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虽然沈家和陆家离得不远，但其实两家人不会经常一起吃饭。
今天两家人聚在一起，是因为陆听蓝过生日。
她没吃几口饭，就想等着赶紧收拾完碗筷吹蜡烛、吃蛋糕。
沈家只有沈烬一个孩子。慕瓷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但生沈烬的时候吃了很多苦，身体不太好。因为沈如归不同意要二胎，所以她特别喜欢陆家的两个女儿。
“蓝蓝多吃一点儿，不然长大了就只能给干妈当儿媳妇了。”
“沈烬哥哥的老婆吗？”
慕瓷笑着逗她：“对啊，行不行？”
沈烬在厨房里摆弄蜡烛，陆听蓝眼巴巴地看着，有些害羞，捂着嘴小声跟慕瓷说：“我不知道，要问爸爸。”
陆听棉比妹妹大六岁。她小时候，慕瓷也经常这样哄她吃饭。
玩笑话，大人们不会当真。
陆川和沈如归下楼了，苏夏关灯，沈烬捧着蛋糕出来，唱生日歌时陆听棉唱得最大声。她喜欢自己的妹妹，妹妹又漂亮又听话，像个洋娃娃，但有的时候又觉得妹妹很烦。
姐妹俩每天一起去上学，妹妹在小学部，陆听棉在初中部。
陆听蓝回家后什么都说。
“今天，又有男同学因为姐姐打起来了，被老师罚打扫卫生，结果又打了一架，好搞笑。”
陆听棉翻了个白眼，觉得一点儿也不好笑。
慕瓷就喜欢听这些，感叹陆听棉长大了。
苏夏听着也笑。
陆川眉头皱起。
同样笑不出来的，还有在旁边擦奶油的沈烬。
陆川沉声问：“陆听棉，怎么回事？”
陆听棉从小就不怕陆川，傲气地扬起下巴，道：“我这么漂亮，有男生喜欢我很奇怪吗？爸爸你放心，我不喜欢他们，他们真的很幼稚。”
安静了许久的沈烬突然开口：“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陆听棉用后脑勺儿对着他，道：“哼，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谁稀罕？”沈烬回以冷笑。
面前盘子里的蛋糕，他一口也没吃。
陆听蓝想再吃一块。
甜品吃多了对牙齿不好，苏夏说过了，她只能吃一块。但她年纪小，容易嘴馋，趁大家不注意，偷偷凑到沈烬的身边。
陆听棉清楚地看到了沈烬把蛋糕上唯一的樱桃给了妹妹。
她起身就走。
后院种了很多花花草草，夏天蚊虫多，陆听棉在凉椅上坐了没多久就被叮了好几个包。有一个在眼睛旁边，她用手抓了两下，眼睛周围的皮肤就红了。
沈烬看她揉眼睛，以为她是躲在后院里哭。
过了一会儿，他端出来一个盘子，蛋糕上面放满了新鲜的樱桃，对她说道：“都是你的，吃吧。”
陆听棉嫌弃地道：“谁稀罕？我讨厌吃奶油和樱桃！”
“是吗？尝尝再说。”沈烬捏着她的脸，喂给她一颗樱桃。
陆听棉没有咬到他，咬到了自己，疼得眼泪汪汪，抓起手边的电蚊拍，使劲儿地拍在他的脸上。
屋里，陆听蓝听到叫声后，问她怎么了。
“好大的苍蝇！”她回答道。
“姐姐，快试试新买的电蚊拍。”
“嗯，好用！”
002
陆听蓝和沈烬有十一岁的年龄差，但陆听棉只比他小五岁。
陆听棉和沈烬经常吵架。
他们今天吵完了，明天依旧能坐在一起玩闹。
陆听蓝很黏沈烬，一到周末就想去沈家玩。苏夏没空带她去，她就只能缠着陆听棉带她去。
沈烬不在家的时候，她也喜欢跟着慕瓷，两家人太熟悉了，无论在哪儿都像是在自己家里。她追着陆听棉闹，要玩捉迷藏。陆听棉嫌她烦，就躲到了沈烬房间的衣柜里，让她找不到。
沈烬还没进屋就听见了陆听蓝的哭声。
这个小姑娘哭起来特别可怜，很招人疼，和陆听棉一点儿也不像。
“沈烬哥哥，姐姐不见了！”
“她变成蝴蝶飞走了。”
陆听蓝一听，哭得更伤心了。
“好了别哭了，逗你玩的，我去找她。”沈烬几步走上楼，关上房门，然后毫不犹豫地打开了衣柜门。
果不其然，陆听棉就在里面，而且睡着了。
这不是第一次。
沈烬第一次打开衣柜门发现里面有个人的时候，当然不是像现在这么淡定的，更不会把她抱出来放在床上，让她继续睡，睡得舒服一点儿。
陆听棉睡着之后可比醒着的时候乖多了。她比蓝蓝更像苏夏，模样也更漂亮，就算放在娱乐圈里，也是独一无二的美人。
下一秒钟，沈烬被她踹了一脚。
他刚把她放到床上，她就醒了。
陆听棉觉得不解气，又补了一脚，怒道：“你干吗抱我？”
他想：她真是不知好歹！
沈烬皮笑肉不笑地道：“嗯，下次就把你锁在衣柜里，活活闷死。”
陆听棉不想搭理他，准备下楼。
“站住！”沈烬把被她弄乱的衣服全拿出来，说道，“把衣服叠好再走。”
陆听棉头也没回地道：“你想得美。”
沈烬也不跟她废话，直接把她抱起来扔到床上。
房门已经被反锁上了，要在外面用钥匙才能打开，陆听棉挣扎、反抗但都以失败告终。
衣服确实是她睡着的时候弄乱的。她能屈能伸，叠就叠。
在家里，她很少做家务，以前小时候放学回家后会扫扫地、洗洗碗，那是为了挣一朵小红花。
她的房间都是阿姨帮她收拾的，她哪儿叠过衣服？
她就算会叠，也不会给沈烬叠，随便糊弄一下，把衣服都堆在一起后，就准备走人。
沈烬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她是在应付他，靠着椅子转过来，一只手撑着额头，似乎很烦恼，问她：“陆听棉，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和我待在一起？”
陆听棉特别想把桌上的那杯水泼到他的脸上。
“你可真是我见过的第一不要脸的人，这么恶心的话也说得出口。”她翻了个白眼，道。
沈烬似乎更苦恼了，道：“那你怎么故意不好好叠呢？你如果都叠整齐了，我还能把你一直锁在房间里？”
陆听棉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地道：“好，我重新叠！”
叠衣服有什么难的？
她就不信了，她这么大的人了，连衣服都叠不好。
她先把衣服分好类，上衣与上衣放在一起，裤子与裤子放在一起，也不急着逃离这个房间了，坐在床上，一件一件地慢慢地叠，刚开始很不顺手，叠得也很难看，后来就熟练多了，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她叠了多久，沈烬就看了多久。
窗外，夕阳西下的景色绝美，他都没有发现。
003
高二那年的暑假，陆听棉拉着邢窈一起参加了个夏令营。
夏令营有个活动，刚好可以和临城的一支医疗队的人同行。医生去村里义诊，夏令营里的学生去写生。
那支医疗队里的人都是军医大的。军医大是国内顶尖的医科大学，也是出了名的帅哥多，队里还有很多大学生。
陆听棉一听就来劲儿了。早上都不用邢窈打电话叫她，她就准时起床了，坐大巴车进山。
结果路上耽误了，她们到村里的时间有些晚。
先到的医疗队的人在村口搭建明天义诊用的帐篷，不经意间，陆听棉在一群帅哥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侧脸。
她惊讶地问邢窈：“祁白哥怎么来了？”
“没有啊，你看错了吧？”邢窈朝她晃了晃手机，道，“我正在跟他打电话，他刚出手术室。”
陆听棉等那个男生转过脸来，才发现他确实不是赵祁白。
虽然天色暗，但远远地就能看出来他是个大帅哥，陆听棉想着等会儿找个机会，去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是看错了，你先跟他们一起去找住的地方吧，我在村口转转。”
“你别乱跑。”
“这么多人，放心。”陆听棉朝着人群走过去。
邢窈不喜欢凑热闹，拖着行李箱往村里走。她还在跟赵祁白通话，走得慢，很快就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如果这个时候她回头了，就能看到二十三岁的秦谨之。
她好一会儿没说话，电话那一端的赵祁白叫了她一声：“窈窈？”
邢窈的声音很低，她说：“墙上的影子很扭曲，有点儿可怕。”
赵祁白笑了笑，道：“你就想着影子是我，是我跟着你。”
夏令营里有很多女孩子，但没有谁像陆听棉这么大胆。她花了半个小时就跟医疗队里的很多人混熟了，搭好帐篷后，有人过来帮她提行李箱。
陆听棉还记得刚才被她误认成赵祁白的那个男生，于是问帮她提行李箱的人：“穿黑色冲锋衣的帅哥叫什么名字？他有女朋友吗？”
“他叫秦谨之，是我们医疗队实习生组的组长。追他的人很多，至于有没有女朋友，我也不太清楚。”
“哦，这样啊，我是帮我的朋友问的，就是跟我一起下车的那个朋友。”她也没再问什么，转移话题道，“村里晚上的星星真多，好美啊。”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星星。”
“哇！萤火虫！”
“你喜欢？一会儿去给你抓几只。”
“真的吗？太好了，我带回去给我朋友看。”
她的身后传来一道阴沉的声音：“要不要也给我看看？”
“排队排队，我先……”陆听棉忽然反应过来，一回头就看见了沈烬那张欠揍的脸，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烬跟了她一路，她不仅没发现，反而跟身边的男生越聊越开心，差点儿就要约着明天早上一起去山顶看日出了。
“在你说自己单身的时候。”
“我……我难道不是单身吗？”陆听棉明显底气不足。
等等，她在心虚什么？
沈烬懒得跟她啰唆，把她扯过来，捂住她的嘴，然后看了一眼还在愣神的男生，说道：“她骗你的。她就是长得显小，但其实已经二十岁了。”
陆听棉咬他，道：“你胡说！我高中都还没毕业呢！”
沈烬这次将她的嘴捂紧了，对着那个尴尬的男生又说了一句：“她上个月刚跟我领结婚证。”
男生：“……”
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了，沈烬才把陆听棉放下来，不等她开口抱怨，就把她骂了一顿。
“陆听棉，你这几年是只长个子没长脑子吗？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你这种弱智高中生……”
“你才是弱智！”她不服气地道。
“别打断我说话！”沈烬继续捂住她的嘴，这样比较省事，“在这种地方谁认识你？恶人才不会管你是谁的女儿，给你套上麻袋，将你扔上车。瞪什么瞪？”
陆听棉这会儿才意识到沈烬是真的生气了。
他很少这么严肃。
她想：我先认个错吧，至少态度要端正。
她低着头，轻轻地捏着沈烬的衣摆，道：“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沈烬就吃这一套，只要她不跟他吵，他的脾气也就变软了。
“下次还敢不敢主动跟陌生男人说话了？”他问。
“不敢了不敢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在陌生的地方放松警惕心。”陆听棉讨好般笑了笑，问他，“你怎么突然来了？”
沈烬咳嗽两声后，道：“祁白哥说你和邢窈跑到山里来了，不放心，让我有空的话就过来看看。”
“哦。”
“邢窈呢？”
“她先去住的地方了。我们晚上住在帐篷里，你呢？这里没有酒店。”
“我睡在车里。”
“哦。”
“陆听棉，你没有别的问题要问？”
她想了想，问他：“你会待几天？”
她想了半天，就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沈烬没好气地说：“你们待几天，我就待几天。”
陆听棉跟在他的身后，手电筒的光线足够照亮他们脚下的路。她看着沈烬走到了路边，于是问他：“你去哪儿啊？”
沈烬慢悠悠地回答道：“去捉萤火虫。”
“给谁？”
“给一个笨蛋。”
陆听棉脸上的笑意藏在黑暗里。她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说：“你才是笨蛋。”
沈烬很快就捉到了一只萤火虫。他走过来，陆听棉用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接住。
她看到了手心的光亮。
她看够了，就把那只萤火虫放走了。
她抬头时，发现自己和沈烬离得特别近。
她问了她刚才就想问的话：“你真的只是因为祁白哥担心窈窈才来的吗？”
沈烬勾起唇角，回答道：“我也不放心你。”
004
元旦节这天，邢窈去南城找赵祁白了。陆听棉闲着没事给她打视频电话，两个人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
赵祁白去买糖葫芦了，邢窈翻转摄像头，想给陆听棉看看餐厅外面的夜景。
陆听棉却意外地被一道背影吸引住了，这还看什么夜景？
“我敢打赌，他绝对是一个帅哥，你信不信？”
邢窈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的客人来得比她晚。陆听棉说的那个帅哥背对着她，她从这里看过去，看不到他的脸。
“不一定。”
“背影都帅成这样了，正脸肯定不会丑。窈窈，你上去帮我要他的微信号……”
陆听棉话还没说完，沈烬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问她：“要谁的微信号？”
“又没要你的，你管得着吗？”陆听棉翻了个大白眼，嫌沈烬碍事，准备换个地方，然而还没起身手机就被抢走了。
视频被挂断之前，邢窈只看见了乱叫乱踢的陆听棉被沈烬扛在肩上，然后就什么都看不清了。她只能从慕瓷的说话声里听出，陆听棉大概被扔到雪堆里了。
邢窈想：我得去要这个微信号，否则棉棉岂不是白白吃了个亏？
秦谨之结完账就起身了，坐在他对面的朋友远远地往邢窈的脸上看了一眼，笑着对他说道：“不再等等？说不定人家一会儿就来找你要微信号了。”
“要等你等。”
“我倒是想啊，大美女看上的人又不是我。人家看了你十多分钟，你就这样走了？不和人家认识一下？”
秦谨之没聋，听得很清楚，要他微信号的人不是她，而是她的朋友。
他们其实见过。
去年暑假他下乡义诊时，她也去了那个村子。
朋友耸了耸肩，对他说道：“那就走吧，我送你去机场。”
离开餐厅后，朋友还在调侃：“过了今晚，你们的缘分说不定就断了，真的不去和她交个朋友？”
秦谨之要出国了，这一走就是好几年。
后来，陆听棉想起了这件事，还当着沈烬的面问过邢窈，有没有要到那位帅哥的微信号。
当时，沈烬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然而当天晚上陆听棉就吃了一个比被扔到雪地里更大的亏。在那之后，她就不敢再故意用这种方式惹他生气了。
一直到高考结束，邢窈接受不了赵祁白死去的事实，整日待在房间里。她的坚强只够支撑到考完试，因为她知道，如果她放弃了高考，赵祁白就会很失望。陆听棉每天陪着她，原来人有那么多眼泪，白天流、晚上流，总也流不完。
两个多月的假期，改变的不只是邢窈，还有陆听棉和沈烬。
更准确地说，是陆听蓝改变了陆听棉的想法。
陆听蓝身体不好，从小就落下了病根，其中还有沈家人的原因。但陆川和苏夏从来不会因为陆听蓝年纪小，就更偏向陆听蓝，如果姐妹俩喜欢同一件衣服，那就买两件，她们喜欢同一个玩具，那就买两个。陆听棉不需要因为自己是姐姐，就在各个方面迁就妹妹。
衣服和玩具可以买两件一模一样的，但人是独一无二的，不能分，就只能让。
陆听棉和邢窈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开学没多久，隔壁航空学校飞行系的一个男生追陆听棉。她觉得对方挺有趣的，长得也不错，是她喜欢的类型，就答应了。
第二天，她和男生去约会的时候，沈烬突然出现了。
她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脸上没有半点儿笑意，冷冰冰的。
沈烬说：“陆听棉，你最好自己过来，等我动手了，你和你这个所谓的‘男朋友’脸上都不会太好看。”
男生问她：“他是谁啊？”
陆听棉别开眼不看沈烬，回答道：“我爸朋友的儿子。”
“把手放开！”沈烬面无表情地盯着陆听棉的手，对那个男生说道，“你这么上赶着当小三，你的父母知道吗？”
男生被激起了脾气，生气地道：“哥们儿，你什么意思啊？”
沈烬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只跟陆听棉说话：“陆听棉，你如果当着我的面跟他分手，我就不找他的麻烦了，如果不分，我就会让他大学时期的每一天过得无比精彩。我惹不起你，难道还惹不起他吗？你想好了再做决定。”
男生撸起袖子就准备与沈烬打架。
陆听棉拦住他，说道：“分手，你先走吧。”
男生难以置信地道：“什么？”
“我回头再跟你解释，但只是解释今天的事，不会改变我们分手的事实。”
陆听棉甚至没有多留恋一秒钟，甩开男生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上了沈烬的车。
她本来就是极其明艳夺目的美人，今天出门前又精心打扮过，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沈烬把车开到了江边。
他降下车窗，点燃一根烟，对她说道：“解释吧，我可不像那个蠢货那么好糊弄。”
她很不耐烦地道：“我没有谈恋爱的权利吗？”
沈烬笑了笑，道：“当然有，陆叔叔都不反对你谈恋爱，我又有什么权利管你？”
“所以？”
“所以，我在你的心里到底算什么？”
陆听棉不想撒谎，于是说道：“我虽然喜欢你，但不会跟你在一起。”
“理由？”
“我不想说。”
“你不想说，那就听我说。”沈烬抽完烟，不紧不慢地解开安全带，道，“我知道因为什么。蓝蓝受伤后，所有的人更偏向她，你发现她越来越依赖我之后，就准备把我让给她。我只当蓝蓝是妹妹，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你可以坚持你的想法，但是陆听棉，你如果不跟我在一起，也别想跟其他人在一起。我能搅黄一次，就能搅黄无数次。只要你不嫌烦，我会搅到再也没人敢追你为止。”
陆听棉扭头看向窗外，说道：“别没事找骂，我懒得骂你。”
下一秒钟，沈烬倾身靠过去，捏着她的脸，强迫她看着他，说道：“我再问一遍，你还要不要我？”
陆听棉哽咽地说：“蓝蓝知道了会恨我的。”
沈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就暂时不告诉她。医学发展的速度很快，她一定能被治好。”
“可是，她总有一天会知道。”
“那是我该考虑的事。管好你自己，如果再被我发现你在学校里跟别的男生约会，你就死定了。”
沈烬在陆听棉的眼泪滴落之前吻了她。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005
陆听棉和沈烬瞒着所有人谈起了恋爱。
她和邢窈住在同一间宿舍里，每天都在一起，少女的情愫就写在脸上，想藏都藏不住。
沈烬不常来南城，但每次都来得毫无预兆，可能昨天还在大草原上，今天就来她的学校了。打通电话后，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陆听棉，下楼。”
陆听棉说过他很多次，让他来找她之前打一声招呼，但他还是那样。
说得好听点儿，他这是给她惊喜；他这种行为说得难听点儿，就是来突击查岗的。
哪儿有人突击查岗还会提前打招呼？
今天他又来了。
陆听棉躲在洗手间里接电话。
“你别在我宿舍门口呀，去车里等我。”她有些着急地说道。
“陆听棉，你如果再磨磨蹭蹭，我就去宿舍里逮你。”沈烬说他只在楼下等十分钟。
十分钟只够她换衣服。
邢窈刚好也准备出门，于是对陆听棉道：“一起下楼吧。”
陆听棉心里一慌，道：“那个……我是去上课的！”
“我怎么不记得你晚上有课？”
“没有吗？那我记错了。好吧，窈窈，我跟你实话实说，是沈烬来找我了。我们……我们在一起了，你一定要帮我保密！”陆听棉在邢窈的面前撒不了谎。
邢窈丝毫不觉得惊讶，道：“早就看出来了。”
“很明显吗？”陆听棉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道，“我已经很克制了。如果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宿舍里，我都是去洗手间里接的。”
邢窈笑了笑，道：“别人给你打电话，你会去洗手间里接吗？”
她接不接都是问题。
“你看，做了亏心事就一定会露出马脚。”陆听棉也不掩饰了，和邢窈一起下楼，边走边说道，“晚上一起吃饭吧？”
“我可没空。”
“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呢？”
“爷爷那老毛病又犯了，腿疼得厉害。我联系了一个老中医，准备明天回家一趟，陪他去看看。”
沈烬的车停在离宿舍不远的一棵桂花树旁边，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对彼此的性格和脾气太过了解，邢窈往车的方向看了一眼，算是与他打过招呼了。
一只手从车窗里伸出来，露出手腕上的银色手表。陆听棉知道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但还是慢悠悠地走过去，拿走了他手里的烟。
“最后再说一次，少在我面前抽烟。”旁边有个垃圾桶，她顺手把烟灭了，扔到里面。
“能管住我的人只有我老婆，你的年龄还不够，再等两年。”
陆听棉潇洒地坐到车里，道：“真是想得够美的，谁要嫁给你啊？”
沈烬也不生气，眼角、眉梢处都是笑意，等她坐稳后，凑过去亲她。
他的嘴里一点儿烟味都没有。
陆听棉这才反应过来，他其实只是把烟点燃了，根本没有抽，被她骂了一顿，然后乘机占她的便宜。
车里有行车记录仪，但他还是什么都敢做。
她在这种时候走神让沈烬很不满，于是被沈烬咬了一口。
“放心，没人会查我车里的东西，专心点儿。”
“你等着吧，我爸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揍死你的。”
“女儿总是要结婚的，陆叔叔对我知根知底，比起外面那些不着调的男人，说不定宁愿跟你结婚的人是我。”
“你以为你比那些不着调的男人好多少？”她小声说道。
沈烬不紧不慢地说：“我至少不会在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就把你往酒店里骗。”
陆听棉知道他是在说隔壁航空学校飞行系的那个男生。
她挑男人的眼光确实不怎么样。那个男生被甩了就原形毕露，一副丑陋的嘴脸，把她恶心得好几天吃不下饭。
“你也好意思说别人！”她不甘心被他在嘴上占便宜，总要说他两句。
在这件事上，沈烬行得正站得直。
“咱俩小时候就没少睡在一起，我还给你换过尿不湿。哪个男人能跟我比？陆听棉，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好好想想，在你点头答应做我女朋友之前，哪一次在外面住酒店时，我是跟你住在同一间房里的？在你点头答应做我女朋友之后，我也没把你往酒店里骗过吧？”
陆听棉想了想，他的身上好像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
小时候的事就不说了，她觉得怪丢脸的。
在她记事之后，沈烬确实没有再跟她睡在一起过。他这个人讨厌归讨厌，但教养好，他们两个人出国旅行，都是开两间房。确定恋爱关系之后，他每次来学校里找她，晚上也都会把她送回来。
不想不知道，想了之后她发现她的脑子里全是他的优点。
光是尊重女生这一点，他就能打败百分之八十的男人了。
他的这张脸也相当帅气。
陆听棉亲了他一下，道：“你的表现确实还行。”
沈烬追过去，加深了这个吻。
“只是还行？”他问。
“别得寸进尺。赶紧把车开走，我快被饿死了。”
006
假期回家后，陆听棉跟着陆川去剧组里待了一段时间。她不是对娱乐圈有兴趣，而是喜欢电影。
陆川是她唯一的偶像。
陆川认识很多家娱乐公司的老板，总是有人跟他说，陆听棉这么漂亮，不进娱乐圈大杀四方真是有点儿可惜，更何况，她的父亲还是导演界的神话，捧红她不是难事。
还有人开玩笑，问她是不是在替陆夫人看着陆导。
很多年前，陆川在颁奖晚会上向夫人示过爱。他和他的夫人到现在都是令人羡慕的一对，但两个人从未一起在公开场合露过面。
他们是真相爱还是假夫妻，外人其实也不太清楚。
对此，陆听棉不屑于解释。她不只长得像苏夏，就连性格也像。陆川经常拿她没有办法，话说重了，她觉得委屈，眼泪汪汪地跟他撒娇，他的心就软了；他话说轻了，她当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陆听棉，把机票退了，今年春节期间你必须待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去。”
“为什么？我出去玩几天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陆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半年没回家，妈妈想你了，你感觉不到？”
“那好吧，我不去了。”陆听棉把行李箱又收起来了，嬉皮笑脸地跑到陆川的身边，说道，“爸，我也很想你们的，还有妹妹。明天妈妈休息，我陪她去逛街。年夜饭我也可以帮忙做，今年就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她一关上房门，就给沈烬发了消息，说自己去不了新西兰了。
过了几分钟，沈烬给她打来了视频电话。
“等一会儿，我把窗帘拉上。”陆听棉跳下床，道。
蓝蓝在后院。
沈烬打趣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搞地下工作。”
陆听棉回到床上，躺着跟他说话：“你自己去吧，我要在家里陪我爸妈。”
“你不去，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我也不去了，在家里过年。除夕那天，要么你过来找我，要么我去你家。”
“一天不见能死吗？”
他竟然真的认真地想了很久，才道：“虽然死不了，但挺烦躁的。”
陆听棉的心里甜丝丝的，他们明明下午刚见过面，她却还是这么想他。
“我都已经在我爸面前夸下海口了，今年让他吃我做的年夜饭，你过来帮我呗。”
“牛是你吹的，干活儿的人却是我。”
“不会让你白干的，好处多多。”
沈烬凑近屏幕，道：“先叫一声‘老公’来听听。”
陆听棉刚要骂他，敲门声就响了。她一惊，连忙把手机藏到了衣服口袋里。
“姐姐，我给你送牛奶。”陆听蓝在外面说道。
“哦……你进来吧。”
陆听蓝推开房门，走到床边，对姐姐说道：“你的脸好红啊，你不会是生病了吧？我去找爸爸。”
她不是因为生病而脸红，而是因为心虚而脸红。
陆听棉不太自然地摸了摸脸，说道：“没有生病，我刚才运动了一会儿。”
蓝蓝在姐姐的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又道：“姐姐，我想跟你睡。”
“行啊。”陆听棉掀开被子，道，“你去拿枕头过来，我先洗澡。”
“嗯！”蓝蓝满心欢喜地往外跑。
陆听棉进了浴室才把手机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来，怕蓝蓝听到什么，将声音压得很低，匆匆说了几句话就把视频挂了。
陆听棉去南城读书后，最不习惯的人其实是蓝蓝。
蓝蓝的性格更温和一些，但她也到了有烦恼的年纪。陆听棉还在家里的时候，她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告诉陆听棉。她一直觉得，有姐姐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既可以与姐姐分享快乐，也可以与姐姐分担烦恼。陆听棉开学前，一家人送陆听棉去机场的时候，蓝蓝哭得眼睛都肿了，在机场的大厅里抱着陆听棉不肯松手。当时邢窈的家人也在，邢佳倩还笑着打趣：“现在就这么舍不得，以后棉棉嫁人了，蓝蓝还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呢。”
“姐姐，你睡着了吗？”
“没呢。”
蓝蓝小声问：“你有没有发现，沈烬哥哥和以前不一样了？”
陆听棉有点儿紧张地问：“哪里不一样了？”
“他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喜欢我了，总是不理我。”蓝蓝讲话的声音闷闷的，心情很低落。
陆听棉安慰她：“怎么会呢？他可能是太忙了吧，有的时候就忘了给你回消息。”
“真的吗？他会一直喜欢我吗？”
“我们都会一直爱你的。”
蓝蓝心满意足地睡着了，陆听棉却失眠了。
第二天，沈烬过来的时候，陆听棉看都没看他一眼。
两家人不是第一次一起过年，沈烬来得并不突兀。他在客厅里待了一会儿就进了厨房，让阿姨去忙其他的事，自己则负责做晚饭。
隔着一扇门，陆听棉能清楚地听到蓝蓝的笑声。
慕瓷给她包了一个大红包。
当然，红包少不了陆听棉的。
蓝蓝在客厅里帮陆听棉吹牛的时候，陆听棉被沈烬压在厨房的门后吻了个够。
她还是很容易脸红。
沈烬低头亲了亲她的脖子，笑着说：“晚来十分钟就给我甩脸色？看来以后结了婚，我得随身带一个闹钟，回家的时间一秒钟都不能晚。”
陆听棉红着脸瞪他，道：“你收敛一点儿！我警告你，如果被发现了，分手，没的商量！”
不等沈烬说话，蓝蓝就跑了过来。陆听棉立刻把他推开，与他隔得远远的。
“姐姐，你真的可以吗？”
做菜这件事，蓝蓝更擅长。她七八岁的时候，就能踩着椅子做比萨了。
陆听棉点了点头，道：“牛都已经吹出去了，我必须可以。”
蓝蓝担心地看向沈烬。
沈烬说：“放心吧，有我。”
有他在，蓝蓝确实很安心。
这桌丰盛的年夜饭，其实只有一盘糖渍小番茄是陆听棉做的，沈烬吃得最多。大家都在的时候，他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只是饭后坐在沙发上看春晚时握住了陆听棉的手。
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藏在抱枕底下，没有人发现。
新年倒数计时，在外面响起燃放烟花爆竹的声音时，两人相视一笑。
“新年快乐。”他说。
“新年快乐。”她说。
007
纸包不住火。
蓝蓝还是发现陆听棉和沈烬在谈恋爱的事了。这一年，陆听棉读大四。
“窈窈，我和沈烬可能要分手了。”
“这句话你说过八百次。”
陆听棉每次和沈烬吵架后都信誓旦旦地说要甩了沈烬。
“这次是真的，没开玩笑。”陆听棉道。
然后，沈烬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们像是有心灵感应。
陆听棉什么话都听不进去，铁了心要分手。爱情和亲情放在一起，她知道自己应该选哪一个。
但沈烬不可能同意。
这次争吵没有结果，陆听棉知道沈烬会来学校里找她，因为不想见他，就直接回家了。
蓝蓝在医院里。
陆听棉最先见到的人是陆川。他并没有怪她的意思，也并不意外，似乎早就知道了。
“爸。”
“妹妹睡着了，妈妈在医生的办公室里，跟我聊聊？”
“嗯。”
“走吧，爸爸带你去吃甜品。”
“我不饿。”
陆川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说过多少次了，甜品不能当饭吃。”
陆听棉担心地看着病房的方向，心中满是愧疚。
“别担心，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陆川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他带着她往电梯那边走。
在车里的时候，陆听棉主动说：“爸，我决定了，和沈烬分手，然后出国。”
“出国没问题，分手可以再考虑考虑。”
“我已经考虑好了，但需要时间。爸，我其实很难受，也哭过了，所以不是冲动之下做的决定。我爱他，也爱蓝蓝。但如果只能选一个，我选蓝蓝。”
陆川沉默了许久。
在这件事上，他也很为难。
两个女儿都是他的珍宝，无论怎么选，都会伤害到另一个。
“爸，我没有怪你和妈妈，以后也不会怪你们。我知道你们并没有偏爱妹妹。我得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人生不可能是完美的。如果我的人生缺口注定是沈烬，那我也接受了，分开也不是坏事。”
她这样想着，心里就没那么空了。
真是奇怪，分个手而已，她的身体怎么会像是少了一部分，心里空空的，怎么也填不满？
她把沈烬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了。他大概也知道她态度坚决，不会改变，也就没有再找她。他心里清楚，蓝蓝的健康永远是最重要的。
陆听棉以为，他们就这么结束了。
在学校放寒假之前，沈烬突然出现，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去宿舍里把陆听棉“绑”走了。当然，这里面有邢窈的帮忙。
被扔进副驾驶的时候，陆听棉连鞋都没穿，羽绒服里面穿的还是睡衣。
她已经骂累了，没力气了。
沈烬的心里也憋着一股气，他将车开到酒店的停车场里，把她扔到酒店的床上先收拾了一顿。
刚开始她很不配合，对他又踢又骂，后来就放弃抵抗了，想着反正是最后一次，穿上衣服就赶紧离开。
“你想都别想，”沈烬用了狠劲儿，“不分，永远不分。”
陆听棉哭着说道：“你还是不是男人啊？当初说好的，被发现了就分手，要断就断干净，明天之后你如果再敢这样，我就报警！不信的话你就试试！”
“我说过了，不分。”
“那你要我怎么办？”
他说：“我会解决，相信我。”
她还是哭着说道：“蓝蓝如果有意外，我会恨你一辈子。”
“我敢吻你，就负得起责任。陆听棉，你给我听好了，任何事情都有我，你站在我的身边，不准逃，不准躲。”
“你能怎么负责？”
“医生已经联系好了，两个月后就可以给蓝蓝做手术，成功率是百分之七十。”
这段时间，沈烬就是去忙这件事了。
“才百分之七十？”她哭得更伤心了。
沈烬这会儿也消气了，看她哭成这样，眼里有几分无奈的笑意，慢慢解释道：“陆听棉，你有点儿常识行吗？百分之七十的成功率已经很高了。”
“万一……”
“万一失败了，我们就分开，这辈子，我不会娶任何人。如果手术成功了，蓝蓝能慢慢好起来，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陆听棉觉得，蓝蓝接受手术的这六个小时，是自己人生中最煎熬的时刻。
这六个小时里，她什么都没有想，只祈祷妹妹能平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心灵感应这回事，她总觉得蓝蓝是听到了她的祈祷，所以才从鬼门关里闯了回来。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天晴了，太阳照进来，暖融融的。
他们走进病房之前，沈烬握住了她的手。她紧紧地回握他的手，抬起头看他。
病房里，蓝蓝忍不住开口催促他们：“姐姐、姐夫，你们还要在外面待多久？我都快被饿死了。”
陆听棉愣住了。
沈烬笑着挑了一下眉。
他昨天就来过了，和蓝蓝聊了很久。
窗外阳光灿烂，他笑得格外好看，对陆听棉道：“看来，这辈子你是甩不掉我了。”
“那可说不准。”陆听棉笑着推开病房的门，对蓝蓝道：“蓝蓝，我给你带了好吃的，特别香，你闻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