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们错过的那些年
初蔓2021-05-13 10:505,034

  莫弋乘坐的飞机在天际滑过的时候,安水因正坐在电脑前面与邵怀青通过网络聊天。

  父亲安波依然忙碌的见不到人影,她拖着箱子进门时,只看到母亲正与小保姆研究今晚的菜色。安家对女儿从来是宠爱但不溺爱,这些年都不曾出现过专车接送她的情况,以前是和邵怀青一起坐公交车回家,今天因为拎着行李箱,不得已才打了出租车。

  安水因并不是记仇的孩子,她自小乖巧伶俐,即使不能明白父母在跳舞和与邵怀青交往的问题上为何反对的这样激烈,但她本性善良温柔,时间一久,自然而然就原谅了态度强势的父亲。直到上次平安夜回家之前,父女关系已经缓解,那晚父亲大发雷霆,便又将解冻的亲情打回原形。此刻看见屋内没有父亲刻板严肃的身影,安水因大大松了口气,与母亲打过招呼后,回房间收拾行李。

  和难得在线的邵怀青聊了两句,就匆匆忙忙的关了电脑。安水因仰躺在床上,目视着天花板发呆。每次和邵怀青聊天,她都想问照片中那个东方女孩的事情,却苦于没有立场。他出国前,他们做过所有情侣都会做的事,牵手,拥抱,亲吻,说绵绵情话,深情对视,那样浓烈纯粹的情感,不用言语表达也能够感受到。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份默契存在,他们始终没有将喜欢说出口,以至于邵怀青出国后,两人默认不再联系,安水因都弄不清这到底算朋友之间的绝交,还是恋人之间的分手。如果她将这样的疑惑说给闺蜜听,她们一定会告诉她,嘴都亲了,还不算情侣?但她就是觉得,不说出口的爱,不能百分百确定,也许她一直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

  除夕前,堂哥安皓泓从法国回来,安水因被奶奶派去接机。

  从接到堂哥开始,到坐上出租车驶向奶奶家,兄妹俩都没有眼神和语言的交流。安皓泓是大伯父的儿子,大伯母在堂哥很小时就与大伯父离婚,这些年早就与安家断了联系,大伯在离婚后不久因病去世,安皓泓由寡居多年的奶奶亲自抚养,高中毕业后送往法国留学。按理说,奶奶并不是古板封建的人,不会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有了孙子后,安水因的出生应该是锦上添花的好事,但安水因自小就看的出来,奶奶和堂哥,十分不喜欢她。

  这几乎成了与“父亲禁止她继续跳舞和与邵怀青来往”一样难度的千古谜题。孟伊楠为了让老人家喜欢孙女,甚至自小将她扔在奶奶家,希望借由平日的相处增近祖孙二人的感情。老人家对待安水因的态度就是,养育,但无感情交流。直到她五岁那年,安皓泓在学校上课,保姆去买菜,家里只有祖孙俩,老人突发心脏病,年仅五岁的安水因替奶奶找到了速效救心丸,还镇定的拨打120,挽救了奶奶的生命。自此以后,老人对着孙女即使仍然无法温情脉脉,也总算不再横眉冷对了。而堂哥安皓泓对她的厌恶,就是安水因更加无法理解的事情。小时候他总是背着大人欺负她,长大后甚至连眼神都不屑于给她一个。

  除夕夜,照例是和父母一起回奶奶家过。12点一到,安家祖宅的电话便响个不停,爷爷生前的X友和下属,纷纷致电慰问奶奶,这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刻。安水因窝在沙发上,看奶奶布满皱纹的脸庞笑颜如花,忽然就湿了眼眶。这偌大的房子,平日里只有奶奶一个人,堂哥长年居住在法国,她住校,父母工作忙,只有一位不爱说话的小保姆照顾老人的日常起居。虽然奶奶不喜欢她,但那并不代表她不爱奶奶。

  “哥……”安水因怯怯的叫了声旁边翻看手机祝福短信的安皓泓。

  “嗯?”堂哥照例爱搭不理,眉毛都不抬一下。

  “你什么时候回国工作?”

  安皓泓终于抬头看她:“我女朋友是法国人,我回国干什么?”

  “总不能把奶奶一个人扔在家里吧。”安水因有些气闷。

  “国内不是有你们吗?”安皓泓的语气如此理所当然。

  安水因坐直身子,皱起秀气的眉:“奶奶如果肯和我们一起住,我还用在这里废话吗?”

  安皓泓甩下手机瞪着她:“那就把抚养老人的责任推给我?”

  “什么叫推给你?奶奶不需要你养,只需要你给她精神上的抚慰!你是她亲自带大的,这点孝道都不尽?”

  安水因从没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讲过话,即便他对她从来没有好脸色,但安水因平日柔顺如小猫,安皓泓哪里允许妹妹骑到自己头上。他自小被大人宠坏了,责任感是什么,他从不知道。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用得着奶奶亲自带大?!”安皓泓的声音很大,没有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

  孟伊楠闻声回头,就看见涨红了脸的安皓泓和一脸错愕的安水因,默默无语的对视着。她心里咯噔一声,立刻起身拉开安皓泓:“越大越回去了,胡说八道什么?”

  奶奶也放下电话走过来:“皓泓,回房间去。”

  大人们遮遮掩掩的行为和言语,总让安水因觉得,事情在哪里出了纰漏,似乎有什么是不对劲的,但她根本抓不住。为什么堂哥说,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也用不着奶奶亲自带大?这句话的深层含义是不是,堂哥失去父母,全是她的错?!那时候她多大?一岁?还是两岁?记忆尚且没有,怎么会被扣了这么大的帽子?

  安皓泓晚上喝了点酒,自觉失言,定定的看了会儿一脸迷茫的妹妹,难得的道了句歉:“对不起,我喝多了,胡言乱语的。”然后转身回了房间。

  三个大人小心翼翼的观察安水因的表情,看她面色平静,就各自去忙了。而安水因经历过邵怀青事件后,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大人不想说的事情,越是追问,越得不到答案。她将疑问放在心里,20年前的事情,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侧身抱膝坐在沙发上,安水因将头缓缓靠向沙发靠背,望着窗外绚烂的烟火,眼神没有焦距。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好一会儿她才发觉,邵怀青温暖的笑脸在屏幕上闪烁,驱散了笼罩着她的迷雾。

  “水因,新年快乐!”他在安静的环境给她拜年,与她这里鞭炮的喧闹形成鲜明的对比,好像他很孤单凄凉,而她被喜庆围绕,实际上,更孤独的谁,谁又说的清楚。

  安水因的泪水慢慢溢满眼眶:“嗯,新年快乐。”

  “我想你。”

  “我也想你。”

  他们是这大千世界里,彼此慰藉,互相取暖的人,隔着遥远的时空,唯有爱着的邵怀青,能用一句想念,让她泪如雨下。

  年后,日子又恢复成,每天弹琴,上网,发呆的状态。一天中最大的期待,便是邵怀青闲暇时与她在网络上聊天。他说自己的刻苦训练,老师的变态折磨,演出和比赛的酸甜苦辣,与同学朋友的相处日渐融洽,以及那个在照片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东方女孩,莫奈。

  难怪只看她的侧脸便觉得似曾相识,莫奈,大概是莫弋的姐姐,或妹妹。相似的眉眼,不一样的神色。如果说莫弋是沉默的月亮,莫奈便是那温暖的照亮人心的阳光。唯有这样的女孩子,才能抚慰邵怀青初到伦敦时,无措彷徨的心。安水因不敢想象,那些没有她陪伴的日子,另一个女子是如何一点一滴照亮了邵怀青的凄冷黑暗。

  那段日子她在做什么?她在为父亲的不可理喻和命运的不公自怨自艾,她甚至连他的邮件都不敢回复。在他最需要她的日子里,她胆怯的躲在自己的壳里,给了莫奈最好的机会。

  男人最容易与什么样的女人产生情感?大抵如莫奈一般,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与他携手共度难关。

  莫奈身上没有舞者那种独特的气质,她应该不是邵怀青的同学。可是安水因不敢主动问起他们的相识,她害怕与邵怀青的聊天中,越来越多出现莫奈的名字,直到有一天,他们的话题只剩那个女孩子。她更怕邵怀青兴高采烈的告诉她,他已经和莫奈在一起,那时,她该如何自处?

  她曾经绞尽脑汁的站在父母的立场去想象她和邵怀青的分离,在心中细数他们必须分开的理由,甚至将三流小说和电视剧的情节都编排上去,或许他们是兄妹?

  然而很快她便笑着否定了这种可能。

  她长的不像母亲,但有六七成像父亲,这点毋庸置疑。而邵怀青,几乎是和邵家父母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安水因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完全融合两个人的长相,邵怀青年轻的面庞上,既有父亲的刚毅,又有母亲的温柔。

  既然没有血缘关系,那他们似乎就没有了必须分开的理由。

  如果没有那场不明原因的分别,她现在又何须坐在遥不可及的地方,像疑神疑鬼的深闺怨妇般,自虐的想象着邵怀青和莫奈之间的关系?

  邵怀青宽广的胸膛是否容纳过另一个女孩的柔弱?那温厚的手掌是否抚摸过另一张娇嫩的面庞?他温热柔软的双唇是否给予过莫奈深情的亲吻?而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眸,又是否如照片中般,经常对着她脉脉凝视?

  每每想到此处,安水因就觉得自己被抽光了浑身的力气,除了流泪,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宣泄心中的情绪。

  情人节一早,安水因就开始坐立难安。她在等邵怀青的电话。

  等到晚上时,几乎已经绝望。

  抓起静静躺在枕头旁的黑色手机,依然没有任何未接电话或未读短信。她失望的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目光捕捉到一个晶莹剔透的物什。

  水晶钢琴挂饰。

  学生会竞选那天,莫弋送给她的礼物。

  那天她在那家饰品店里,对着那对相拥而舞的小人发呆,莫弋干净修长的手,擒着这架可爱的迷你钢琴递到她面前,拉着她结账,并亲自挂在她的手机上。用了些时日,依旧完好如新。

  她很珍视这件礼物,平日里用的精心,水晶易碎,自从手机上拴了这件小东西,它便跟着沾光,有了被轻拿轻放的待遇。

  小钢琴在灯光下泛着浅浅的光芒,像那天莫弋说送礼物给她时,眼中的奕奕神采。

  安水因闭上双眼,想起元旦晚会,在色彩纷呈的舞台上,她在演奏的间隙,透过巨大的琴身,望向莫弋清俊挺拔的身影时,心中奇异的安静祥和。

  刚刚还因等不到邵怀青的电话而慌乱的心,在想起莫弋的这一刻,奇迹般平和下来。

  2月14,好像是他的生日……

  有一次轮到安水因和学生会秘书处的一位干事值班,干事同学正在整理学生会成员的档案,她闲的无聊过去帮忙,正巧看见莫弋的出生年月日。当时还在感慨,这人出生的真是好时候,情人节。

  今天真的是莫弋的生日啊!

  安水因迅速调出他的号码,编辑生日快乐四个字,想想又加了句,我是安水因。她不确定,莫弋是否留了她的号码。那次茶馆喝茶后,她私心存了他的电话,之后也没打过,他们练习合奏曲目的那段日子,从来都是这次约好下次的时间,偶尔也会在网上聊天,电话和短信真的没有过。

  然而在发出去之前,她又鬼使神差的将“我是安水因”删除了,只发了“生日快乐”过去。她想知道,莫弋到底有没有她的电话号码。

  手机震动,提示发送成功。不出一分钟,莫弋的短信就到了:“谢谢,也祝你情人节快乐。”

  安水因睁大双眼瞪着屏幕上的字,看了将近五分钟,也无法从短短的回复中分辨出,莫弋知不知道她是谁。

  她泄气的将手机放下,本想一把扔到床上的,到底顾及了那架小钢琴。

  手机又震动起来,安水因点开短信:“假期过的好吗?”

  她再也忍不住,回了信息问他:“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我有你的号码。”他回。

  心中一瞬间被喜悦的情绪填满,她从床上蹦起来,兴高采烈的捧着手机发短信:“你怎么知道的?”

  莫弋回信息的速度很快:“上次去茶馆喝茶,你的手机卡在椅子中间,我打过你的电话,帮你找手机。忘记了?”

  真的是那次!安水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开心,可是知道莫弋那次和她一样,存下了对方的号码,她就是觉得幸福的无与伦比。

  “没忘没忘,我也是那次存的,哈哈!”

  她的快乐透过手机感染了正坐在s市某酒店包厢吃饭的莫弋,他抿着唇回复信息,眼里有淡淡的温柔:“现在接电话方便吗?”

  这样的神色,看的周围的朋友们莫名其妙。许浩初、阮双,以及高中时的另一位好友赵涂和他的女朋友谢微微,正在给莫弋庆生。他们早就习惯了莫弋的沉默寡言,很少见他这样的喜悦,不禁面面相觑。

  “莫弋,你不是最讨厌发信息吗?”赵涂忍不住问。

  “有吗?”莫弋看到回复后笑的更开怀,她说方便。

  没理会众人诧异的神色,莫弋起身:“我去打个电话。”

  这边的安水因刚按了发送键,手机就震动了,莫弋不可能那么快收到信息,来电的是邵怀青。

  等了整整一天,当那个期盼中的名字终于出现时,安水因反到没有了先前的焦急。

  “情人节快乐。”邵怀青好像喝了酒,舌头有点捋不直。

  “嗯,情人节快乐。”她举着手机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曾经多么希望有一天,也有这样一束灯光是属于她和邵怀青的家。可是此刻他在万里之外,过着与她毫不相关的人生,快乐着她无法参与的快乐,悲伤着她不能分担的悲伤。

  邵怀青好像没有听出她情绪的瞬间低落,依然兴高采烈的在电话里大喊:“水因,我们的比赛赢了!第一名!我到英国的第一个冠军!”

  他那么开心,而她由衷为他高兴:“恭喜你!怀青,你永远是最棒的!”

  邵怀青却突然安静下来,深深吸了口气:“我们……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世上有太多的不圆满,她一路顺风顺水的成长,邵怀青和中断的舞蹈生涯是她19年人生中最大挫折。就在今夜,他们分离的第一个情人节,她一直深深爱着的,从小就放在心间上温存着的人,在分别半年后对她说,重新在一起好不好?她的世界,应该是圆满了的。而且他说重新,间接承认了他们过去的关系。或许,一直是她在计较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表白,他们从来就是情人关系。她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这一刻,心中不是喜悦和幸福,那是一种叫做终于的情绪。

  兜兜转转,他们终于,还是回到最初。

继续阅读:第12章 关于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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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因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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