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燃这半年明显活泼了。
邢佳倩刚把他从福利院里接回来的时候,他连话都不敢说,也不敢多吃饭。他很怕赵家人觉得他是个负担,后悔收养他,会把他送回福利院。
现在不一样了,他敢表达自己的想法,偶尔还会闹脾气。
邢窈把在机场里买的玩具递给他的时候,他的喜悦快要从脸上飞出天际。
邢国台远远地看着,满心欣慰。
“跟爷爷说说,你在南城这两天是怎么过的。”
“睡了半天,然后又跟秦谨之的朋友们打了半天麻将,晚上去他家吃饭之前还跟他吵了一架。”
“你才去两天就和他吵架了,因为什么吵起来的?”
邢窈没说话。
邢国台大概也能猜出一点儿,说道:“窈窈,很多事情你如果不说出来,对方就不知道,人心怎么猜得透啊?越是在乎,计较的就越多,不分男女,也不分年龄。咱们就拿燃燃举个例子,你其实也不是真的讨厌他,对不对?可他不懂,以为姐姐就是不喜欢他。所以他在你面前小心翼翼的,又想讨好你,又害怕惹你生气。一直到他过生日那天,你给他买了生日蛋糕,他才知道姐姐接受他了,姐姐不讨厌他。”
她不接受的是有人取代了赵祁白的位置。
事实上,没有人会把赵燃当成第二个赵祁白,赵燃也无法填补赵祁白的空缺,他的到来不是为了代替赵祁白。
“误会都是人造成的。
“谨之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你说,他就会相信。”
昨天在机场里,邢窈是想过跟秦谨之坦白的,最后没能开口,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
“爷爷有好多大道理。”
邢国台慈爱地笑了笑,道:“大道理都是空话,我啊,只是希望我的宝贝孙女能开心。”
赵祁白去世后,邢窈每次回家都是在折磨自己,睡不着,就去喝酒,后来酒也没用了,就开始吃药,几次想就那么睡过去,再也别醒过来,可又想着还有爷爷。她如果死了,爷爷该有多难过?她舍不得让爷爷伤心。
邢国台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不确定邢窈和秦谨之是在哪一天认识的,也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不一样了,会笑,会哭,会生气,有了年轻女孩子该有的模样。
如果说赵祁白抽走了邢窈身上的一根肋骨,变成了她嘴里的智齿,总是让她疼,那么秦谨之就是拔掉智齿的人。也许早在她意识到之前,秦谨之就已经填满了她心里的空缺。
一周后,学校开学,邢窈回了南城。
她还在考虑应该怎么开口的时候,秦谨之就遇到了麻烦。
陈沉认真的时候还是靠得住的。
“查到了,他在南郊的一座墓园里。原来那个看门的老大爷病了,他才顶上的。你等几分钟,我再仔细问问南郊有几座墓园。”
“不用问了。”秦谨之抽走陈沉手里的电话。
陈沉顿了片刻后,忽然一激灵。
白露就葬在南郊!
“你要去找他?”陈沉追着秦谨之进了电梯。
秦谨之直接到地下车库没让陈沉上车。
“之前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就只能等,我无所谓,但邢窈现在回A市了。她所在的校区偏僻,李臻跟了我几个月,肯定已经把邢窈每天的生活规律摸透了,我不能让她处在危险里。”秦谨之道。
陈沉着急地道:“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去,多叫几个人。”
“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秦谨之说罢,启动车子。
这么多年,秦谨之不是没有去探视过李臻。
李臻恨他,也怕见他。
他怕从秦谨之的口中听到关于那年夏天的一切,怕事实和自己看到的不一样。
那天,他被警察带走后,没有辩解一句,在法庭上也认罪了。那些赔偿金,他的母亲到死也没能还清。
墓园里面有一间矮房子,男人坐在凳子上,戴了一顶帽子,破旧的棉衣上沾了很多烟灰,显得邋遢。
天色暗下来,屋里没有开灯,他仿佛与夜色相融,听到脚步声后也不动,抽完一根烟,又点燃了一根,咳嗽的声音沧桑得像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儿。
秦谨之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许久之后,才抬起头。
二人对视,他已经看不到李臻曾经的模样。
“主动送上门,是怕我报复你的女朋友?”李臻吐着烟圈,道,“急什么,一辈子还长。”
“孙姨给你留了一封信,你应该看看。”秦谨之把泛黄的信封递过去,顺手把地上廉价的烟盒捡起来,抽出一根烟,借李臻的火点燃。
李臻入狱后的第五年,他的母亲就去世了,后事是秦谨之处理的,也葬在南郊,但与白露不是葬在同一座墓园里。
“孙姨一直不相信你会杀人。她的儿子很懂事,从不埋怨家里穷,也不会因为同学们的嘲笑而觉得她的工作很丢脸,课间还会去给她帮忙,所以她不相信,下雨天在白家门外跪着磕头道歉,求他们原谅……”
“闭嘴!”
“白家的人恨透了她,对她的哀求置之不理。街坊邻居都怕她,遇到了她都要绕道而行。学校的工作不能继续做了,她就只能去街上摆摊儿,但总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说她的儿子是杀人犯。时间长了,就没有人敢买她的东西了……”
“别说了!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李臻双目猩红,揪住秦谨之的领口,拎起了放在墙角的弯刀,问秦谨之,“你是不是找死?”
这把弯刀,平时是用来砍杂草的,下一秒钟可能就会砍在秦谨之的身上,但秦谨之的眼里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
“看看信吧,她留给你的,就只有那几行文字了。”秦谨之道。
信封掉在地上,李臻死死地盯着。
一滴水落在了信封上,水痕慢慢往外圈扩散。
不是下雨了。
那是李臻的眼泪。
陆听棉和沈烬一起来南城,邢窈请了一天假陪他们,先去N大转了一大圈。等到晚上,林林才腾出空,能和他们一起吃饭。
陆听棉和沈烬暂时不会办婚礼,在国内也待不了多久,沈烬的朋友多,陆听棉的交友圈更是宽到普通人难以理解的地步,甚至有人开七八个小时的车过来与他们吃饭。
“差不多都到了,马上就六点了,能把你老公叫过来了吧?”陆听棉让邢窈给秦谨之打电话,少了他怎么行?
“他不一定有空。”
“医生就是这点不好,前天忙,昨天忙,今天还是忙。不过,秦医生够帅,够专一,够体贴,够痴情,陪你的时间少一点儿也能原谅。怎么了,电话打不通?”
邢窈没有提前告诉秦谨之,她的两个朋友今天会过来,但也知道他今天没有手术,于是又拨了一遍,忙音响到最后一秒钟,系统自动挂断。
“没人接,可能是在忙。”邢窈道。
她一般不会往秦谨之科室的办公室里打电话。
“你先进去,我再……”邢窈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响了。
她以为是秦谨之给她回电话了,结果这个电话是陈沉打来的。
自从被秦谨之知道邢窈是从自己的嘴里套出李臻和白露的事情之后,可能是吃了点儿亏,陈沉就算比秦谨之大一岁,次次见了邢窈都叫她一声“嫂子”,防她防得紧,能不联系就不联系。
“找我有事?”她问。
“姑奶奶!你现在在什么地方?离南郊观音山附近的那座墓园有多远?”电话刚被接通,陈沉就道,“我不管你在干什么,赶紧往那边赶,拦住秦谨之。”
邢窈眉头蹙起,问他:“说清楚点儿,他怎么了?”
说话时,她已经小跑着回包间拿车钥匙了。陆听棉糊里糊涂,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她着急,也跟着跑。
“李臻就在那座墓园里。秦谨之十分钟前走了,车开得快,我追不上!谁都不知道那个疯子会干出多么极端的事,十几岁时就敢杀人,就算在牢里待半辈子,万一……秦谨之也是个疯子!”
她再给秦谨之打电话时,秦谨之的手机就已经关机了。
越是着急,堵车就越严重。从邢窈所在的餐厅到南郊观音山附近的墓园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陆听棉和沈烬开车跟在后面,光是从堵车最严重的路段开出来,就花了四十分钟。
半路上,邢窈的车坏了。
陆听棉认识邢窈这么多年,看到她这样焦躁不安、理智全无的次数也不超过三次。
邢窈上了沈烬的车,陆听棉陪她坐在后座上。见她的手在抖,陆听棉伸手握住,她的手冰凉。
陆听棉心想:千万别出什么事,她的父母和赵祁白一个一个地离她远去,她经不起第四次分离了。
“到了,如果前面的大铁门外面停的车是他的,那就应该是这里。”
邢窈认识秦谨之的车。不等沈烬把车停稳,她就推开车门。陆听棉看她差点儿摔倒,心惊了一下,着急地道:“窈窈!”
铁门没上锁,只是关着,被邢窈推开时,发出了吱呀一声刺耳又绵长的声音。
进去就是几百级台阶,路灯只剩下两盏,路都无法被照亮。秦谨之的车在外面,他就肯定是进来了。
沈烬对血腥味很敏感,说道:“那边有一间房子。”
邢窈不管不顾地往那边跑。
“窈窈,你慢点儿!”陆听棉脱了高跟鞋都追不上她。
不到十平方米的院子,满地狼藉,破碗的碎片、断掉的椅子腿和瘪了的搪瓷茶缸……
邢窈先看到的是躺在地上的李臻。他抱着头缩成一团,哭声沙哑,混着粗重的喘息声,像是被关在牢笼里的野兽被折磨得痛苦地嘶吼着,求救,又或者是求死。
秦谨之也躺在地上。见邢窈差点儿一脚踩到旁边那把沾了血的弯刀,秦谨之反应快,拿起弯刀扔远了。
“秦谨之。”她的声音都在抖,她不敢碰他。
秦谨之勉强坐起来,忍着痛把邢窈抱到怀里安抚,道:“别怕,血不是我的。”
在李臻企图自杀之前,他们打过一架。秦谨之的身上都是外伤,他从发了疯的李臻手里抢夺弯刀的时候,被推到了墙角,撞上了一块凸起的石头,现在背上火辣辣的,可能是被伤到了骨头。
“没事就好,我们去医院。”邢窈扶着秦谨之站起来,道。
秦谨之回头看向沈烬,对沈烬说道:“沈先生对吧?麻烦你扶他的时候尽量避开他的左臂。”
秦谨之简单地帮李臻包扎过,止住了血。
沈烬点了一下头。
李臻不反抗,也不配合,半死不活的样子比死人还难背。沈烬扛着他将他扔上车,害怕他再次发疯会伤到陆听棉,便让陆听棉去坐秦谨之的车。
陆听棉这次很听话。
因为她知道,如果李臻要做什么,她在沈烬的车上,反而会拖累沈烬。
从墓园到医院,邢窈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脸色很苍白。
秦谨之在医院里做检查,陈沉半路掉头赶来医院。医生说秦谨之被伤到了骨头,不严重,但也要休养一个月。
陈沉松了一口气,道:“万幸万幸,没有出人命。这一个月,你就好好躺着吧。”
“邢窈呢?”秦谨之往门外看,没看见她,于是问陈沉。
“窈窈去洗手间了。”虽然陆听棉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无理由地偏向邢窈,“秦医生,你这次真的吓到她了。”
“自己处理吧,我们先走。”沈烬搂住陆听棉,餐厅里还有几十个人等着与他们一起吃饭。
“谢了。”秦谨之现在只能躺着。
陈沉累得半死,也没力气帮他送客。
“客气,以后叫我‘沈烬’就好。”沈烬挑眉,意味深长地道,“邢大小姐的脾气,你也该领教一次了。”
陈沉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在心里暗暗吐槽:邢窈能有什么脾气?她永远是一个样子,波澜不惊。
邢窈在洗手间里用冷水洗了脸,回到病房里时,沈烬和陆听棉已经下楼了。秦谨之躺在病床上,只是擦掉了脸上的血迹。衣服上沾了血和泥,他自己不方便换,又不想让护士帮忙。
“很疼吗?”她问。
“还好。”秦谨之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体的痛已经不重要了,只想着先解释,“手机被摔坏了,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的电话的。窈窈,你走近一点儿……”
陈沉听着,冷哼一声。
她有什么脾气?
两分钟后,陈沉被关在门外。病房里的声音让他几乎要怀疑,秦谨之受到了家暴。
“秦谨之,你找死是不是?我们之前怎么说的?年前你才答应过我,不会单独去见李臻。你是年纪大了记忆力衰退,转眼就忘了对我的保证,还是当时根本就是在糊弄我?
“你被伤成这样就是活该,脊椎骨没断真是老天爷瞎了眼。别以为我会伤心、心疼,你这么不听话,就算死了我都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没死,你残了、瘸了、废了就更别想耽误我。
“手拿开,我让你别碰我,你的脑袋被打坏了,连中文都听不懂了吗?”
陈沉:“……”
匆忙赶到医院的秦家人也愣住了,面面相觑,表情由担心转变成了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秦老爷子才笑道:“好家伙,我的孙媳妇这么厉害?不愧是老邢的孙女!”
“爸,谨之他……”刘菁听着也哭笑不得。
秦成兵都懒得进去看。
“男人受点儿伤不是什么大事,没伤到腰和手就行。”秦成兵道。
邢窈骂完之后,病房里没了声音。
陈沉还没有回过神。
秦皓书悄悄地凑过去,把耳朵贴在门上听。
他小声说:“邢老师好像哭了。”
陈沉笑了笑,道:“那你哥哥肯定开心死了。”
被重视,被关心,被爱,秦谨之当然开心。
如果不是秦谨之拦着,邢窈可能已经把这间病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她平时寡言少语,对谁都一样,懒得应付也不屑应付。就算有人做了什么事让她不高兴,她最多也只是一巴掌打回去。
她不顾场合地发这么大的脾气,还是第一次。
她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眼睛就是红的,发泄完被秦谨之抱着,靠在他的怀里,令他胸口的湿热感很清晰。他舍不得她哭,可看她为他哭成这样,又有些喜悦。
“窈窈,他不会真的伤我。”
“一个花季少女无辜地惨死在他的手上,你跟我说这种话,到底哪儿来的底气?”
“他的母亲病逝后是我安葬的。我笃定他不会伤害我,当然不是觉得我对他来说有多特殊,而是笃定他对他母亲的感情。”
“既然你早就想好了,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我?”
“你色诱我,我抵抗不了。你即使让我去死,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说得理所当然。
邢窈正在气头上——这种话只会让她更生气。
“那你去死。”她道。
“先让我亲一口。”
“你这人还要不要脸?”
秦谨之抽了一张纸巾,轻轻地给她擦眼泪,亲了亲她的额头,道:“窈窈,这件事是我不对,我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声。”
“你明知道不对,又总是事后才道歉。”
“那也比你强。你就算知道自己错了,也不会道歉。”
邢窈花了两分钟去理解这句话,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丝毫不掩饰的笑意,就确定自己猜对了。他是说她玩弄他的感情,玩完就扔,甩得干脆,说走就走,仗着他的喜欢肆意妄为,就算后悔了,回头找他,也没有为之前对他的伤害解释过一句,更没有道过歉。
关于赵祁白,他不主动问,她就更不会提起。
这就像是藏了很久的箱子,表面落满了灰尘,想要打开箱子,就肯定会弄得屋子里都是灰尘,就算打开了,里面也许是空的,可不打开,就永远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秦谨之,你是在拐弯抹角地骂我吗?”邢窈被气笑了,反而消气了,“看我哭,看我发脾气,你很高兴?”
他还是斟酌了一下,问她:“想听实话还是情话?”
“我又不是十七八岁的无知少女。你一个奔三的男人,在医院的病房里说腻死人的甜言蜜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明天就要入土为安了。你不要脸,但我还是要的。”
“咝。”秦谨之忽然皱着眉倒吸了一口气,脸色也不好看。
“装的吧?”邢窈看他一副很难受的模样,半信半疑地道,“你刚才抱我不是挺有劲儿吗?”
“被气出了内伤,比身体上的外伤严重。”他有气无力地道,“我的家人都在门外,你若是现在过来抱抱我、亲亲我,还能挽回形象。”
就在邢窈大发脾气的时候,秦皓书偷偷地把门推开了一条缝,但又不敢太明目张胆,脑袋差点儿被门夹住。邢窈背对着门的方向,注意力也不在身后,但秦谨之看得清楚。
邢窈这会儿冷静下来了,脸色不太自然,说道:“还要什么形象?我甩了你一了百了更简单。”
“美得你。”秦谨之道。
她不肯示弱,就只能是他脸皮厚一点儿了。他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我的本意不是想让你担心、害怕。麻烦总要解决,我能用更好的方式去解决,就尽量不要两败俱伤。”
邢窈冷笑,手指故意在他的背上戳了一下,问他:“你上赶着送人头,就叫‘更好的方式’?”
她的动作很轻,秦谨之的反应很夸张,他落在她耳边的闷哼声听着像是痛极了,让她心软。她急忙说道:“你忍一忍,我去叫医生。”
“不用。”秦谨之乘机吻住她。
他没有深入,只是亲着她的唇浅浅地吻着,分开一会儿就又黏在一起。等到她给点儿回应,他紧紧皱起的眉头便舒展了。
“去找他之前,我知道会遭点儿罪,但没想到偏偏被伤到了腰,现在想想又不觉得亏,看你多心疼我?”
“痛死你算了。”
但一个星期后,秦谨之开始后悔了。
伤到腰,他很亏。
秦老爷子最烦搞特殊。秦谨之的伤也没有多重,所以秦谨之就住在普通病房里。病房里有两张病床,第二天住进来了一个小朋友。小朋友的父母、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轮流来陪他,他一会儿吵着要玩游戏,一会儿要看动画片。邢窈在医院和学校两边跑,睡不好也吃不好。秦谨之心疼她,就办了出院手续,回家休养。
邢窈就只在他出院的这一天请了假,第二天一大早还是要去学校。
“我明天和后天都有很多事,就不过来了,周末也不一定有空。”她说。
“我会想你的。”
“你哪天不想我?”
“天天都想,以前有工作,想你的时间不多,现在我闲下来了,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做不了,就用所有的时间想你。”
邢窈哦了一声,道:“想着吧,我又没有不让你想。”
“好。”他道,“你去忙你的,但今天晚上要过来陪我,在主卧里睡,这点儿要求不过分吧?”
邢窈睡觉时其实不怎么安分。她自己也知道,就算再小心,睡熟了也就什么都忘了,怕压到秦谨之的伤处,于是说道:“不要,我喜欢睡软床,要在客房里睡。”
“我陪你在客房里睡。”秦谨之没有再给她拒绝的机会。
从医院回来后他就洗了澡。他不方便,她帮忙洗的。衣服肯定会湿,但她很快就去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像是还要出门。
“午睡一会儿?”他问。
“你好黏人。”
“你不黏我,所以只能我黏着你。”
“秦医生好像很委屈,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睡一会儿吧。”
邢窈掀开被子躺上床后还主动吻了秦谨之。
秦谨之被勾得心痒难耐,但又舍不得推开她,纯粹是自找苦吃。
“邢窈。”秦谨之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哑地道,“我迟早会恢复的,用不了几天。”
“知道啊,你要是废了我才不要你呢。”
“知道还勾引我?”
“我睡我的,你可以离我远一点儿。”
…………
邢窈翻了个身,道:“睡不着,好无聊,你也没有要睡的意思,我们找点儿事情做吧。”
秦谨之还睡得着就见鬼了。
“我想做的做不了,能做什么?”他问。
“你想想啊,如果想到了有意思的事,我可以考虑一下帮帮你。”
秦谨之就更不困了。
他暂时能想到的,也就只有病房里那个小朋友和家长玩过的游戏,于是对她说道:“二选一,我问你选,不能犹豫,超过两秒钟就乖乖地让我亲,现在开始。”
邢窈点头,他就开始问了。
“山楂还是橘子?”
“山楂。”
“冬天还是夏天?”
“夏天。”
“白色还是黑色?”
“嗯……白色。”
“秦谨之还是赵祁白?”
邢窈一愣,睁开眼睛看着他,他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私心。
原来,他在这里等着她。
邢窈凑过去亲了他一下,道:“重新开始吧,同样的问题再问一遍。”
秦谨之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
“山楂还是橘子?”
“秦医生。”
秦谨之愣了两秒钟。
邢窈装傻,道:“我选好了啊,你继续。”
她脸上的表情少了一些冷淡,笑一笑让她的气质更显得温婉。秦谨之心里的某一处柔软得不像话,脸上倒是坦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白色还是黑色?”
“谨之哥哥。”
“秦谨之还是赵祁白?”
他问到这里,邢窈的反应又慢了一些,但她不像第一次那样惊讶,想过很多次,可真要说起的时候,又觉得多余。
“秦谨之,我只说一次,你听好了。今天之后你如果再跟我翻旧账,就别怪我跟你翻脸。
“赵祁白不在了,我很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几年,我只有吃了安眠药才能睡着,不是想忘了他,而是害怕自己忘了他。
“我承认,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你像他,但也就几秒钟的错觉而已。我欺负你是因为你说话的语气太欠揍了,看我的眼神也让我觉得很不爽。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是因为你长得像他才……如果真的完全把你当成他,我哪儿敢对你下手,可能连亲你一下都不敢。
“虽然我没有想过寻死,可也不想活太久,三十五岁,最多四十岁,但是你让我有了想要活到一百岁的奢望。你要陪着我,也得活久一点儿,所以不准再明知道有危险还往上冲。
“我说了这么多,你可不可以配合一下,再问一遍?”
秦谨之当然听懂了——赵祁白是过去,他是未来。
她只是说不出“爱”这个字,但每一句话都是在告诉他:她爱他。
他问:“秦谨之还是赵祁白?”
“秦谨之。”邢窈这次一秒钟都没有犹豫,笑着吻他,道,“我任何时候都会无条件地选择你,你可以向我确定一万次。”
“为什么是一万次?”
“再多我就烦了,我的脾气不好。”
“我爱你,我爱你……”他的声音模糊在唇齿间。
邢窈有点儿晕,满脸红潮。
“够了。”她有些害羞地道。
秦谨之想告诉她,其实那天在秦家,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她,但又觉得时光还长,不急在这一时。
“我脾气好,可以说很多次。”他还在说。
他湿热的呼吸浮动在她的颈脖间,她想装睡都难。
他问她想听到多少岁。
午后柔和的阳光铺满卧室,就连窗帘旁边的角落里都是亮的。
她笑着说:“先定一个小目标,一百岁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