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林地是一片开阔的山谷地带,山谷间杂草长得茂盛,不少柳树沿着山势生长,三人面前的两侧都有小径,不知通向哪里。小径的风吹来,柳枝摇曳着,漫天都是飘舞的柳絮。
两匹马在一片柳树间停下,口鼻喷吐出热气。两人警惕地观察了周围一圈,才从马上下来,“将马匹先拴在这边吧,我们步行过去。”
瓜瓜逐渐习惯了马背上的不适感,他深吸口气,在马叔的搀扶下小心地踩着马镫下马,刚一落地,头脑中还是传来了一阵晕眩,他抬头扫了眼四周,只觉整个山谷都在眼前旋转起来。
“闭眼深呼吸,让自己的气顺下来。”马叔在旁边帮少年拍着背,指引他打坐调息。
瓜瓜逐渐从晕眩中恢复过来,他定了定神站起身子。
两个中年人将马绳绑在一棵相对粗壮的柳树上打结后,便带着少年在杂草丛中沿着山谷小径前行。
他们很快摸索到了山谷内一个山洞的附近,三人匍匐在草丛中,马叔将耳朵贴近地面,仔细地聆听起来,一时间山谷内上至穿行的风声,下到细柳的摇曳,都在耳畔汇聚,马叔敏锐地捕捉着山洞内的动静。
俄顷马叔直起身子,向陆远兆点头示意,“咱们运气还不错,里面只有一只幼狼,这会睡得正熟。”
“时机正好,瓜娃娃,你跟你马叔一起进去逮这狼崽,尽量轻手轻脚,不要惊醒它。”说着陆远兆从腰间的布袋里取出一个小玉瓶,递给马叔,“这是迷魂香,一会你们摸到狼崽子身边,把这个瓶子打开放它鼻子附近一息即可,这吸上一口就能睡好几个时辰了。切记打开的时候一定要捂住自己的口鼻。”
马叔收下玉瓶,轻声问道,“瓜娃娃,准备好没?”
“准备好了,马叔。”瓜瓜克制住内心的激动,体内血液好似都翻腾起来。对瓜瓜来讲这也算是件大事了,这是他头一回执行护卫队的任务,头一回到村子外面做这像是江湖人才做的事,虽然这事似乎不太体面。
山谷内阵阵清风拂过面庞,陆远兆嘴里叼了根野草半躺在草丛间小憩,他的思绪仿佛回到十几年前的某个春日午后,清澈的天际碧空如洗,和煦的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他坐在一片翠绿的山岗上,身前是一汪水天一色的镜湖。记忆里的故乡宛如画卷,可他已经回不去了,他们以为逃到了另一片世外桃源,可谁曾想没过几年这片天地也发生了大变。
等了没多久,只听山洞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两个人影出现在了洞口,马叔拦腰扛着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狼崽,身后是满头是汗双手双腿都在颤抖的少年。
“都是你马叔动的手吧,你就跟着咋还满头大汗哩。”陆远兆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打趣道。
瓜瓜涨红了脸,他扭过头,瘪着嘴不说话。
“瓜娃娃已经很不错了,刚才全程都没吵醒狼崽子。”马叔拍拍少年的肩膀鼓励道。
“也可能是狼崽子睡得正香,天塌下来也听不见。”陆远兆打着哈哈,依旧不依不饶地打趣少年,任务完成得出奇顺利,让他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些。
瓜瓜被气得使劲跺脚,却又无从辩驳,“哼”了一声自顾自向地往驻马的方向走去。
“老陆,别逗他了,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赶紧回村去吧。”马叔见陆远兆还在取笑少年,无奈地摇摇头,出言提醒道。
“哈哈,瓜娃娃,叔跟你开玩笑的。第一次能有这般表现已经很不错了,要再接再厉哦!”背后传来陆叔的鼓励,瓜瓜紧锁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脚步也变得轻快不少。
三人离开了洞口附近,临走前,陆远兆回眸对着洞口方向微微垂首,轻声念叨:“老狼对不住了,大家都是生活所迫,谁让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啊。”
说完一身腱子肉的中年男子转身离去。
三人沿着山谷小径回返,忽然马叔停下脚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对劲,谷口的另一个方向有动静,听着有好几个,来的速度也极快!”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嘶鸣,三人齐齐色变。
“不好,马有危险!”两个中年人陡然提速向前飞奔,瓜瓜先是惊诧,继而也赶紧跟在身后。
马叔脚程快,他赶到的时候刚好看到一幕奇异的景象,一头身材比成人还要高大的巨狼正和一条黑棕色的鬣狗缠斗在一起,难以置信的是巨狼居然在比他矮半截的鬣狗面前落了下风,浑身上下已经有多处伤口,有齿印也有爪印,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鬣狗周身缠绕着赭红色血雾,它手爪处的红光尤为炽烈,身形灵巧地腾挪间如一道红色闪电般迅疾地向巨狼袭去。巨狼身后的草丛里,一头小狼崽正趴在那呜呜地长嚎着,它的牙齿咬的紧紧的,但由于过于弱小也帮不上忙。
不远处的柳树边,两匹马因受到惊扰而胡乱蹬着马蹄,打了结的马绳拽着柳树摇晃不止,柳絮簌簌落下。
眼前的景象一时间超出了中年男子的常识,在他印象里鬣狗的主要武器是它们锐利的牙齿,可怕的咬合力能轻易地咬碎其他动物的头骨。而他的爪子往往又钝又短,只能帮助它长时间地奔跑,可眼前这头明显极不寻常,它的爪子锋利如刀,它甚至还能短暂地直立而起像人一样使出挥击。
马叔怔愣了片刻,旋即反应过来,电光石火间脑海里转过念头,“是戾兽!可戾兽怎会到了这里?”
马叔放下肩上扛着的狼崽,从背后掏出乌金硬弓,再从箭筒中取出一支乌羽翎箭,拈弓搭箭对准了目标,箭簇缠绕上一层摄人的乌光。眼下应该攻击的目标很明确,没有半分犹豫的他屏气凝神,像潜伏的猎豹般等待着出击的最佳时机。
巨狼艰难地避开鬣狗的利爪,但鬣狗显然不想给巨狼喘息的时间。它身形一窜,倏忽就跃倒了巨狼的身侧,巨狼来不及转身腾挪,鬣狗已经立起身子前冲,长刀般的利爪有如一道红光向着巨狼最脆弱的腹部扫去。
霎时间惊雷乍起,一道乌光带着利啸声朝着鬣狗破空而去,鬣狗的爪子还在半空来不及调整,乌羽箭已然没入了鬣狗的前胸,“轰”的一声巨响,仿佛空气炸开般鬣狗整个被震飞出去几丈远,撞断了远处一棵柳树才停下。
巨狼晃了晃脑袋,似是羽箭的破空声对它的听觉也产生了一定影响,没多久巨狼转过头,染上血色的狼瞳盯住了还举着长弓的中年男人,它的目光柔和了些许,巨大的狼头轻点像是在表达感谢,随即把目光转向身后的幼狼,它一瘸一拐地走到幼狼的身边。小狼崽伸出舌头舔舐着巨狼的伤口,嘴里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陆远兆也赶到了现场,他扫视一圈周围的情况,大致了解了眼下的形势。
“护住马匹要紧,再想办法离开这里!”在陆元兆的呼喊声里,两人旋即向着马匹的位置接近。
瓜瓜气喘吁吁地跟在陆远兆身后,他也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浑身染血的巨狼和不远处撞断柳树还在挣扎起身的鬣狗。他不及多想赶紧跟上陆叔他们。
三人到了马匹附近,陆远兆和马叔上前扯住受了惊的马匹。
“狼崽子怎么办?”马叔安抚着马匹,转头问道。
陆远兆一时间踟躇起来,眼下这情形解决一头戾兽问题不大,就怕老狼互崽心切,抢狼崽子这事本就理亏,难道要把老狼一块宰了?
陆远兆的目光投向巨狼,巨狼尚未察觉到另一只幼狼也在此处,正匍匐着低嚎,口鼻间的呼吸细若游丝,似已虚弱至极。而绑来的小狼崽被马叔丢在草丛间,齐腰高的杂草刚好遮挡住了老狼的视线。
远处传来清脆的碎裂声,陆远兆循声望去,不久前撞断柳树的鬣狗已然起身,它以手爪将箭矢露在外面的部分削去,在急促的喘息声里,它又发泄般抓向挡在身前的柳枝,枝条应声断成两截。
“先把眼前这只会挠人的野狗解决掉。”陆远兆活动着手脚,骨骼间传来一阵低沉的脆响,他准备去给鬣狗一个痛快。
忽地马叔的左耳轻颤了一下,他凝神细听后随即脸色大变,冲着正摩拳擦掌走向鬣狗的陆远兆喊道:“不太对劲,先回来!”
陆远兆闻言一惊,正要回声询问,目光忽然呆住了。
紧接着身后的两人也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一时间如坠冰窖。
鬣狗身后的小径,三道野兽的身影,正快速地接近,两头是地上的走兽,形似棕熊和犀牛;而另一头竟是只鹰隼,它从远处急速飞来,羽毛有如刀锋般锐利,在空中掠过的同时带起了尖利的啸声。而这三头飞禽走兽,无一不是周身散发着血雾,瞳孔间透出猩红的光,竟是足足三头戾兽!
“他奶奶的!”陆远兆怔愣片刻,不禁爆出一句粗口,“四头戾兽联袂登场?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这犀牛又是啥情况,从北部荒原跑到这来了?”
他头也不回地奔向拴着马匹的柳树边,大喊道,“别管小狼崽了,赶紧上马离开!”
“来不及的,那鹰的速度太快了,现在上马只会变成活靶子!”马叔边说边从背后掏出乌羽箭,张弓瞄向半空中疾掠而来的鹰隼。
“那只能呼叫支援了,这情况可有些棘手啊,主要还有瓜娃娃在,不能全力一搏,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支援赶到。”陆远兆从腰间的布袋中掏出一个哨筒,在皮革护手上擦了擦,向躲在柳树旁的少年喊道,“瓜娃娃,先躲到草丛里,我们不喊你不要出来!”
瓜瓜咬咬牙,一溜烟躲进草丛中,他心知此刻的他就是累赘,在战场上只会拖叔叔们的后腿,他微微探出头望向即将成为战场的地方,便看见陆叔正准备朝天吹哨筒。
“咻”的一声,一支哨箭从哨筒中激射而出,随即在空中炸开,绽放出一片绚烂的烟花,烟花缤纷的尾焰仿佛在空中定格般,许久不曾消散。鹰隼似是被爆炸惊起,身形在空中一滞,忙拍打着一对羽翅升空,等了一会儿见这爆炸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又张开双翅调整身形扑杀向地上的两人。
还未等鹰隼调整好身形,又是一声惊雷爆响,一道乌光向着鹰隼门户大开的前胸破空而去,马叔果断发动了雷霆一击,只求一箭毙鹰!
陆远兆将哨筒收起,摆出拳击的姿势准备迎敌,他暗自庆幸——幸好来的是马神箭,否则空中的劣势会十分棘手。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鹰隼在乌光逼近面前的刹那间,整个身体竟诡异地在空中横移,堪堪避过羽箭的轨迹,羽箭只是穿透了一侧的翅边,飞向了远处的天际,几片羽毛纷扬落下,沾染着血迹。
鹰隼在半空厉声哀鸣着,忽然收拢羽翅,血雾在双翅交叉处凝聚。
陆远兆正为那一箭落空而诧异,他疑惑地打量起鹰隼的姿势,神色忽然骤变,大声疾呼道:“小心,那是戾兽的血刃斩击!”
话音刚落,鹰隼猛然张开双翼,无数道锋利的羽毛化作赭红色利刃向马叔的方位席卷而去!
马叔率先动了,他身形虚晃间脚下生风,向着远离山谷的方向走出了之字形。
鹰隼的第一波斩击落在了空处,扬起满地尘沙,突袭未果的鹰隼厉叫着,扇动翅膀在空中调整方向,红刃紧追着马叔的身影一波接一波地迸射而下。但马叔的脚下却异常灵活,他连续几个辗转腾挪,鹰隼的斩击竟追之不及,在地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坑道。
鹰隼不甘地低鸣,锐利的目光转动间,瞥向了柳树边被扬起的尘沙迷了眼、如无头苍蝇乱窜的两匹黄鬃马。陆远兆暗道一声不好,对着马叔的方向扯着嗓子急呼,“快把它射下来,他要动马匹!”
马叔先翻滚到另一侧,快速拉弓连射出三支利箭,接二连三的羽箭顷刻封锁住了鹰隼的各个闪避方位,鹰隼不得不中断羽刃的蓄力,紧急扇动翅膀拉升高度,三只羽箭贴着鹰隼的脚爪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