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想跟你谈个恋爱
阿司匹林2025-11-10 15:1411,615

  南城的梅雨季会持续一到两个月,雨水淅淅沥沥,到处很潮湿。

  邢窈在机场打车,直接到秦谨之住的地方,但没能把门打开。在她“善意”的提醒之后,她的指纹就被他删掉了。

  他真是幼稚!

  追人总要有点儿诚意,邢窈在门外等到天黑,电梯才终于在这一层停下。电梯门向两侧打开,秦谨之从里面走出来。他眼里的倦意很浓,好像是累极了,大概是刚做完一场手术,边走边按着眉心,到了门口才注意到她。

  “脚麻了,扶我一下。”邢窈朝他伸出手,道。

  秦谨之站着没动,问她:“你又想干什么?”

  “也没什么。”邢窈是真的脚麻了,一时站不起来。她仰着头,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就是……想跟你谈个恋爱。”

  半年前,邢窈在秦谨之的面前劣迹斑斑。现在她说的情话再动听,也没什么可信度。

  开门的过程只用了几秒钟,他没有将目光在她的身上多停留片刻。

  走廊里静悄悄的,邢窈依然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她来的时候淋了雨,衣服从里到外透着湿气。

  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靠在门后的秦谨之摘掉眼镜扔到柜子上,低垂着的眼睑下浓浓的倦色染上了晦涩的情绪,如同平静的海面在风起后卷起巨浪,极力掩饰也是徒劳。

  他握着门把手的手,骨节都有些泛白。

  那天晚上,陈沉送他回来,在车上旁敲侧击地问起邢窈。

  他说了一些。

  “跟一个已经不在世的人争,就已经输了。”他说。

  陈沉:“什么话,她那个时候还小吧?你想想,她的父母相继过世时,她才几岁?被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邢老腿脚不方便,年纪也大了,她是个女孩子,很多方面不方便。邢老是从部队里出来的,肯定也想不到那么细。她对赵家的一切又很陌生,大人忙工作,只有赵祁白陪着她,如果换成另一个人,说不定也可以替代赵祁白的角色。毫无预兆地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人,才会觉得天塌了,觉得那个人是最好的,不可替代的,其实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也知道是‘也许’‘可能’。”

  “那又怎么样?你一个活生生的人,难道对自己一点儿信心都没有?既然非她不可,就抓紧她,死缠烂打,想尽办法,不要让她有怀念过去的机会。未来还有几十年,你总能赢一次,赢一次就赚了一生,不亏啊。”

  秦谨之闭了闭眼,手里的力道渐渐小了。

  走廊里的声控灯灭了,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一条细缝。灯光漏出来,邢窈抬起头,眼尾流露出浅浅的笑意。

  她如果再坐一会儿,他肯定会出来帮她拿行李。

  她还是给他留点儿面子吧。

  邢窈进屋后,主动跟他说话:“你吃过晚饭了?”

  “嗯。”他并不想理她。

  “好吧,那我也不吃了。”邢窈自觉地把行李箱推进了客房。

  她得赶紧洗个热水澡,再换一身衣服,虽然苦肉计是一条捷径,但以自身现在的处境来看,生病会被误解成演戏,搞不好会适得其反。

  然而,等她洗漱完,主卧的房门已经被反锁了。

  一把锁恐怕也只能防住她。

  “秦谨之,你睡了吗?”

  “冰箱里有速食,自己找能吃的。”

  “不是,我不是问这个。我可以不吃。”邢窈趴在门上,咳嗽了两声,道,“你家的客房里没有干毛巾,吹风机借给我用一用。”

  门被打开的时候,她差点儿摔进去。

  一条厚实、柔软的毛巾从她的头顶盖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秦谨之把吹风机塞到她的怀里后就往外走,去了厨房。

  邢窈把头发吹到半干的时候,秦谨之端出来一碗饺子。她的手刚伸过去,就被他拍开了。

  “去换一件衣服。”他说。

  “这件怎么了?就是普通的睡衣,没什么不正常的啊。”她用一根手指挑了一下睡裙的肩带,那根细细的绳子就从肩头滑下去了。

  从秦谨之的视角,他能看到更多。

  “你喜欢啊?”她将身体越过茶几,忽然凑近他。

  唇与唇之间只剩下一根手指的距离,磨人的香气丝丝缕缕进入鼻间,挑动着秦谨之的神经。

  他有心理准备,不会就这样轻易被她拿捏。

  秦谨之作势把饺子端回厨房里。

  “不吃就倒了。”他道。

  “别这么浪费嘛。”邢窈坐下来尝了一口。

  酸汤口味的饺子,碗里还有肥牛卷、番茄和青菜。

  “我吃我的,你如果觉得碍眼,不看就行了。”她说得理直气壮,“只要你不看,我就算光着身子也影响不到你。”

  秦谨之没什么反应。

  他工作很辛苦,邢窈知道他需要休息,也懂得适可而止,于是说道:“你去睡觉吧,洗碗这点儿小事我还是可以做的。”她还用上了激将法,“当然,如果你想和我多待一会儿,我也不会赶你走。”

  秦谨之起身就走。

  邢窈忍着笑,差点儿被呛到。

  客房不比主卧差,她住得也习惯。

  秦谨之每天正常上班,邢窈只有晚上能见到他。他的脸上还是那副“我不想理你”的表情,但只要客房里有一丁点儿反常的动静,他就会立刻去敲门。

  假期还有半个月,陆听棉出国后,邢窈也不再进行那些没有意义的社交。以前喝酒是常事,现在她回想起来,那段日子似乎一片空白。

  她在秦谨之的家里待了四天,除了主卧,家里的其他地方都留下了属于她的痕迹。

  地板上有她的头发,桌上摆着她翻看过的书和用过的电脑,冰箱里全是她喜欢吃的水果……

  秦谨之固有的习惯再一次被她打乱,但似乎这才是生活应该有的样子。

  她又在医院住院部一楼的咖啡厅里待了几个小时,不带钱也不带手机,等着他去结账。

  周围人太多,她就没与他站得太近,和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却又只对他笑,道:“我来接你下班。家里的冰箱空了,我们回家之前先去逛超市吧。”

  她把那套房子称为“家”。

  过马路的时候,她又问:“可以牵手吗?”

  秦谨之没有理她。

  在超市里挑完水果、蔬菜排队付款时,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往购物车里扔了两盒安全套,大概就是对他的报复。

  他有所防备,晚上她却什么都没有做。

  医生是真的忙,尤其新医生,邢窈好不容易等到秦谨之能休息一天,他却只顾着为两个月后的职称考试而努力复习。除了必要的生理因素,比如吃饭、去洗手间,其他的时间他都待在书房里。

  陈沉过来取点儿东西,到他家之前给秦谨之打了电话。

  秦谨之先把门打开了。

  陈沉进屋时,邢窈睡着了。

  秦谨之蹲在沙发旁边看着她,像一个被无情抛弃的纯情的痴汉。

  “啧。”陈沉没忍住,笑出了声。

  秦谨之回过神,没有丝毫尴尬的表现,手指贴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陈沉去书房里。

  陈沉很识趣。

  秦谨之去卧室里拿了一条毯子给邢窈盖上。等他去书房时,陈沉已经喝完了一杯茶。

  陈沉接过文件袋,问他:“就这些?行,我回去后慢慢看。”

  陈沉碰巧逮住了机会,难免要打趣几句,于是问秦谨之:“难怪一开始还不让我上楼,原来是因为家里有人。你终于想明白了,决定把人追回来?”

  秦谨之面不改色地道:“是她追我的。”

  “呵!”陈沉一边鼓掌,一边说道,“看把你厉害的,我看你能撑多久。”

  陈沉走后,秦谨之又在客厅里待了很久。

  邢窈睡到自然醒。在她睡醒前,秦谨之回到了书房里。

  傍晚,夕阳灼灼生辉,橙黄色的光线铺满了书房。一束光通过窗帘遮不住的缝隙照射进来,落在桌角,亮得过分,就连空气里细小的尘粒都清晰可见。

  秦谨之面前的专业书被翻到了第287页。

  邢窈来到书房里,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翻翻那个。这些细碎的声响仿佛都是她无意之间弄出来的。

  桌上有一支毛笔,她觉得无聊,拿着笔随意地画来画去。渐渐地,她开始不安分,用柔软的毛刷轻轻扫过秦谨之的耳朵、下巴、喉结,像是在用手抚摩他。

  秦谨之连呼吸都不曾乱过一拍。

  直到她拉开抽屉,想从里面拿烟。

  秦谨之眉头皱起,刚要开口阻止,她突然吻了上去。

  “别看书了,看我吧。”她说。

  邢窈终于如愿以偿地占据了秦谨之所有的注意力。

  他看着她,漂亮的手抚摩着她,温热的唇吻着她。

  他明知道如果让她带有目的性的小把戏得逞,那么,在这之前的一切抵抗和伪装就会变成笑话。

  情愫被勾起,他有些懊恼。他怎么会这么容易投降呢?

  她会怎么想?

  此时此刻,她是不是又在嘲笑他?

  他是不是玩不起?

  她回来的那一晚,住在客房里,睡在主卧里的他是不是整夜没合眼?

  她在他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他是不是都在想她?

  他看似一条凶神恶煞的狼,要将她撕碎,是不是其实早就为了她戴上了项圈?

  是。

  “然后呢?”他落入了她的圈套。

  她刚睡醒,多穿了一件薄外衫,里面是一条长裙,蓝色的布料上开着几朵美丽的花。

  她极少穿得这样明艳。

  “我要你吻我,然后……”

  “看清楚。”秦谨之亲吻她潮湿的眼角,让她抬起头,睁开眼睛。

  因为这双眼睛好像会说谎,多少次,明明就在他的眼前,她看着他的目光却像是隔了万水千山。等他回过神,那丝丝缕缕化不开的怀念却又消失得干干净净,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那么多次,他总该有一次能看穿她的居心叵测,但一次都没有。

  四目相对,他问得很直白:“看清楚,你要的人是我吗?”

  邢窈很快就知道秦谨之在想什么了,他其实并不擅长伪装。

  他耿耿于怀的是,她虽然叫着他的名字,心里却想着另一个人。

  “无论是半年前还是现在,这种时候我都再清楚不过。我知道是你,秦谨之。”

  她的话音被他吞没。

  他并不算温柔,没有给她留半点儿挣扎的余地。有些疼,但她喜欢,也给了他同样热烈的回应。

  她听到了他拉开抽屉的声音。他摸到了什么,拆开时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空调里不断地冒着冷气,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气息却热得快要将彼此熔化。

  浅色的窗帘遮挡不住夕阳火红的光线,亮光慢慢往里蔓延,照在他们的身上。

  许久之后,书房里的余晖悄无声息地消失,夜色铺散开来。

  邢窈穿好衣服后,凑过去亲他,并问他:“今天晚上我可以搬进主卧了吗?秦医生。”

  秦谨之回吻她,道:“客房里的床更软,更舒服,你喜欢睡软床,还是客房更适合你。”

  邢窈哼哼两声,道:“主卧的床我又不是没有睡过。”

  她最后还是没能搬进主卧。

  秦谨之像是在证明他并没有沉迷于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睡完就翻脸不认人,吻完就当陌生人。甚至在某一天和陈沉通话时,他也毫不避讳地让邢窈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陈沉很聪明,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你这根回头草只是暂时忍辱负重,其实是准备等她真正沦陷之后再甩掉她?”

  秦谨之面不改色地道:“对。”

  邢窈心想:秦医生还真是无聊、幼稚,又有点儿可爱。

  邢窈为了配合他,当天就把行李全部带走,去了学校。

  刚开学,她每天有很多琐碎的事要做,要见导师,要和同门的师兄师姐们聚餐,互相认识,工作日从早到晚都被排满了课,周末也不清闲。

  邢窈的新室友——正在读研三的师姐并不是很好相处。

  陆听棉不习惯国外的饮食,脸上的婴儿肥消减了许多。她发在朋友圈里的照片上,沈烬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站在了她的身边。

  而薛扬,在将那条消息撤回的四个月后,给邢窈发来了一条消息,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补上欠他的那一顿饭。

  去年他俩一起吃的那顿火锅最后是薛扬结的账,她说下次请他吃饭。

  下次又下次,她一直没有机会请他吃饭。

  邢窈腾出了半天时间,请薛扬吃饭。

  地方是薛扬选的。

  还是那家火锅店,与上一次同一个位置。

  邢窈看出来他瘦了一点儿,也黑了。

  “留给你的书和资料都拿到了吗?”她问。

  “嗯。”薛扬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埋头大口吃肉,最后撑得想吐。点的是辣锅,他满头的汗,鼻头红红的,还在机械地往嘴里塞已经被煮好的食物。

  他像是在生气,又像小时候那样,通过做一些奇怪的事来获得别人的关注。

  邢窈也不阻止他,安静地等着他平复情绪,如果不能回应同等的感情,就不要给他希望。

  薛扬闷声问:“还是那个医生吗?”

  邢窈点头。

  “为什么不能是我?”

  “薛扬,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除了年纪,我差在哪里?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你一直知道!我就算比不过赵……”激动的质问突然停下来,薛扬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不应该被提起的人,看邢窈时,眼神里已经有了歉意,却僵着不肯道歉。

  “你是想说……赵祁白?”邢窈的反应是薛扬意料之外的平静,她说,“确实,在我心里没人比得过他。如果没有爷爷,我可能某一天睡觉之前多吃几片安眠药,就那样睡过去,去找他了。薛扬,别这样看着我,我不会对你心软的。”

  薛扬还是不甘心,问:“既然忘不掉,为什么又能找另一个人?”

  “你们怎么都有这么多‘为什么’?”她低声道,“很多事情是没有原因的,我喜欢和秦谨之在一起。”

  “所以,你是在告诉我,秦谨之就是你留恋这个世界的理由?”

  “我希望他是。”

  邢窈望向窗外,路边多了一辆车,就停在火锅店对面。她侧首看过去,下一秒钟,车里的人突然把车窗升了上去。

  “你看他多可爱!”她道。

  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喜欢那个医生,就会对他无限包容。薛扬是不可能把“可爱”这个词用在一个男人身上的,气都被气饱了,也吃不下去了。

  薛扬喝完一杯啤酒,也释怀了,感情的事勉强不得,在开始的时候晚了一步,后面只会步步晚。

  他苦笑,道:“算了,我认输了。说不出‘不希望你幸福’的话,我希望你幸福。”

  邢窈也笑,问他:“还是朋友?”

  “当然是!必须是!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薛扬故作潇洒地道,“没了女朋友,总不能连朋友都没了吧?”

  “既然还是朋友,那就不需要我送你回去了,自己打车回去吧。”

  邢窈对待薛扬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并没有因为他的喜欢而有意疏远他,也不会太过客气,自然相处就好。

  薛扬看着她一步步走远,虽然已经接受这个结果,但看着她走向别的男人,心还是会痛。

  副驾驶的车门打不开,是被秦谨之在里面锁住了,邢窈敲了两下车窗,然而车直接从她的面前被开走了。车子拐过路口,汇入车流,没有半点儿要停下来的意思。

  邢窈给秦谨之打电话,快要挂断的时候,秦谨之才接。

  “秦谨之,我连午饭都没吃,有你这样谈恋爱的吗?”

  “菜品挺丰富的,怎么没吃?”

  “我的胃不舒服,我吃不了辣的菜品。”

  “辣火锅养胃,宝贝多吃点儿。”

  邢窈被他气笑了,道:“你再往前开,多开几条街,说不定就不用等到下下辈子了,下辈子就能让我爱你爱到无法自拔,被你甩掉后孤独终老。”

  秦谨之说:“谢谢提醒,挂了,我提一下速。”

  邢窈等了几分钟之后,还是用手机叫了出租车。

  一辆车停到她的面前,车窗被降下来,夜色里霓虹灯闪烁,男人立体的五官很是养眼。

  “黑车便宜,走不走?”他的行为很幼稚,他说话时语气却很正经。

  邢窈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她坐上车,秦谨之靠过来给她系安全带。

  薛扬还站在火锅店门口,车窗紧闭,看不清车里发生了什么。

  越是看不清,他就越会浮想联翩。

  这就像他在飞机上无意间窥探到的那枚吻痕,而后不可控制地胡思乱想。

  薛扬不忍再看,转身走了。他想:那个男人宣示主权的手段也并没有多高级。

  确实如他所想,秦谨之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定她没有说谎,她真的什么都没吃。

  有一条路是堵车的灾难区,秦谨之把车停在停车场里,两个人下车走着去提前订好的餐厅。

  初秋,气温有些凉,邢窈抬了下手,秦谨之刚好握住。

  路口的红灯亮了很久,邢窈的心里冒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凉飕飕的。可当她回头时,发现行人来来往往,各自忙碌,并没有谁把注意力格外集中在他们的身上。

  秦谨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问她:“怎么了?”

  “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们,”邢窈认真地问他,“你有没有在与哪个前女友分手时,是不太愉快的?”

  “你应该反省是不是你欠下的情债找上门了。”

  “那没事,被砍的人肯定是你。”

  秦谨之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但邢窈的不安感并非来得毫无理由。

  她今天刚好戴了一顶鸭舌帽,下车的时候不想戴了,他就戴着。

  “起风了,预防感冒。”秦谨之把帽子给邢窈戴上,帮她整理好头发,又把帽檐往下压了压,挡住她的脸。

  邢窈没多想,只道:“明天早上导师要找我谈话,我吃完饭回学校里住。”

  这种时候,她住在学校里更好。秦谨之收回视线,应了一声:“嗯。”

  绿灯亮了,他们边走边聊。

  “这个周末休息吗?”她问。

  “周日放假。”

  “那我周日再来找你。”

  “晚上不行,晚上我不在。”

  “有事要忙?”邢窈是故意问的,其实知道周日是秦成兵的生日,爷爷早就提醒过她。

  “爷爷过生日。”秦谨之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没有问邢窈去不去,邢窈也没表态。

  但他知道,邢窈把这件事记在心里了。

  陆听棉虽然不在南城,但也察觉出邢窈这段时间过于忙碌。有的时候,她算好了时差给邢窈打电话,邢窈都接不到。

  有一天,邢窈刚接电话,她还什么都没听清呢,电话就被挂断了。

  她准备再拨过去的时候,沈烬拦住了她。他说,邢窈身边有人。

  陆听棉不信,然而没过几天就知道了,沈烬是对的。

  邢窈慢悠悠地说:“我忙着追男人呢。”

  陆听棉一听就来劲儿了,问:“什么样的男人还需要你亲自追?”

  邢窈也不瞒她,道:“还能有谁?秦医生啊。我和他跟你和沈烬不一样,我们认识的时间短,没有你们那么深的感情,还是需要追一追的。”

  “哦,是秦医生啊,你俩果然又在一起了。”陆听棉对此一点儿也不意外,“窈窈,我跟你说,两个人认识的时间太长也不好,一点儿新鲜感都没有。”

  邢窈笑了笑,问:“沈烬不在你旁边吧?”

  陆听棉在电话那边唉声叹气地道:“老夫老妻的,每天腻在一起多无聊啊。不像你们,小别胜新婚,才三四天不见面,就连跟朋友聊天儿都没心思。”

  邢窈站在一个柜台前,说道:“我在商场里给秦老爷子挑礼物,你觉得送什么好?”

  秦老爷子的寿辰,邢窈即使再忙也要去。邢国台还特意嘱咐过她,不用送太贵的东西,他们不讲究这些,尽点儿心意就行了。

  “送茶叶呗。别的东西老人家也用不上。”

  “还是你有经验。”

  “我可没有这种经验,沈家没有年纪那么大的长辈。窈窈,你其实早就想好送什么了吧?”

  “多跟你聊几句啊。”

  “我又不会吃秦医生的醋。行了,挂了,你别迟到了。”

  邢窈估计是沈烬突然回去了,否则陆听棉不可能挂得这么快。

  茶叶是预订的,邢窈去酒店之前过来取。

  秦家的大部分人是混仕途的,官员忌讳铺张浪费。这么多年,秦老爷子的寿辰向来不请宾客,只招待一些熟识的朋友。

  邢窈在路上耽误了一点儿时间,晚到了半个多小时,就没能和秦谨之一起进去。

  二楼的餐厅里坐了好几大桌人,其中有一桌的旁边坐的都是年轻人,很热闹,邢窈刚到,就有人过来和她说话。

  陈沉远远地看着,摇着头感叹道:“这真的不能怪谨之!如果下次他喝多了再哭,谁都不准笑话他,谁笑我就跟谁急。”

  柯腾终于见到了邢窈本人,怎么说呢,四个字——惊为天人。

  “周济和谨之就是因为她变得生疏的?”

  “小声点儿!如果被周济听见了,要揍死你!”

  “不至于吧?他今天都来了,以后应该不会再躲着谨之了吧?”

  陈沉两手一摊,道:“这谁知道?”

  秦成兵今天高兴,多喝了几杯酒,去房间里休息了。

  邢窈把礼物送过去之后,陪着秦老爷子说了一会儿话,出来的时候准备给秦谨之打电话,一下楼就遇到了陈沉——他正好在找她。

  “有事?”她问。

  旁边还有别人,陈沉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秦谨之还会醉第二次,而且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

  这姑娘也不知道是什么妖精变的。

  “自己去看吧,我不好意思说。”陈沉让她眼见为实。

  邢窈跟着陈沉去了洗手间,里面的水流声都有回声。

  “他在里面?”她问。

  “赶紧进去吧,我帮你们在门外守着。”陈沉咳嗽了两声,道,“别磨蹭啊,时间久了,别人会乱想,我是不会帮你们解释的。”

  秦老爷子不能多喝酒,秦氏夫妇要照顾大家,秦皓书负责吃,只能是秦谨之来挡酒。

  “好点儿了吗?”她问秦谨之。

  邢窈把水递给他漱口,却被他一把抱住。他的身体压在她的身上,她险些站不稳,脚崴了两次。

  她想:若要判断秦谨之是不是真的醉了,其实很简单。

  他现在根本不会去管周围有没有其他人。

  邢窈看他这么难受,是有点儿心疼的。

  “我又没说不来,你生什么气?”她道。

  他不是在生气,而是以为自己又被她骗了。

  “秦谨之?”

  她又叫了几声。

  “你的脸这么红,你家里的人会不会误会是我打你了?

  “你能先自己扶着墙站稳吗?

  “我尝尝是什么厉害的酒,能把你灌成这样。”

  秦谨之被哄好了,就是这么简单。他毫无理智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邢窈,我好爱你”的时候,他的那些发小儿都在外面听着。

  “如果下次他喝多了再哭,谁都不准笑话他”这句话,陈沉早就说过了。然而他不仅笑得最夸张,还很缺德地录了音。

  “行了,都回家吧,我进去帮忙。”陈沉对大伙儿说道。

  邢窈一个人扶着秦谨之确实很吃力。

  陈沉让其他人先走,自己留下来,忍着笑走到秦谨之的身边,架起秦谨之的一只胳膊。刚才还醉得不省人事的秦谨之这会儿倒是清醒了,嫌弃地推开他,揽着邢窈大步往外走。

  在进电梯之前,他们还遇到了一位长辈。秦谨之像个没事人一样跟人家打招呼,然而进了电梯就原形毕露了。

  他是真的喝醉了。

  邢窈等他睡着后,轻手轻脚地给他脱衣服,帮他擦脸,又倒了一杯水放在旁边,忙完后已经很晚了,她的房间在隔壁。

  秦家的人今天晚上都住在酒店里,邢窈不可能跟他住在同一间房间里。

  早晨七点,秦谨之准时被生物钟叫醒。他昨天喝了太多酒,醒来时喉咙又干又痛。

  桌上放着一杯水,他坐起来,仰头喝了大半杯。

  他穿着酒店里的睡袍,腰带散了,睡袍松松垮垮,水珠顺着皮肤的纹理往下淌。

  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下床去接电话的时候,才发现床边睡了一个人。

  确切地说,那是一个女人。

  女人坐在地毯上,靠着床沿睡着了,露出了半张脸。

  秦谨之对她有点儿印象,是刘菁朋友的女儿。

  “谨之,你醒了?”女人揉了揉眼睛,连忙站起来整理衣服,解释道,“抱歉,我不小心睡着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房门开着,我路过……我不是故意的,昨天晚上你醉得很厉害,应该需要人照顾。”

  昨天的生日会结束得晚,没带司机的人都住在酒店里。

  酒店的房间里,孤男寡女,女人满脸红晕,秦谨之“衣衫不整”,锁骨处还有淡淡的吻痕。

  这个画面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秦谨之听过一些很离谱儿的事,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因为门开着,就直接进来睡在我的床边,不知道我有女朋友?”

  “我……我不知道,大家都说你现在单身。”

  “我有女朋友。就算我需要人照顾,也是需要她照顾。”

  “对不起。”

  手机的振动声再一次响起,秦谨之看了一眼来电号码之后挂断了,在通话记录里找到邢窈的手机号码后拨出去。

  “这么早就醒了?”她问。

  她接电话的速度挺快。

  秦谨之心情平和地问她:“在哪儿呢?”

  “我在你隔壁的房间里啊。”她慢悠悠地道,应该是被这通电话吵醒的,人还很迷糊,“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隔壁?那辛苦邢小姐过来一趟。”

  “干什么?”

  “捉奸。”

  邢窈:“……”

  站在床边的女人听得很清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秦皓书突然推开房门,叫了一声“哥哥”,让她更加尴尬了。

  秦谨之是喝醉了,但他的那些朋友都在,扶他回房间后不会连房门都不帮他关。

  他问秦皓书:“你是不是来过一次?”

  秦皓书点头,回答道:“对呀,老妈说嫂子照顾了你一晚上,很累了,让我来帮忙。可是我的肚子饿,你还在睡觉,我就去一楼的餐厅里吃早饭了。我还要来的,就没有关门。”

  他故意大声地强调了“嫂子”这两个字,下一秒钟就指着旁边的女人连环追问:“她是谁?她是从哪里来的?她为什么在你的房间里?”

  他还没问完,就被秦谨之赶了出去。

  隔壁房间的门被打开了,邢窈扶着墙慢慢走出来。她左脚的脚踝还没有完全消肿,刚才不小心碰到了,有点儿痛。

  昨天晚上她在洗手间里崴了脚。秦谨之喝醉后就像一只黏人的大型犬,抱着她又亲又啃,也不知道轻重。她为了搭配衣服,穿了一双细跟高跟鞋,好几次被他压得站不稳,等把他扶进房间了发现脚踝已经肿了。

  秦家的兄弟俩并排站在门口,邢窈愣了几秒钟,很认真地说:“这么大阵仗迎接我,我还是回去化个妆吧。”

  她朝秦皓书看过去,道:“弟弟,过来扶我一下。”

  秦皓书立刻就要往她那边跑,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就被秦谨之揪住了后脖子。

  秦谨之几步走到邢窈的面前,把她抱起来,进了她的房间。随后,他用脚踢上房门,让她坐在床上。

  “怎么伤的?”他一只手握着邢窈的脚,另一只手在她的脚踝处轻轻地按了按,问,“这里疼不疼?”

  邢窈摇了摇头。

  他又换了个位置,问:“这里呢?”

  “都不疼。”她笑了笑,回答道。

  “等会儿跟我去医院拍片子。”秦谨之不太放心,想起了什么,又问,“是我弄的?”

  “不是你。我的鞋跟太高了,下楼的时候我没注意看路,就崴了一下。”邢窈没睡好,靠着枕头打哈欠,脚往他的手心蹭,“再帮我捏捏。”

  秦谨之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脚踝上。

  他给她捏了十多分钟,就在她昏昏欲睡时,温热的气息浮动在她的皮肤上,痒痒的。

  邢窈睁开眼睛,先看到男人黑色的短发。

  他的脖颈弯得很低,他正在亲吻她的小腿。

  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药味,脚踝处微微发热,邢窈怕痒,没受伤的那条腿往被子里缩。

  秦谨之吻上去,问她:“我昨晚是不是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她慵懒地道,“你喝醉后特别安静,就只睡觉。”

  “我记得你说你爱我。”

  “没有吧,我不会说这么肉麻的话。”

  “是吗?”

  “当然。”邢窈的双手攀上男人的肩,她同时转移了话题,“你房间里有人?”

  “现在才问是不是有点儿晚?”

  “那你怎么一直不问我,为什么回来找你?”

  秦谨之专注于接吻。酒店里的水果味牙膏他不太喜欢,觉得过于甜腻,可现在又觉得不够甜。

  那么,沐浴露应该也是同样的道理。

  床垫柔软,多承受了一个人的重量,慢慢往下陷,窸窸窣窣的声响被呼吸声掩盖。

  “这还用问?”他反问她。

  “可你还是想听我说‘我爱你’。”

  秦谨之低声笑了笑,吻到邢窈的唇边,深入纠缠。

  许久后他才回答道:“谁知道,鬼迷心窍了。”

  邢窈欢喜时,眼睛是藏不住笑意的。

  或许那台照相机里的照片和视频,给秦谨之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他总觉得她小时候每天都过得很开心,那种由心而发的快乐,是演不出来的。

  她不太爱笑,所以偶尔笑一笑总是格外令人心动。

  两人吻得难分难舍,敲门声突然响起,搅乱了情愫。

  “窈窈,你起床了吗?”刘菁在外面一边敲门,一边问。

  秦谨之很少发脾气,刚才却罕见地骂了一句脏话,脸埋在邢窈的颈窝里,咬着她的耳朵让她装睡。

  “别说话。”他说。

  “我还要回学校,不能再睡了。”邢窈忍着笑,抬手推他,并对他说道,“翻阳台太危险,要不,你先去里面躲躲?”

  “又不是偷情,躲什么?”

  秦家的人都知道他俩的事,只不过还没有正式地拿到明面上说而已。不是他们不想,主要是因为这两个人谁都不承认。

  他们问秦谨之,得到的回答是“朋友”。

  他们又问邢窈,得到的回答是“校友”。

  “我是无所谓,但秦医生好像有点儿麻烦。”邢窈敷衍地给了他一个吻,道,“你还是躲躲吧。”

  秦谨之:“……”

  邢窈已经掀开被子下床了,并对刘菁道:“我起了。阿姨您稍等,我换一件衣服。”

  “不着急,你慢慢来,别再扭伤了。”刘菁担心邢窈的脚,特意让服务员把早餐送上楼。

  她看着邢窈吃完早餐才走,导致秦谨之在洗手间里待了半个多小时。

  后来,邢窈去医院拍片子,检查扭伤的部位,见他的脸色也没有好多少。他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说话时也是医生面对患者的口吻,甚至没有要送邢窈回学校的意思。

  “秦医生,你再仔细看看。我真的走不了路,好痛。”

  “邢小姐是在质疑我的专业能力?”

  “不是啊,我是在给你台阶下。”

  “谢谢,我并不需要。”

  “话别说得太早。”

  办公室里的另一个医生暂时出去了,邢窈找到手机里陈沉发给她的那段录音,点开播放。

  即便录音的音质不太好,杂音多,他们也依然能从他的那些朋友猖狂的笑声中,听出他一遍遍地重复的几个字:“邢窈,我好爱你。”

  秦谨之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邢窈收起手机,不紧不慢地道:“送我回学校,我就删。不然,我就把录音发给你认识的所有人。当然,我发给他们的是降噪版。”

  秦谨之起身脱下白大褂,洗手、换衣服。

  “抱还是背?”他问。

  “先扶我去停车场,走一段路了再抱。”

  关于秦医生有女朋友的传言,在半年前就已经没有人相信了,哪儿有人谈恋爱越谈越沉默寡言的?但今天他们终于眼见为实。

  邢窈今天只有两节课,但是自己导师的课,只要没有病到下不了床的地步,就绝对不能迟到。

  秦谨之做了迄今为止最高调的事。

  到了学校,他把邢窈抱下车后并没有放下她,而是继续抱着她从校园里穿过,上楼,走进教室,她的脚踝处贴着的膏药很显眼,故意秀恩爱的嫌疑不大,但确实过于高调。

  秦谨之穿得很简单,坐在邢窈的身边并不违和。

  虽然这儿不是N大,但也很有可能会有老师认识他。

  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教室里已经有三分之二的座位上坐了人。邢窈不想给他惹麻烦,拿起摊开的课本把两个人的脸挡住,小声问他:“你当过老师吗?”

  她看起来没有半点儿好学生的样子,但确实有一套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否则也不可能在学霸云集的N大顺利地拿到保研的名额。秦谨之在翻看她的资料和笔记,发现她的字写得也不错。

  他不冷不热地瞟了她一眼,问:“想谈师生恋?”

  看来他没当过老师,邢窈松了一口气。

  这门课是公开课,谁都可以来听。

  “再问一个问题,”她朝他靠近了一些,声音更低了,又问,“你认识我的导师吗?”

  秦谨之淡淡地道:“我不认识他。”

  邢窈放心了,道:“太好了。”

  但下一秒钟,秦谨之又说:“但他认识我。”

  邢窈:“……”

  “李教授是我本科毕业论文的评审老师。我没有见过他本人,但是他和我的父母有来往,关系好像还不错。”

  “那他会特别照顾我?”

  “他会对你格外严格。”

  邢窈:“……”

  果不其然,李教授在看到秦谨之后,就一直在向她提问,像是在提醒她不要为了谈恋爱而耽误学习。

  秦谨之心想:倒也不必。

  邢窈的脚虽然没有被伤到骨头,但她在宿舍里住着也确实不太方便。秦谨之陪她上完课,又去她的宿舍里拿衣服。

  十分钟的事,宿管阿姨看邢窈受伤了,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邢窈的室友从头到尾没个好脸色,无论放什么东西都是使劲儿摔。椅子被她推来推去,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声音。

  下楼后,秦谨之才开口问邢窈:“她对你一直都是这样的态度?”

  “这个师姐被延迟毕业了,和男朋友也分手了,有的时候心情不太好,没事。”邢窈一点儿也不在意。

  不是所有的室友像陆听棉那么好相处,邢窈习惯了莫名其妙的排挤和孤立。反正她大多数时间不在宿舍里,要么在图书馆里,要么在会议室里,休息日也都在秦谨之那里,宿舍只是她晚上回来睡觉的地方而已。

  邢窈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秦谨之似乎很介意。他把她的指纹重新录入门锁,她也从客房住进了主卧。

  

继续阅读:第十章 我现在追到你了吗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他吻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