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宇站在办公室门外，想听听顾婉会说什么。
但里面沉默了片刻。
顾婉没有立刻回答，只听穆老爷子又道：“宇儿居然能找到清川先生，这一点是我没想到的。”
“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在背后帮他？”
“董事长，我一介女流，哪里能认识清川先生那样的人物啊？”
顾婉低垂着头，从随身的医疗箱里取出几支包装精致的安神口服液，“董事长，每晚睡前喝一支，可以帮助您睡眠，稳定情绪。”
“好。”穆老爷子看着面前从没见过的口服液，倒也没有怀疑。
顾婉的医术如何，他心里有数。
对她拿出的东西，不再质疑。
“董事长，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顾婉收拾好东西。
穆老爷子本来还想跟她聊聊关于宋浩和薛承瀚勾结的事……但见她似乎兴致不高，便挥了挥手：“去吧。”
顾婉拎起医疗箱，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刚打开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就见穆宇站在门口。
她就像没看见他一样，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见状，穆宇眉头紧锁。
他刚才本想开口跟她说话，但她那完全漠视的眼神，瞬间让他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直到顾婉的背影彻底消失，办公室里传来穆老爷子的声音，穆宇才回过神来。
“还站在门口干什么？当迎宾？”穆老爷子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穆宇这才抬脚走进办公室。
“董事长。”他恭敬地称呼道。
“坐吧。”穆老爷子将口服液收进抽屉，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婉婉刚才走了，你们俩居然一句话都没说？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我让你去给你媳妇认错，你认到哪里去了？”
“爸，我认错了，她不接受。”穆宇也很无奈。
这些年来，围着他转的女人数不胜数……其中就属顾婉当初追得最凶。
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顾婉在他面前各种“刷存在感”、甚至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突然间，她变得如此冷漠疏离，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她不接受，说明你态度不够诚恳！诚意不足！”穆老爷子冷哼一声，“婉婉这丫头，我看着是个好姑娘！不管你们过去怎么样，反正以后你不能亏待了她。”
“是，董事长。”穆宇老老实实地应下。
“罢了，不说这个。”穆老爷子从办公桌后站起身，在宽敞的办公室里踱了几步。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车水马龙、阳光明媚，转身看着穆宇，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今天这事，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我来请求董事长原谅。”穆宇起身，态度端正地站在他面前。
“哦？”穆老爷子站定，挑眉看着他，“你跟我认什么错？”
“我……其实还没查到清川先生的具体下落，并没有真正联系上他。今天在会议上说的那些，都是为了诈宋浩，所以也欺骗了您。”穆宇认真地坦白道。
这件事，穆老爷子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清川先生是什么样的人物？
要是那么容易找到……
恐怕也就不能被称之为传奇了！
穆宇刚才在会议上，说什么已经和清川先生接触过，当时他就知道，这小子十有八九是在说谎。
但他并没有当场拆穿。
一来，众目睽睽之下，要顾及自己儿子的颜面和威信；
二来，他也想看看，穆宇到底想干什么，后面还有什么招。
穆老爷子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并未立刻说话。良久，才听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站着说就行！”
他轻轻拍了拍穆宇的肩膀，“正所谓兵不厌诈！有时候，一个必要的谎言就像是手术刀，可以精准地切除肿瘤，也能缝合伤口。”
“你今天虽然骗了我，但也成功撕开了宋浩的真面目，免得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你能有这样的谋略和胆识，很有几分我当年的风范。”
这算是，对他极高的夸奖了！
“‘神锋科技’，我没白交给你历练。还有婉婉这丫头，我当年促成你们的婚事，看来也是个明智的决定。”
穆老爷子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低叹了一声，“这段时间你确实让我刮目相看。”
“娶妻娶贤，也少不了婉婉在背后对你的支持和帮助。”
说来说去，又绕回到顾婉头上。
穆宇眼角几不可察地轻轻抽动了一下。父亲不会又要借题发挥训他一顿吧？
好在，穆老爷子很快切换了话题：“宋浩背后指使的人，是承瀚？”
“回董事长，这件事我不敢说百分之百确定，但是……至少有九成把握。”
“你这不废话吗？”穆老爷子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是不想在我面前，说他的不是。但是错了就是错了！”
“婉婉说得对，挨打就要立正。”
他转过头，语气沉了下来，“这个承瀚，现在心思越来越不用在正道上。”
“再不好好敲打敲打，只怕将来会铸成大错，误入歧途！”
穆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可不能，跟着他学歪了！”
……
在穆老爷子的再三暗示下，穆宇又去了一趟周家老宅。
谁知今天去得不巧，顾婉不在。
他倒是见到了顾小小，这小子一如既往地傲娇，见了他连声“临时爸爸”都不喊了，只用一个圆滚滚的后脑勺对着他。
穆宇无奈，只好先行离开。
顾婉最近总是早出晚归，行踪成谜。
就连周怀山他们，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在忙什么。
一连好几天，周怀山特意起了个大早守在门口，总算将正要出门的顾婉堵了个正着。
“你这丫头，到底在忙什么？整天神神秘秘的，连个人影都抓不着。”
天色还未大亮，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远处隐约传来城市的苏醒的声音。
顾婉看着堵在门口的周怀山，干笑着喊了一声：“外公，您也起这么早啊？这是要出门散步？”
“散步？”周怀山表示疑惑。
“是啊，散步！您年纪大了，更要注意锻炼身体。不如，我来教您打一套太极拳吧？修身养性，延年益寿！”
说着，不等周怀山回话，顾婉就亲热地挽住他的胳膊，将他带去了后院的花园。
一套太极拳打下来，周怀山只觉得浑身舒畅，神清气爽。
“这个太极拳确实不错，以后我每天早晨都可以练一练。”
“好！外公您一定要坚持！”顾婉哥俩好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坚持才能身体棒棒，越活越年轻！”
瞥了一眼已经亮堂起来的天空，顾婉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等她走远，周怀山才收回手，后知后觉地嘀咕：“不对啊！我不是要拦住这丫头问个清楚的吗？怎么又被她给糊弄过去了？”
但顾婉的影子早就看不见了，周怀山只能摇摇头回房洗漱，准备用早餐。
然后给顾小小上课。
半个多小时后，顾婉的车已经驶出了市区。
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辆性能极佳的越野车，驶上高速公路后便一路飞驰，很快将繁华的都市远远甩在身后。
足足开了两个多小时，顾婉的车停在了一座巍峨的山脚下……
抬头看去，这座巍峨的大山高耸入云，看不见山顶，半山腰云雾缭绕，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的薄纱。
这里四面环山，山上树木郁郁葱葱，时不时能听到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低吼。一眼望去只有无边无际的原始密林，不见任何人烟。
很难相信，距离繁华都市仅仅两个多小时车程的地方，还有这样完全未被开发的原始地带。
这里就像是超脱于世俗之外的隐士居所，没有尘世纷扰，没有庸人打扰。
接下来的路程，崎岖陡峭，越野车无法继续前行。
只能靠顾婉自己，徒步爬上山了。
她转身轻轻拍了拍越野车的引擎盖，低声说道：“乖乖在这里等着。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停好，别被人发现拖走了……”
她锁好车，收回目光，准备上山。
荒草丛生，几乎看不出路的痕迹，无处下脚。
每到这种时候，顾婉就会感慨，为什么她不会飞檐走壁！
要是能像穆宇手下那些精英保镖那样身手矫健，来去自如，还用得着这样哼哧哼哧、累死累活地爬山吗？！
好在她来过很多次了，能准确地找到相对好走的小径上山。即便如此，等她爬到山顶，也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后的事情了。
顾婉毫无形象地瘫倒在一块大石头上，累得像条脱水的鱼。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
平时，她这个时候早就上山了，今天早上被外公那么一拦……
顾婉刚躺下喘口气，身后就传来一声不满的轻哼：“婉丫头，你今天可是来晚了！得罚你，多给我带两瓶你酿的那个……叫什么，‘忘忧’还是‘解愁’来着？”
“想得美！”顾婉头也不回，气喘吁吁地说，“我今天有事耽搁了。”
这座高山在当地人口中有些神秘的传说，被称为“烟霞山”。
因为常年被雾气笼罩像烟一样而得名。
对普通人来说，这座山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所以很少有人敢随意上山。
半山腰以下阴冷潮湿，藤蔓缠绕，看起来确实处处都可能藏着危险。
但几乎没人知道，这山顶之上，竟是别有洞天。
哪怕已经是下午，山顶的阳光却依然温暖和煦。阳光穿透半山腰的云雾，洒下一片金色光辉，仿佛给云海镀上了一层金边。
金光闪闪，美不胜收。
山顶的面积并不算特别大。
只有几间看起来颇有年头、但维护得很好的木屋，木屋附近是用天然树枝围起来的小菜园。
木屋后面，散养着一些鸡鸭鹅，旁边还有一个不大的天然泉眼形成的小池塘，里面似乎有鱼……
如果说这山顶景色是人间仙境，那么这些鸡鸭鹅的“嘎嘎”、“咯咯”声，就硬生生给这仙境增添了几分浓郁的田园生活气息。从飘渺的仙境，拉回了充满烟火气的现实。
顾婉休息得差不多了，懒洋洋地从石头上爬起来。
她转头看去，只见一位须发皆白、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意味的“老神仙”，正蹲在池塘边……和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较劲。
那鱼太滑溜，时不时从他手中挣脱，“啪”地一下溅起水花，给他那白色的须发和袍子上添了不少泥点。
就连他那长长的白眉毛上，都沾了一片小小的鱼鳞。
顾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神仙”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明知道我搞不定这玩意儿！还不赶紧过来帮忙？要看到什么时候？”
“我午饭都还没吃，快饿扁了！”
“我说仙风道骨、超凡脱俗的清川先生啊，您既然不会处理鱼，养这一池塘的鱼干什么呢？”
顾婉无奈地上前，从他手中接过一把小巧但锋利的户外刀，熟练地开始处理那条还在蹦跶的鱼。
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传奇战略大师——清川先生！
只看他眼下这副跟一条鱼“搏斗”的狼狈样子，哪里有半分传闻中那位神秘莫测、智慧超群的清川先生的影子？！
顾婉接过了鱼，玄山先生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站起身一边用袖子擦脸上的水渍，一边哼哼道：“好看，不行吗？我就看着它们游来游去，心情就好。”
“谁知道这鱼还能吃？”他理直气壮地补充道。
他养这些鱼，初衷纯粹是为了观赏！
直到顾婉这个“不速之客”突然出现……为他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一个属于美食的新世界！
原来，这些鱼不仅能看，还能吃？！
用顾婉的那些烹饪方法，小鱼可以煎得酥脆、做成鱼松、或者炖汤、炒制；
大鱼，可以清蒸、红烧、糖醋、或者熬成浓白的鱼汤。
什么酸菜鱼、水煮鱼、番茄鱼、烤鱼……
那花样多的，让他眼花缭乱，口水直流！
“清川先生，这都连着吃了快半个月的鱼了，您就不觉得腻吗？”顾婉处理鱼都快处理出心理阴影了！
之前他那池塘里鱼还挺多的，这半个月下来，肉眼可见地少了一大半……这山顶离山脚集市远得很，等这池塘里的鱼吃光了，难道还得特意下山去买鱼回来养？多麻烦啊！
“要不明天，咱们换换口味，尝尝您养的这些走地鸡和鸭子大鹅？”顾婉试探着问。
“你祸害了我的鱼还不够，还想对我的鸡鸭鹅下手？！”
清川先生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你这丫头是不是有毒？！你就是上天派来专门克我的吧？”
他养鸡，是为了听黎明时的鸡鸣；
养鹅，是为了防黄鼠狼偷鸡，顺便还能看家护院；
养鸭子……就是单纯觉得它们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样子，挺有趣，挺治愈的！
他觉得他的这些鸡鸭鹅都很有灵性，各司其职。
现在这个臭丫头，居然打起了它们的主意？！
清川先生一脸不乐意。
“我跟您说，您这些纯天然、无公害的走地鸡鸭鹅，我能给您做出不下二十种花样来！绝对是您这种平日里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从未体验过的美味快乐！”顾婉信誓旦旦地保证。
“真的？”清川先生将信将疑，“你这丫头嘴里跑火车的时候也不少，我不太信。”
“那必须是真的！您信不过我的人品，还信不过我的厨艺吗？”顾婉扫了他一眼。
清川先生明显迟疑了，内心天人交战。
说到底，还是对未知美味的渴望，战胜了他对这些鸡鸭鹅的“深厚感情”。
“先擦擦您嘴角的口水吧。”顾婉一脸嫌弃，“您这些鸡鸭鹅要是不趁现在肉质好的时候吃，等它们再老一点……”
“老了怎么样？”清川先生迫不及待地追问，他以前养的那些鸡鸭鹅，最后寿终正寝，都被他埋在那棵大树底下了。如今那棵树长得格外粗壮茂盛……
难道，就是因为这些鸡鸭鹅提供了养料？
“老了肉质就柴了，嚼不动了！浪费！”顾婉一本正经地说道。
清川先生：“……”
她又伸手指了指木屋前那片长势喜人的小菜园：“还有您这满院子纯天然的有机蔬菜，不都便宜了那些松鼠、野兔、小鸟了吗？”
“我也可以把它们变成美味佳肴。”
这些菜，清川先生原本是用来偶尔喂喂鸡鸭鹅的。
“鸡鸭鹅吃的东西，我能吃？”清川先生的脸皱成了一团，显得很是纠结。
他看不出具体年龄。
头发银白，眉毛也全白了，下巴上的胡须又白又长。还总喜欢穿一身材质很好的白色中式褂子……用顾婉的话说，晚上要是突然出现，能吓人一跳！
清川先生曾一脸鄙夷地反驳她：你懂什么，这叫气质！这叫仙风道骨！
如果不是顾婉早已通过各种渠道确认，眼前这位看似老顽童的老者，确实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清川先生……
她极有可能会认为，这是哪位退休的富家老爷跑来这里体验生活了！
“那咱们做个交易？”顾婉挤眉弄眼地看着他，“您要是答应帮我一个小忙，我不但给您做美食，还教您酿更多种好酒！我会酿的美酒可多了，您是最清楚的！”
清川先生脸上明显露出了心动和挣扎的表情。
但很快，他又警惕地皱起眉：“你这丫头一肚子鬼主意。”
“说吧，想跟我做什么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