样,屡屡以病重冲喜为由头,四处搜刮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整个江州城人人知其恶名,纷纷将女儿庇护得紧,生怕自家闺女入了虎口。

  钱老爷对官府还算有些忌惮,不敢强抢豪夺,只能派人去艺馆茶楼里蹲点儿,不出几日,倒真是物色了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当下便找媒人去人家里说亲下礼,赶着就要将美人纳入府中。就在人人哀叹这姑娘命运悲惨时,一向来者不拒的钱老爷竟然在大喜之夜派人将美娇娘打发了回去,不仅如此,还主动解除了婚约,一连几日闭门不出。

  此事一出,江州城便炸开了锅,人人都在议论究竟是何原因让这老恶棍一反常态。有人说这姑娘誓死不从,便自毁容貌,将钱老爷吓得不轻,也有人说钱老爷平日里作恶过多,在床上一激动,便一病不起了,更玄乎的说法是那姑娘乃钱老爷过世已久的正房夫人怨气所化,找他叙旧来了……

  不管何种说法,这姑娘总管是脱离了魔爪,算是个快慰人心的结局。

  细碎的阳光从屋顶的缝隙遗漏下来,女孩闭目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

  徐大嫂望着女儿胳膊上成片成片的烂疮,边抹泪边道:“这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得了这病呢,如今倒好,十里八村都知道妙龄被钱家退了婚,还是被人家连夜送回来的,她日后还怎么嫁的出去!”

  望了眼面无表情的李义,心念幽幽一叹,认真地对徐大嫂道:“您可知妙龄为何会被钱家这么迫不及待的退婚?”

  徐大嫂一面抹泪,一面绞着帕子道:“那还用问,她生了烂疮啊,如今这幅面孔,吓也将人吓死了,那钱家不怪罪我们已算是万幸了!”

  心念煞有其事地点头道:“是啊,烂疮有很多种,偏偏妙龄染上的这种疮是会传染的,想必那钱家也是知道此症传染性极强,才急着将人送回来,我若没猜错,钱府这几日如此消停,必是在关门清扫消毒。”

  “什么?”徐大嫂惊呼一声,忙站起身子,向后退开几步:“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自幼习医,不会看错。不然这方圆之内的大夫怎会一个都不敢上门来瞧?不过大嫂也不必太担心,妙龄的病症还不算太严重,属于发病早期,我已经给她喂了药,只要控制得当,会慢慢恢复的。”

  徐大嫂怔怔地听完,一屁股坐在地上,哇的一声捶地大呼:“老天爷这是不给我们母女留活路啊!她那个挨千刀的爹倒是会享福,扔给我这么个赔钱货!本以为妙龄嫁去那钱家也是吃喝不用愁了,这下倒好,得了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病症,日后还有谁敢要她?我真是命苦啊,一辈子就被这爷俩儿给拖累死了呀!……”

  骂了好一会儿,见兄妹两人都一副淡淡的表情,徐大嫂拍拍屁股站起来,讨好似的对心念道:“姑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你既懂医术,我家妙龄平日又最爱粘你,这几日妙龄就交由姑娘照顾如何?你放心,你们在大嫂这借住的银子,大嫂都不要了,成吗?”

  在妇人忐忑的期待中,心念仰起头冲她一笑,脸色变得十分客气:“大嫂这么说真是见外了,您忙您的,妙龄交给我便是。”

  “哎!”徐大嫂痛快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出了屋子,速度之快仿佛怕人反悔。

  心念冲李义翻了个白眼,李义无奈地道,“她何时能醒?”

  “过了晌午吧。”心念叹道,“就算是我们事先做足了准备,可是要一个文弱的小姑娘去虎穴冒险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你看她回来时的样子,定是受了不少的惊吓,我恐她受刺激,才在水里加了些嗜睡的药,不过如今她娘亲这个态度,我想她睡着了兴许是件好事。”

  李义沉声道:“你胆子可是够大的,倘若她身上这些假的烂疮被人发现,我们想不惹上麻烦都难。”

  “被发现?”心念轻轻一笑,眉眼间难掩一丝得意:“大哥太小瞧我了,你妹子的手艺,莫说那老匹夫府上不中用的郎中,就算是御医署的那些老头儿都辨不出真假,那可是毒疮啊,有几个人敢凑近了去分辨,只怕是远远地望一眼就叫着要逃了。大哥,我就是要教训一下那害人不浅的老恶棍!”

  李义一言未发地盯着她,神情颇为严肃。

  见他面色不对,心念挪了挪屁股,赔着笑坐到李义身边,抱起他一条胳膊道:“大哥,我并非想要惹事,可那日被你拒绝后,我眼见着这傻丫头就在那枯草堆上坐了整整一天,她的眼神很绝望,我,我没办法不去帮她……大哥,你生气啦?”

  李义望着那张卖乖的脸,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道,“让她好好休息,我们出去吧。”

  在心念的每日照料下,妙龄身上的‘烂疮’神奇般地褪去了,原本她清醒后便可出门,为了不让娘亲看出端倪,只得带着‘假伤’在屋子里多养了几日。

  琴声悠悠荡荡而起。

  像是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的山泉,又如清风拂过翠绿的竹林,缕缕琴音中带着一丝秋日的凄伤。

  待到一曲终了,妙龄端详着琴身问:“姐姐这把琴可有名字?”

  心念盯着琴身默默出了会神,摇摇头,若无其事地道:“一把琴而已,不值得费心思。”

  妙龄疑惑地问:“怎会不值得呢?我瞧着艺馆里的琴都有名字的。”

  心念回过神来,拿眼睛瞪着她:“你还敢提艺馆?那种地方是你该常去的吗?日后再出什么事情,我可不管你了。”

  见女子板着脸,妙龄眼眶一红,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妙龄知错了,妙龄以后再也不去艺馆了,这次若是没有姐姐,我恐要活不下去了,姐姐莫要生我的气……”

  “你这是做什么?”心念赶忙将她扶起来:“不过是说你几句,怎么还哭上了?你虽只跟着我学了几日的琴,却也算我半个徒儿,徒儿有难,做师傅的岂能坐视不管?”

  妙龄抹干净眼泪,可怜巴巴地望着心念,“姐姐,你待我比娘亲还要好。”

  想到徐大嫂张牙舞爪的样子,心念叹道:“徐大嫂今日又骂你了?”

  妙龄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垂眸道:“我自小就是娘亲一个人带大的,我爹是个书生,他和我娘是露水缘分,我娘生下我时,他就已经寻不见踪影了。我娘爱财,自从我到了婚配的年龄,她便四处帮我说亲,巴不得赶紧把我嫁出去换钱,对于她来说,我就是个物件儿,哪家出价高我就得嫁去哪家。那钱家找上门时,她痛痛快快地收了人家的定金,谁知中途生变,她觉得钱家这颗发财树丢了,便整日骂我是赔钱货……”

  安静的空气中,心念望着妙龄的侧脸,牢牢握住她的手。

  在她残存的印象中,娘亲的爱是不计回报的付出,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温暖,是不论何时何地,都永远替自己遮风挡雨的屏障……可自从妙龄被人送回来,徐大嫂从未对女儿的伤势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关心,对她在钱府的遭遇更是不闻不问,她在乎的只是她能否再嫁的出去,能否继续为自己换取更多的聘礼。

  “没关系的,我都习惯了。”妙龄抬起头,展颜一笑,“对了,唐突地问姐姐一句,你和李大哥为何要投奔亲戚呢?”

  心念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起身走到伏羲琴前坐下,“我们的父母在一场瘟疫中去世了,我们兄妹自小相依为命,如今洪水冲了我们的房子,想要重新安顿下来,只能去投靠远房的亲戚。”

  原本来如此,妙龄轻轻一叹:“看来我们都是可怜人。”

  心念笑笑,双手轻轻抚上琴弦,试了一个音后,冲女孩道:“不说这些伤心的,过来,我今日教你个新鲜东西。”

  稀稀落落的蝉鸣,清脆高亮的鸟叫,连绵不绝的蛙声……李义听着这些用古琴拟出的声音,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当年在空绝谷习琴的小丫头。

  受李忠嘱托,他暗暗安排这位将军之女学习琴棋书画,本以为向来偷懒顽劣的人对此会深感无趣,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个被其它师傅直呼朽木的青鸟竟然在琴艺上颇有天赋,不仅在短短三个月内学有所成,甚至可以用琴拟声,令人真伪莫辨。

  后来,李义偶然得知,当年将军府上的尹夫人最擅抚琴,从那一刻起,他就笃定了她不是什么青鸟,她是尹心念。

  屋子里不时传出嬉笑声和琴音,徐大嫂愈发觉得聒噪无比,加上这几天妙龄的事情让她在十里八乡都丢尽了脸,心中愈发郁闷,索性将手上的活计一扔,拿了把镰刀下田去了。

  刚到村口,几个路过的熟人笑呵呵地同她打招呼,徐大嫂心里一赌,面上没什么表情,转身便向田里吐了口吐沫星子:“想看老娘的笑话,我呸!”

  割了一篮子菜,口渴得很,可回家又得见到那个赔钱货,便转身到路边的茶棚里坐了下来。

  茶棚的老板到是个眼生的,见她一个妇人领着重物,忙倒了一壶凉茶过来,“大嫂这是刚从田里出来?来,先喝口茶,歇歇脚。”

  徐大嫂瞟了他一眼,疑惑地道:“你是外乡来的?以前从未见过。”

  老板笑道:“我是北方人,老家水灾,无奈下才背井离乡到这里讨碗饭吃,现如今,流民多啊……”

  徐大嫂想着借宿在她家里的两兄妹,心中的疑虑消了大半,端起杯子道:“就是,我们这山坳子里,以往哪能看见生人,最近这些日子,倒是有不少新鲜面孔,借住在俺家的那俩兄妹,也是水灾给闹的。”

  “俩兄妹?”老板放下手上的茶壶坐了下来,脸上登时多了丝郑重,“大嫂说的那二人,可是男的高大魁梧,话不多,爱穿黑衣?女的不会武功,却懂医术,喜穿白衣?”

  见他所述分毫不差,徐大嫂一诧:“你如何知道?”

  老板面色一变,无不惊慌地小声说道:“若真是如此,大嫂可危险了!你有所不知,这两兄妹乃江湖上行骗多年的双煞,屡屡害人性命,如今外面的仇家扬言要重金雇用杀手取这二人性命,那兄妹俩定是听闻了风声,这才四处避难。”

  徐大嫂只觉得脊背透凉,猛地想起那兄妹二人中哥哥气度不凡,妹妹既会奏琴又懂医术,细细想来,这二人哪里像是普通的山野中人?

  徐大嫂颤颤地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老板瞟了眼四周,从袖子里抽出一卷小像展开,“仇家誓要这二人狗命,连画像都派人四下散布,你且拿去瞧瞧!”

  见画中之人与留宿在自家的俩兄妹一模一样,徐大嫂身子一抖,险些站不稳。

  老板瞟了眼她惊恐的神情,缓缓游说道:“大嫂也不必过于惊慌,虽说是危险重重,却也是个发财的好机会。大嫂若是信得过我,不如你我联手将这两兄妹捕获,待我们拿了赏金,下半生便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

  听闻赏金,徐大嫂眼睛一亮,随即又忧心忡忡地道:“可那男的看似武功很是高强,我们有何办法将其捕获?”

  老板从袖子里抽出一包药粉塞到她手上:“这是我走南闯北防身用的秘药,你回去找个机会让那男的服下便可,至于女的,没有武功抓起来不费劲,到时候你我二人将他们绑去交给仇家,赏金对半分,大嫂觉得如何?”

  徐大嫂望着他手上的那包药粉,即便是心中仍有疑问,却还是被那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给压了下去,想着总归是为民除害,她果断地抓过药粉塞进怀里,“一言为定!”

  “当然。”老板笑眯眯地望着上钩的鱼儿,十分笃定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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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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