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这群人,孟时北重新返回办公室。
叶建才正站在他桌前,目光定格在角落的相片框。
“老师。”现在只有他们私下两人,孟时北换了对叶建才的称呼,
他快步走了过去,态度比起刚才,更加谦卑恭顺。
叶建才伸手朝着相片指了指:“这是你刚进队里第二年,带领团队做了个技术革新,送到市里评奖时拍的吧?”
孟时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照片上的他看起来十分年轻,手里举着一尊小小的奖杯以及专利证书。
身旁站的是孟家母女与戚夫人以及司遥。
他点头默认:“是的。”
“当时你父亲和老戚都碍于关系不方便出席,不过你们两家的女眷都来了,连老戚家的那位养女也跟着来贺喜你。”
叶建才转过身,手依旧背着,感慨:“一晃眼,你也要而立之年了。昨天晚上你父亲打了电话给我,我同他说,我对你被调查的事,一点也不担心。”
孟时北随着他的脚步重新落座,煮水泡茶。
叶建才抬手阻止了。
“我知道你的抱负,也知道你不会因为蝇头小利去败坏孟家的名声。但是时北啊,在公事上,我是你上级,是你领导,我必须指出你大意以及轻信小人的错误,我对你实行内部通报,惩罚你,你服不服?”
“我服。”
叶建才心里舒坦,话锋一转,“在私事上,你叫我一声叶老师,我提点你,你也得记着。我听你父亲说,你最近的思想有些危险,但究竟是什么思想,我原先没问,但今天看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一些。”
孟时北与山城韩家的相亲,年初在圈子里是传开了的。
原先还听到风声,说是孟家有意
他长叹口气,“你的志向不在航空领域,我知道,但这些年来,你既已为了孟家努力爬到了这个位子上,为什么会坚持不下去?”
孟时北的喉咙滚了滚,咽下一口唾沫。
也许是对上陌生人,才更有胆量说出真心话,“叶老师,我并非坚持不下去。我虽志不在此,但这么多年的研究与深耕,我与航空大队已经分离不开了。但至少,我希望支撑我的那一位,是我真心的,由衷喜爱的人。”
从高三那年开始,他便反复陷入了一种内耗的情绪中。
他是不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又或者如果他不再是众人口中夸赞的孟二公子,他所拥有的一切就会有如泡沫一般破灭。
怀着这种心态,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黑夜。
只是老天怜惜他,在他这样卑微惨痛的人生中,给他留了一束光。
他曾经认真地想过,自己与司遥之间的横沟实在太长太深,或许两人就保持现在的关系。
不远不近,不知不晓。
可她偏偏就这样闯了进来。
闯进来了,却又要走。
他不甘心,也不肯松手。
所以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秘书重新敲了门,提醒叶建才要进行下一个行程了。
孟时北一同起身,送到他门口。
办公室外是浓烈的阳光,孟时北慢了一步,人还在阴影中。
“你父亲马上退休,没有一位合适的妻子,没有强有力的岳丈,你的前途你的荣光也许就止步于总工程师,你后悔吗?”
“不后悔,我的志向本就是星辰天空,并不在于项上头衔。”
叶建才眯起眼,看着他一步步从阴暗中走到阳光下,细碎的光线将他的脸分割成了明亮与阴暗两条界限,拍着他的肩膀笑了。
“好男儿!”
“我会同你父亲通个电话,告诉他,你小子比他当年有血性。”
孟时北替他按了电梯,随口问:“您这话这是什么意思?”
“陈年旧事,说与你听,让你留个你老子的把柄也好。”
叶建才年轻的时候与孟长宁在一个大院里长大,对他的糗事了如指掌,“你老子当年可没你这样的决心,同样是遇上了家世不符的女孩,当年也是爱得死去活来。可一转头,他娶了咱们院里每个年轻人的梦中情人,也就是你的母亲。你父亲当时这种做法,被我们一众人人给嫌弃,差点和他断交了兄弟情。”
孟时北倒是没听过这段往事,起了兴致:“还有这件事吗?”
“是啊,不过你母亲当年,也没有瞧上他。不对,应该是说你母亲没有瞧上我们院里的任何小子,她一直心有所属。”
孟时北的眼睛里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诡异。
就像是隐藏在暗处的猎人,突然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他的话语平和如水,但内心却已经暗含波涛,“我母亲当年应该是年轻不懂事吧,有我父亲,老师同几位伯伯这样的人物在,哪还能看得上别人呢?”
叶建才浑然未觉他话语中的陷阱,话题已经由最开始被带跑偏了:“那可不能这么说,当年我们院里,除了你父亲,我同其他的几位长得一般,倒是你母亲当年带回来的那小子,长得确实帅。”
“这么重要的信息,您可得好好同我说一说,哪一位长辈姓甚名谁?我得回家防备着!别看我家两位老同/志相敬如宾过了一辈子,人到中年要是出了事可就糟糕了。”
电梯来了,叶建才白了他一眼,“你这小子,揶揄起父母可不手软。”
他跨了一步进电梯,似还沉浸在回忆中:“不过我也帮不上你,当年我们可恨夺走你母亲芳心的那小子了,哪里还会前去结交呢?只是隐约记得当时你母亲喊他‘四哥’。”
四哥……?
孟时北没有拦电梯,反而是叶建才忆往昔忆上瘾了,蹙着眉头回想:“后来你父亲与你母亲结了婚,那小子接受不了打击,自愿回南方去了,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了,凑巧戚正光也去了南方,戚家为了有人能够照顾他家儿子,就将他们两人分配在了同一个连队里。如果说谁对他还有影响的,应该就剩下戚正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