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转醒
枕水2021-05-31 16:343,479

  苏璟坐在书案后,手中捧着一盏热茶,见人叩头请罪,也不去看她,只是淡淡的说道:“本宫让你去保护她,结果不过才短短几日,你就将人护得无影无踪,还差点让她被人害死,你究竟对她说了什么?”

  他出言平和,瞧不出情绪,可只有无端知道,这看似平静的冰面之下,已然是波涛汹涌的大怒了。

  灵雀身姿挺拔地跪在地上,对于青鸟的无故失踪,她深吸一口气,如实禀道:“属下不敢欺瞒主子,属下夜探楚府只因思念故友,绝没有泄露半分她的身世。但是见面后,青鸟告诉我暗盟的管事李义因护她而死,求我帮她追踪杀手的线索。”

  咣铛一声,茶盏重重的搁在了案上,苏璟神色一黯,目光凌厉的冷冷望过去:“你帮她了?”

  灵雀顿了一下,沉沉地点了下头:“管事与我们情分深厚,我没有理由拒绝。后来我追踪到此人受雇于尚书府大小姐,便将实情告知了青鸟。我为阻止她去报仇,不得已告诉了她安陵王下个月要同莫家小姐大婚的消息,后来她虽顺着我的话应了,却求我带她去见安陵王一面,我知晓此事太过冒险便拒绝了,我点了她的睡穴后就离开了……”

  说道此处,她猛地意识到不对劲,一双眉紧紧皱起来。

  “你想到什么了?”苏璟眸光一闪,漆黑的眼底划过一丝刀锋般的暗芒,像是一支凌厉的箭扎在她的胸口。

  骤然想到她那么轻易的就答应不去报仇了,想到她哭哭啼啼的祈求,想到她的手指刚刚碰到她的脖子,人就立即昏了过去……

  她根本就没有想要放弃报仇!她的故意哭求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将她带出府去!

  虽然她警觉地没有答应她,可如果她的晕倒也是故意的……灵雀身子轻轻一晃,猛地仰起头,有些心惊地禀道:“属下大意,可能,可能她已经知道暗盟的主上是安陵王苏执了。”

  “什么?”无端一惊,暗暗替这个大意的女杀手捏了把汗。

  自从得知李心念的身世,无端便再也没办法将她同‘妖女’联系在一起,恰恰相反,从他多年识人辩物的经验来看,这个言行举止都有些出格的女子实则很是不简单,虽然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杀手。

  他也知道殿下对这个罪臣之女是动了真情的,否则不会在宣庆王倒台后,就暗中劝谏王上让安陵王与莫府尽快联姻。如此一来,既消解了莫仰才一党的戒心,又让李心念彻底地对苏执死了心。

  至于安陵王,在莫仰才的日益拉拢下,当然不会料到这次联姻是太子的主意。

  原本是条一箭双雕的妙策,如今却毁在了灵雀的大意上。

  李心念若知晓自己背叛的主上是安陵王,必会质疑苏执对一个叛贼保而不杀的理由,聪明如她,能够猜到苏执是为了护她性命而故意疏远并非难事。

  一旦如此,她对苏执的感情死灰复燃,那殿下的功夫就白费了……

  苏璟眼神一凛,走到灵雀面前,慢慢蹲下,语气平静又寒凉地道:“我曾救你于危难,又给你指了一条明路去走,你便是如此报恩的吗?”

  那一刻,灵雀察觉到了他的杀意,她遏制住从心底钻上来的寒意,沉声说道:“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上责罚!”

  苏璟一动不动地望着她,面色凄寒如霜,“本宫从来不留无用之人。”

  心,在那一瞬间彻底失去了温度,灵雀抬起眼眸,静静地望着那双冷漠的眼睛,男子神色清冷,与那日同她在屋檐上聊天的翩跹公子判若两人。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她的胸膛猝不及防地被人用利刃划开,那颗捂得火热的心被人生生挖了出来,然后抛到了冰天雪地里,任寒风吹打,任野兽吞噬。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的命同那些草芥并无分别,原来是自己一直藏匿在一个自欺欺人的空壳里,可惜这个壳太脆弱了,被人轻轻一戳就破了。

  书房里的气氛冷到了极致,无端微微瞟向苏璟,事关李心念,殿下所有的理智与沉静都已被怒火烧得片甲不留了,他上前一步,缓声禀道:“璟爷息怒,我赶到时,巷子里的黑衣杀手已被击退,地上也只有他一人的血迹,想必念姑娘已被人救下,应当没有性命之忧。”

  望了一眼神情恍惚的女子,又道:“灵雀隐匿在空绝谷多年,暗中为我们传递了不少消息,这件事情虽未处理得当,但也算功过相抵,况且她与念姑娘情谊深厚,若要了她的命,将来姑娘恐会对殿下生怨了,与其现在就治她的罪,不如让灵雀尽快找到姑娘,将功补过。殿下以为如何?”

  灵雀轻轻地抬起眼,大胆地望进那双深若寒潭的黑眸之中,距离太近,她甚至能看到他年轻的眼角旁,细细的纹路。

  他一定会采纳无端的谏言,因为他一定不会让所爱之人对自己生恨。

  苏璟猛地站起来,转身走向高坐,宽大的袖袍毫不留情地打落在她脸上:“我给你三日时间,若再无她的音讯,本宫不会再手下留情。”

  呵,自己猜得对极了,望着他挺拔而去的背影,她在心里嘲讽地笑道。

  那一刻,灵雀忽然想起了自己常常梦见的一个场景。

  那是在花红柳绿的暖春,暗盟散了,她揭下了面纱,换上一身明艳轻快的蓝纱裙,快马加鞭地去找他。

  梦里的那个人牵着她的手,坚定地对自己说:以后不会再那么辛苦了,我会一生一世地护着你。

  就是因为这个梦,她在心里埋下了小小的希望,哪身处刀山火海,一路荆棘丛生,她都从未言败过。

  浅浅的泪痕凝固在她脸上,灵雀麻木地跪在地上,就那么一瞬间,这个让她想起来就觉得有希望的梦忽然就醒了。

  她开始后悔遇见他了,若知道有一日是这样的结果,她宁可当初没有逃出来,她宁可和自己的父母兄弟一样,死在山匪的手中。

  那道追随着他背影的目光登时变得十分悠远,似乎放弃了心底的最后一丝挣扎,灵雀脆声道:“属下遵命,若是找不到青鸟,灵雀必当以死谢罪。”

  …………

  心念在一片淡淡的荷香中悠悠转醒。

  初冬的阳光温暖和煦,透过镂空的窗棂柔柔的洒了进来,落在芳香四溢的水榭之中。

  心念坐起身来,药性刚腿,她的脑袋还有点晕,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立即就知道了身处何处。

  将满头乌发轻轻挽起,在一片醉人的香气中,她掀起竹屋的门帘走了出去。已经是万物凋敝的初冬,这里由于得温泉润养,又有专人看护,所以入眼处仍是一派繁花似锦。

  穿过花枝斜出的密林,小路的尽头便是那一汪碧叶白荷的清池,心念在靠近岸边的竹亭里坐了下来,面容淡淡地望着花丛中一个晃动忙碌的身影。

  “你醒了?”吴老头背对着她,挥舞着手里的大剪刀,咔嚓一声,剪去了一株大舌叶兰的残根。

  空气中混合着各种花香的味道,很是清新,心念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由于睡得久了,她的喉咙还有点干涩,“多谢老伯的药。”

  吴老头眉梢一挑,转身从一片奇珍异草中探出头来,笑眯眯地问道:“你怎知我给你用了药啊?”

  “我已经好几日不成眠了,吃了老伯的药,总算睡了个好觉,我若没有猜错,你应当是将‘千日睡’的比例重新调配之后让我服下,如此一来,药力减退,不仅让我在三日内得以醒来,又不伤及元神。”

  “行家啊!”吴老头目光闪烁,拎着大大的剪刀一摇一晃地从花丛中走了出来,白花花的胡须有趣地翘起。

  此药当属禁药,若非医者一般很难知晓,而一个小丫头非但知道此药,还猜出他改了调配的比例,显然不可小觑。

  “没看出来你这小丫头还挺懂药理,老头子此前真是眼拙了。”

  午日的阳光落在脸上,映出一丝憔悴的苍白,心念舔了舔发干的唇,忽然声音低哑地问道:“他何时来见我?”

  “他?”吴老头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你是说小执啊,哦,那可说不准,他一向忙得紧,这‘荷汀’他兴许想起来就会过来一趟,兴许几个月都见不到人影。”

  是啊,即将要大婚的人怎会不忙呢?可既然救下了一条性命,总不会一句解释都没有……

  心念转过头,淡淡的目光飘荡在幽静的湖面上,“不碍事,我就在这里等他。”

  吴老头方要说此处风大,不如回屋里去等,可见她神情坚定,态度执拗,索性摆摆手又去了别处埋头种花。

  四周骤然清寂下来,心念屈膝倚靠在亭椅上,她一身碧绿衣裙,身旁是一株如丹如霞的醉仙花树,花瓣轻蹙,好似胭脂浸染,在熏人的暖风中轻轻摇曳。

  相较于那个满心震惊的夜晚,相较于那翻江倒海,纠结不清的心战,现在的她已经十分平静了,毕竟十年的杀手生涯足以让一个人心绪平稳地面对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

  从过午到黄昏,她一直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去细数那些飘零的花瓣,直到天边的最后一丝云霞也悄然失去了光泽。

  夜色渐浓,圆月当空,淡淡的月华落在她碧莹莹的裙摆上,像是覆了一层银纱,倩影飘然。她就这样执意地孤坐在这里,纵然他有一百个不肯现身的理由,她也有一个一百零一个理由笃定他一定会来。

  枝头上的挂灯被一盏盏点亮,一片橘红的光影中,密密匝匝的珍贵花木愈发鲜亮夺目,如影如幻,池中偶有鱼儿跃起,激起树下一片虫鸣。

  吴老头点完了灯,见她还坐在那里,摇头笑笑,一言未发地离开了。

  几乎同时,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沿着小径缓缓靠拢,心念听闻那熟悉的动静,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

  刹那间,四目相逢,时间在两道交缠的目光中慢慢凝固。

  池水幽然,花香四溢,一片清和悦目中,苏执无声地望着她,淡淡的目光凝固在她的脸上,清寂的双目中隐现一丝疼惜。

  心念也静静地注视着他,目光温和,面容平静,她就那样默默地坐在那里,然后一字一顿地轻声说道:“我有一个故事,你想听么?”

继续阅读:第100章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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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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