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宇的目光带着审视与惊疑，飞快地扫过这囚禁之地的小庭院。
他以为会看到破败、荒芜、挣扎求生的景象：废弃的角落种着营养不良的菜苗，枯枝败叶无人打扫……毕竟，他刻意掐断了一切体面的供给，只保留了最基础、最粗糙的“维持不死”的水平。
可映入眼帘的庭院，却出乎意料的整洁，甚至带着一丝精心打理的痕迹。
小小的草坪修理得平整，沿着白色篱笆种着几簇生命力旺盛的野花，随风轻轻摇曳。
尤其是那棵遮阴的法国梧桐树下，别说落叶了，连一片多余的灰尘都没有！
干净得不像被遗忘的角落，倒像主人常常在此小憩。
这女人……她到底靠吃什么、喝什么维持出这样一副光彩照人、甚至艳压名媛的样子？！难道真有传说中的神仙喝露水不成？！
还有她手里拎着的那个浑身是泥、此刻被她死死护在身后，正瞪着圆溜溜大眼睛警惕地看着他的“小圆团子”！
这个小崽子又是谁？！她从哪里弄来的孩子？！
无数个问号像沸腾的气泡，在穆宇的脑海里疯狂翻涌、炸裂。
四年来的认知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带来的不是解惑，而是更深的被愚弄感！
这与他预设的惩罚结果背道而驰！一股被挑衅的暴戾混合着难以言喻的荒谬，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穆宇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胸中怒意翻腾，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猛地一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空气凝滞，对着顾婉厉声呵斥，试图用身份和威压碾碎她眼中那让他极其不爽的镇定：
“顾——婉！见了我，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一种上位者的冰冷命令，习惯了让人不由自主地低头臣服。
顾婉抬着下巴，毫无惧色地对上他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极冷、极淡、充满了讽刺的弧度。
态度？
“穆总想要我什么态度？”顾婉的声音清凌凌的，像冰珠砸在玻璃上，“九十度鞠躬？还是下跪磕头？”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冷意，“穆总觉得自己配吗？”
“你说什么？！”
穆宇倏然眯起眼睛，瞳孔紧缩，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上下打量着顾婉，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女人。
她……怎么敢？！
“我说什么，穆总听得懂人话。”顾婉微微扬起下巴，那股子睥睨的姿态，和刚刚卡在洞里的小家伙如出一辙，带着一股倔强的傲气。
“我是你穆宇法律意义上的妻子！这张结婚证是你穆家老爷子逼着你签的字！不管愿不愿意，我是这西山别墅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而你，穆总，是怎么对我的？”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过去：“把我像个顶级病毒一样锁在这副楼里，一锁就是四年！切断一切联系，过着连你家佣人都不如的生活——人家至少能吃饱穿暖、自由活动！”
“如果我猜得没错，外界提起穆太太，恐怕都以为我早就是个活死人，或者已经‘病逝’了吧？！一个当丈夫的，让自己的妻子沦落到这种境地，从未尽过一丝一毫丈夫的责任，甚至将我囚禁施虐……”
顾婉的眼神里迸发出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讥诮，“你现在跑来问我，为什么不对你下跪？！穆宇，你怎么开得了这个口？！又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认为你有资格承受我一跪？！”
她用力地、带着一种宣泄般地将头甩向一边，那微抬下巴、轻蔑甩头的动作，赫然就是之前顾小小在洞口表演傲娇的翻版！
简直是一模一样！一样的棱角！一样的……倔强！
穆宇的心猛地一跳，鬼使神差地，刚才对那个小崽子生出的那一丝莫名其妙的柔软感觉，仿佛被什么牵扯着，蔓向眼前这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他怎么会觉得她这个动作……带着点……可爱？！
这想法让他感到无比烦躁和荒谬！
顾婉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嘲弄，像火星点燃了穆宇本就岌岌可危的神经末梢。
四年了，她非但没有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反而更光彩照人！非但没有屈服，这张嘴反而更厉害了！尖锐的话语精准地挑开了他刻意掩饰的冷漠与残酷，像鞭子一样抽在他的脸上！
她是不是忘了！忘了四年前她是怎么用恶毒手段差点毁了琳琳？！怎么费尽心机爬上他的床？！
“顾婉！四年不见！”穆宇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带着浓烈的戾气和被戳破伪装的羞怒，“你倒是学会伶牙俐齿了！本事见长啊！”
一瞬间，今日在穆老爷子书房里被对方拐弯抹角点着“善待妻子”、警告他“家宅不宁非兴旺之兆”的憋闷怒火，被眼前这个女人彻底的“不知悔改”和“逍遥自在”彻底引爆！
“很好！让老子看看你这张嘴究竟有多硬！”
他猛然跨前一步，速度快如闪电，在顾婉完全没反应过来之前，一只大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一股大力传来，粗暴强硬地要将她整个人往紧闭的副楼客厅里拖拽！那是她唯一私密的避风港！
“啊！你干什么！放开我妈咪！”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直被顾婉护在身后、紧张地揪着妈妈衣角的顾小小，看到这个凶神恶煞的“帅叔叔”居然欺负妈咪，小小的身体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勇气！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猛地挣脱了顾婉的守护圈，小炮弹一样冲上去，两只小胖手死死抱住了穆宇那只抓住顾婉的大手！
他张开小嘴，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咬在了穆宇的手背上！小胖腿还不停地胡乱踢打穆宇笔挺的裤腿！
“放开我妈咪！坏蛋！大坏蛋！放开！”
三岁多的小奶娃能有多大力气？
那啃咬带来的刺痛感，对穆宇来说，简直比被蚂蚁咬了一下还不如。
那乱蹬的小短腿，更是连他的裤子都蹭不破。
穆宇甚至能感觉到小家伙啃咬时腮帮子鼓动的软肉。
可就是这微不足道的攻击，让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只因为那一声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响亮、坚定地喊出来的——
“放开我妈咪！”
“妈咪”？！
穆宇如遭雷击！他猛地低头，看向那个还死死抱着他手臂，气鼓鼓地用尽最后力气咬着他手背的小肉团子，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的脸！
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绝伦的猜测，如同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
“她……”穆宇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滞涩，他死死盯着顾小小，“是你妈咪？！”
“当然是！”顾小小听到质问，松开已经有点酸的小嘴巴，警惕地后退一步，却依然固执地张开两只短短的胳膊，像老鹰保护小鸡一样，拦在了惊魂未定却被他松开的顾婉身前，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他那双和顾婉如出一辙、却更加清澈明亮的圆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戒备和警告，死死瞪着穆宇。
明明小小的身子都因为愤怒和后怕有些发抖，但他挺着小胸脯，死死地挡在妈妈前面，寸步不让！那股守护的姿态，竟像极了护食的幼狼，稚嫩却带着凶狠的光。
“我警告你！”顾小小挺直了小脊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奶凶奶凶地对着穆宇威胁道，“不许欺负我妈咪！再欺负我妈咪……我就……我就放老鼠咬你！我认识洞里的很多老鼠朋友！它们都听我的！”
小家伙说得斩钉截铁，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仿佛他真的养了一群能替他咬坏人的耗子军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