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举着火把蹑手蹑脚地向洞内深处走去,越往深处石壁上条状的痕迹越发密集,地面上也开始出现不少散落的叶片,这些树叶大多已经发黄了,随着石道的深入逐渐将地面铺满。众人用火把照着地面,小心翼翼地避开堆积在路中央的一簇簇叶片堆。
“小姐,前面过了这个树木丛估计就是洞穴了。”一名护从紧挨着石壁,摸到了石壁边缘附近的树丛,他将火把往前探了探,只见密密麻麻的藤蔓夹杂着树丛把入口位置封得严严实实,很难透过树丛看到后面是什么。
拓跋墨辰等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禁皱了皱眉,隔着火把摇曳的焰芒,他和江宁州碰巧目光交汇在一起,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疑惑。
“我先过去探路。”那名护从说着,将火把交给了身边的同伴,他从腰间抽出佩刀,费了一番力气才割开细密的藤蔓,探身挤入了树丛中。
树丛里传来窸窣的移动声,不多时声音消失了,洞穴内一时间落针可闻,众人也纷纷凝神屏息,关注树丛之后的动静。
忽然树丛后面传来一声闷哼,继而是惨叫声响起。
“不好,有危险!”刘义神色骤变,他毫无犹豫地钻入了树丛中。
拓跋墨辰和江宁州相视一眼,也紧随其后,带着护从们接连挤进了树丛。
众人从厚厚的树丛中穿行而过,杂乱的枝杈刮得众人皮肤生疼。刚从树丛的缝隙间钻出,眼前顿时一亮,远远得竟然有一丝阳光透过岩缝照入洞内,耳边隐约传来远处山风穿过崖壁间的呼啸声。
借着透进来的光线,众人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一时间都有些目瞪口呆。
只见那名当先进入的护从竟飘在半空,身子如风中浮萍般不断地摇晃着,等众人定睛看去他竟是被一根粗长的树根贯穿了,断断续续的凄厉哀嚎传入众人耳中。
顺着由无数藤条缠绕而成的树根看去,那竟是棵约有十丈高的老榕树,它周身缠绕着无数黝黑腐朽的藤条,时不时有血色的光华一闪而逝,或者说正是由这些不断扭曲虬结着的树根组成了他的身体。老榕树身形诡异地蠕动着浑身的藤条,随着藤条的抖动不断有碎屑簌簌落下。
“先救人!”刘义低声嘶吼,他早已拔出随身的佩刀,一个腾身上前砍向了老榕树的树根。
其余护从也纷纷拔剑向仿佛根植在地面上密密麻麻的树根砍去。
刘义率先出手,他的重刀带着风啸劈斩在了近前老榕树几根错杂缠绕在一起的细长藤条上,几根藤条应声折断,刘义只觉随着藤条的裂开,有黑色的汁液溅在了自己的脸上,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那老榕树只是微微抖动了一下,似是这一击对它来说不痛不痒。但刘义感觉那高耸粗壮的树根中,像是有道目光盯住了他,脊背一阵冰凉。
“奶奶的,这么高,这还怎么救啊。”刘义抬起头看着高处像在睥睨着他们的老榕树,那榕树光秃秃的树根顶部几乎要触到山洞的顶部,侍卫统领的心中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
忽然一道青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愕然地瞪大了眼睛。那是一道青色的背影,那背影踩在一块透明的晶盘上,在空中飞速地掠过,晶盘底部银光闪烁。
拓跋墨辰绕着老榕树在空中盘旋,他也不禁咋舌于老榕树庞大的体型,有些后悔于先前信誓旦旦的自信模样,“靠,捅了老树精的窝了,这可比外面那两头魇兽棘手多了啊。”
嘴唇翕动间,拓跋墨辰的手心已经捏起一块灵晶,他悄然捏碎晶石,流动的晶莹从碎裂的晶石缝隙间溢出,聚集在青衣术士的周围。拓跋墨辰以指捏印默念口诀,碧绿的灵力在指尖凝聚,俄顷他的指尖点向老榕树树根的位置,“镜面切割,去。”
空气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气刃朝着树根斩去,紧接着刃光亮起,粗壮树根仿佛被切割般沿着切口丝丝断裂,镜光一闪而过,却也未能将树根完全切断,一小截树筋倔强地维持住了树根的连接。
老榕树仿佛有痛觉般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大量的黑色汁液从树根切口处溅落,一条条细长的藤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向切口位置,前赴后继地缠绕化为新的树根。
“镜面切割,再去。”拓跋墨辰在顷刻间又迅速释放出一道气刃,气刃赶在树根重新缠卷上之前,切断了最后一截树筋。伴随着裂帛声响起,贯穿那名护从的树根被拦腰截断,从半空坠落而下。见状刘义旋身快速腾挪向落点的位置,稳稳地将树根接住,他挥舞起重刀,在迅风的呼啸声中接连手起刀落,将护从伤口两端的树根截断。
拓跋墨辰在半空瞧见这位护卫统领重刀劈斩的威力,看向刘义的眼神也有些不同了。青衣男子收起了对这位侍卫统领的轻视,不过他转念又想,若是没点真本事,又怎能在那个家族里担当起专门护卫长女的职责。
刘义并未察觉拓跋墨辰对他态度的悄然转变,他大致检查了下护从的伤势,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他吩咐身旁另外几名护从上前:“万幸是避开了致命伤,先带他到旁边止血,留在体内的树根只能等下山后再找城里的医师处理了。”
护从们将那名重伤的护从搀扶到洞口附近的石壁旁坐下。江宁州踏前一步和刘义并排,拓跋墨辰也驾驭着晶盘悬浮在两人头顶,其余侍卫纷纷持剑簇拥在三人身前及两侧,严阵以待。
“拓跋兄弟的救命之恩,刘义在此先谢过了。先前多有龃龉,还望拓跋兄弟不计前嫌,齐心协力对敌。”刘义面露感激地向拓跋墨辰高喊道,眼里不再有敌意。
拓跋墨辰摆了摆手,“既然我们选择加入进来,大家就是一个队伍里的伙伴。互相协作是应该的,此时还是想想如何应对眼前这棵……额,树精?”
“这榕树精想必是在容山地脉常年的蕴养下生出了灵智,只可惜还是被魇气污染了,看这血光的程度估摸着前不久才被完全侵蚀。”江宁州拧眉,如皓月般明亮的眼眸中透着凝重,她指了指老榕树身后隐约透出的碧绿,隐约能看到一个池子的轮廓,“它身后那个应该就是容山的地脉源头,可现在若是不解决掉榕树精,我们也没法开展调查。”
众人还在商量着对策,老榕树却忽然像被激怒了一般,挥舞起树根向众人抽打而去。
江宁州和刘义灵巧地躲过树根横扫,继而又堪堪避开几根突兀刺出的藤条。有几名护从一时躲闪不及,尽管以兵器护在身前,却仍被树根抽得倒飞,撞在石壁上大口吐血。
刘义将重刀高高挑起,自下而上劈飞了直直刺向角落处重伤护从的树根,他扫了眼场上形势,仅是一合己方又出现了数名伤员。护卫统领咬咬牙,高喊道:“大家都分散开来攻击地面上的藤条,尽量延缓它的攻势!”说完他也径直向老榕树的脚下攻去。
江宁州舞起银枪,银芒闪烁间不断用枪尖挑飞袭来的藤条,同时不断或格挡或闪躲时不时抽打而来的树根。她也逐渐向老榕树靠近着,竟颇有几分沙场小将的飒爽英姿。
拓跋墨辰驾驭着晶盘在半空急速盘旋着,不断在老榕树挥舞树根的死角间游走。老榕树似是觉得有劲无处使,也不再管他,将狂涛巨浪般的攻击集中落向了地面上的众人。
拓跋墨辰飘在半空,以他所处的位置能清晰地俯瞰地上的全貌,他在脑海里快速思索着对策:“若是只用武器砍,面对这参天的老榕树就如同蚍蜉撼树,就算风兄弟赶来,估计只是一刀能多砍断几根藤条,但这老榕树身上的藤条却是源源不断的,至少足够把我们都耗死在这里。那还有什么办法能有效克敌?”
忽然他看见底下一个护从贴在老榕树庞大盘绕的树躯附近,他恰巧矮身躲过了藤条的穿刺,锐利发黑的藤条几乎贴着他的脑门呼啸而过。那护从忽然将手中的长剑上撩,由于离地面贴得近了,剑锋在粗糙的碎石地面上划过,在“嘶嘶”声中擦出一道火星,剑尖带着火星撩起,擦到藤条上时那藤条竟像是触电一般快速地缩回,长剑落了空,只削下来几片碎屑。
拓跋墨辰眼前一亮,他猛地一拍手:“是了,火!植物一般都怕火,用火攻或许有奇效!”
拓跋墨辰降下高度,同时向着下方呼喊道:“用火把!都把火把取出来!”
地面上的众人听得真切,顿时如同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一时间护从们纷纷取出火把,不多时石壁上都是摇晃的火光,照得洞窟内灯火通明。
一道道火光亮起的同时,老榕树也暂缓了攻势,像是预感到危险般浑身战栗起来,树根簌簌颤动着抖落漫天的黑色碎屑,紧接着无数藤条更加迅捷地朝着众人刺出。
众人在躲避藤条的同时,纷纷举起火把去。每当藤条触到火苗时,都本能地收了回去。
拓跋墨辰手握着火把再度升空。他在高空中盘旋打量着老榕树的周身,借着明亮的火光,他也看清了老榕树藏在阴影中的全貌。
透过交叉缠绕的树根的缝隙,那是呈锈褐色的主躯干,与其说是躯干,实则也是密密麻麻的藤条集中缠绕在一块,整个躯干状若胸膛般有规律地起伏着,透过虬结的藤条隐约透出赭色的血光。躯干延伸出无数细密的藤条或是缠绕在一块组成了一根根粗壮的树根,或是单独伸展出细长的尖藤,远远看去就像只巨型章鱼挥动着触须张牙舞爪。
“是了,想来那里便是老树的核心所在。”拓跋墨辰做出了判断。
老榕树似是也注意到了半空中盘旋着的青衣男子,躯干内发出嘶哑低沉的嗡鸣,传到耳畔就像用刀剑在摩擦琴弦般刺耳难听。十几株细长的藤条猛地伸展开来,或刺或削,转瞬间就覆盖了晶盘的四周,来自四面八方的风势裹挟住了晶盘上的青衣男子,拓跋墨辰一时间只觉周边的空气都凝固了,层层叠叠的藤条似要将他撕裂吞噬。
但下一刻青衣男子的身影刹那间消失了,织成天罗地网的藤条扑了空,一时间都僵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转瞬间拓跋墨辰的身形已显现在了老榕树主躯干的正前方,他随手丢出了火把,躯干的起伏猛然一滞,火把顺着树根的缝隙落入了躯干的深处。随着火把丢出的还有飘洒在半空中的灵晶碎片,拓跋墨辰俯身,一只手抓住了晶盘的边角,口中轻吐出声:“爆!”
随着青衣术士的话音落下,老榕树的躯干猛然震颤起来,躯干的内部像是爆炸了一般,一股灼热的气浪从树根的缝隙间喷薄而出,而在沉闷的爆炸声里,躯干身前的晶盘也在被烈焰的热浪包围之前载在青衣身影再度消失不见。
随着老榕树剧烈地颤抖,凄厉压抑的哀嚎从老榕树的躯干内传来,尖啸声像是几乎要把耳膜刺穿,整个老榕树的躯干都被点着了,火焰顺着树根从内而外延伸开去,很快也缠绕上延伸出来的树根。老榕树像是癫狂般疯乱地抖动起缠着火焰的树根,不断撞击在洞穴的岩壁上,连带着整个洞穴也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土石和树干碎屑纷纷溅落。
风修站在山脊背面一处晦暗巢穴外的空地上,脚边是两头豹子的尸身以及不少穿着人类衣服碎片的残躯。两只靴子踩在血泊里,风修随手一挥抖落刀刃上的血珠,将黑刀收回刀鞘中,他抬头看向山顶的位置,加快了脚步。
众人忍受着耳膜的疼痛,将武器挡在身前以抵挡无规律乱舞的带火树根,索性这些沾了火的树根撞在刀刃上便应声脆断,众人仅需抵挡树根甩出的余势,饶是如此也有几名护从被甩飞到石壁上,被震得咳血。
江宁州和刘义也帮着受伤的护从抵挡无差别袭击的藤条和树根,就见洞内一道寒芒闪过,着了火变得脆弱不堪的树根被枪尖深深划开一道口子,紧接着重刀落下,将树根从中劈为两段。
“大家再坚持下,这榕树精就快不行了!”江宁州高喊着鼓舞士气,清亮的嗓音也让一众人精神一振,各个稳住身形,专心应对起老榕树的垂死挣扎。
拓跋墨辰矮身扶着晶盘在半空中不断腾挪躲避四处飞舞的藤条,他寻了空隙抬头觑向老榕树躯干的位置。只见老榕树浑身都被浓烟包裹住了,躯干像是因为痛苦而剧烈扭曲着,外层缠绕的浓密藤条在烈焰的灼烧下节节寸断,接连不断地坠落而下。不多时原本臃肿的躯体便瘦了一大圈。
随着老榕树原本已枯朽如长鞭般的树根在火焰的高温炙烤下纷纷断裂,老榕树凌乱的攻势也逐渐停息,它只剩下主躯干部分,在烈焰中仿佛垂死的枯木般奄奄一息。
江宁州看了眼老榕树的方向,沿途满地都是被烧成焦炭的藤条和碎屑,整个洞穴内满是树木燃烧产生的焦糊臭味。眼见着老榕树基本没了动静,她长出口气,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她捂住口鼻,招呼着还能行动的同伴将伤员搀扶到石壁边上。
拓跋墨辰还在空中盘旋,嗅着树木的焦臭,他皱了皱眉,目光投向洞穴正中浑身腾起浓烟的老榕树,隐约能看到躯干上的火焰还在燃烧着,老榕树核心如同心脏般的轮廓在眼中缓缓显现,丝丝缕缕血色的雾气从树根的缝隙溢散而出,眼看是要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