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水因买了凌晨四点多的返程机票,一个人坐在候机大厅,望着窗外不断起飞的飞机,不知道他们飞去哪里。机场每天都上演着离别,她即将远离这座城市,和邵怀青的过去,真的已经是过去了,而未来,有那个叫莫弋的人等着她。
刚想到这里,手机就响了。安水因看着手机上的名字微笑,他们难道是有心灵感应吗?
“吃午饭了吗?”莫弋清浅带笑的声音传来。
他们每天通话,语气已经能够非常自然。
天已经蒙蒙亮了,安水因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玻璃窗前,看着远处微弱的亮光,玻璃上反射出候机的人们,肤色相貌各异,却都露出疲惫麻木的神色。
安水因借着玻璃看到自己熠熠生辉的眸子,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归心似箭,她知道,那是因为旅行的终点,那个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有她的爱人。
她将额头抵在玻璃上,轻声说:“我在机场,伦敦的机场。”
电话那端沉默下来,安水因继续道:“这里的夜空很难看到秀水那样的星星,甚至连那次我们在郊外看到的都不如。”
“嗯,日出呢?有没有很美?你那里快四点了吧?”
“伦敦已经很久不下雾了,可是今天好像有点雾蒙蒙的,看不清天边的太阳,只有很微弱的光亮。”
莫弋静了一瞬:“还有什么景致?”
安水因轻轻的说:“我去了邵怀青的公寓,看见他和莫奈在一起,他们很好。”
莫弋没有说话,她等了一会儿继续道:“莫弋,我今天想通了一件事。我和邵怀青,输在谁都没有坚持。”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正式的谈起安水因的那段往事,莫弋拿着手机,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为她终于肯敞开心扉而欣慰。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又满足:“我永远都在。”
安水因心里颤动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睛:“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如果我们也面临这样的抉择,我一定会努力坚持,假使有一天坚持不住了,请你替我,为了我们的未来,继续努力下去。”
窗外是冬日的暖阳,温暖却不灼热,像安水因给人的感觉,温和亲切,恰到好处。莫弋的手指,在结霜的玻璃窗上,一笔一划的写下安水因的名字。不知从何时起,他习惯了在她身后默默守候,习惯了成全她的幸福而不求回报。突然有一天,她坚定的回应了他的全部感情,他反倒惴惴不安,夜不能寐。
直到这一刻,她隔着万里的距离,温柔的请求他,坚持。巨大的幸福感笼罩着他,从小到大得到的任何东西,取得的任何成绩,都没有拥有她独一无二的爱情,更能让他快乐。
也许她的心里永远有一个位置属于伦敦,属于邵怀青,那是一份她得而复失的情感,和一个已经印入她生命却被生生剜去的人。所谓得不到的,便是最好最难忘的。他也知道,她对他的感情,感动多于爱恋。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一生那么长,比冬日的阳光更源远,他们有长长久久的人生,一起慢慢忘记年少的遗憾,创造属于他们自己的回忆。
安水因紧张的等待莫弋的回答,广播里传出登机的消息,她捏着手机,一动不动的站着。天边微弱的亮光已经渐渐清晰,万赖俱肃的时节,她听见莫弋说:“我们一起坚持,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你累了,就交给我。我说过,这一次,绝不放手。”
枯燥的路途变的那么让人心生向往,对这座城市和那个人的流连与不舍,终于全部被洗刷干净,从此以后她的人生,她全心全意的爱情,只属于莫弋。
开学后不久,即使安水因和莫弋没有刻意说明,他们的恋情也在学校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安水因首先被室友围攻,这次连阮双都不帮她。
“好啊你,之前不肯承认,现在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杨姿气势汹汹的质问,眼中分明有暧昧的笑意。
王亚琪捂着嘴巴呵呵笑:“哎呦,搞的那么神秘!大家都是好姐妹嘛!还瞒着我们。”
安水因脸红红的,不知道怎么办,她求助的看向阮双,后者摆摆手:“看我也没有用,赶快让莫弋请客吧,堵上我们三张嘴。”
安水因还没来得及开口,第二天莫弋就请客了。在座的除了503的四个姑娘,还有莫弋的室友和许浩初,他美其名曰:“一次性解决。”
气的赵齐恨不得给他两下。
莫弋的室友许家凯带了女朋友来,竟然是军训时候假装中暑的齐佳佳。
安水因不可思议的惊叹:“你们俩……不是吧?”
“军训那次是家凯抱我进医务室的,后来又一起参加过几次活动,所以就……”齐佳佳支支吾吾的解释。
杨姿哈哈笑:“今年月老很忙啊!”
席间当然免不了被逼问两位主人公的恋爱经历,安水因总是害羞的不得了,莫弋看她脸红红的,轻咳一声:“看在我请客的份上,今天不谈这个问题。”
杨姿撇嘴:“那哪行,上次泡温泉已经饶你们一次了。”
连一向不怎么开口的许浩初都说:“莫弋,分享一下。”
莫弋一摊手,简单的将除夕的事说了一下。王亚琪倚着赵齐,冲莫弋眨眼睛:“真看不出来,你是这么浪漫的人啊。”
阮双也笑:“我记得上高中的时候,莫弋的存在感最弱了,一整天都难得说一句话,是吧浩初?”
许浩初点点头:“现在为了把人追到手,真是净做些让我们大跌眼镜的事。”
莫弋无奈的抚额:“我错了啊各位。”
“你没错你没错,错的是安水因。”杨姿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以前说你和莫弋有问题,你还不承认,现在好了吧……”意味深长的将后面的话省略了。
安水因正用喝水掩饰尴尬,听到这一句,被呛到,猛的咳嗽起来。
莫弋轻拍她的背,又拿纸巾轻轻擦拭她的嘴角:“小心点。”
“呦!!!!!!”众人同时发出一声语气诡异的感叹。
“这俩人还越说越来劲了!”许家凯抚掌大笑,说的每个人都笑起来,连平时比莫弋更沉默的孙铭都禁不住弯起嘴角。
最后果然逃不过这群损友的恶整,莫弋被灌了很多酒,替安水因挡酒还要翻倍,他的酒量本就一般,喝到后来都有点头脑不清醒了,多亏第二天是周末,不然估计连课都上不了。
安水因的心里暖暖的,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和邵怀青一起请这些朋友们吃饭,仅仅半年,却已物是人非。他们宽容的接受她如今与莫弋在一起,绝口不提当时和邵怀青的事情,一晚上都在努力活跃气氛。她记得当初自己因为邵怀青的离开而高烧住院,朋友们来看她时,分明知道她生病的原因,却从不揭她伤疤,叫她难堪。
虽然莫弋替她挡了不少酒,她依然被灌的有些醉眼朦胧。气氛活络之后,众人已经三三两两分开聊天。安水因觉得有点上头,一个人坐到角落里去。
不一会,感觉身侧的沙发陷了下去。阮双递给她一杯牛奶:“喝点吧,醒醒酒。”
“我已经不喝牛奶了。”
“嗯?”阮双一愣:“为什么?”安水因以前在寝室,每晚睡觉前都要喝一杯牛奶。
阮双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见莫弋正和许浩初靠在窗前说话。安水因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温柔,阮双瞬间便明白其中缘由。
“因为莫弋对牛奶过敏?”
安水因一愣,原来阮双也知道。
“很傻是吧?可是我就是想这样做,他为我做过那么多事,我什么都没为他做过,以后的任何事情我都想陪他一起,再也不会让他一个人。”
阮双心中震惊,没想到安水因是这么认真的喜欢着莫弋,一直以来,她亏欠莫弋的,终于不那么让她内疚难受。莫弋总算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莫弋和浩初,还有……莫奈,是那种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上高中认识他们以来,他就是沉默寡言的性格,后来听浩初说,他自小就是如此。有一次天冷,我在学校的超市买了几盒热牛奶给他们喝,莫弋接过来说谢谢,然后就放在了一边,直到我问起,才慢慢的将牛奶喝下去。不出半个小时,他的脸和脖子上就起满了红色的疹子,我才知道,原来他对牛奶过敏。奇怪的是,这件事情连与他一起长大的浩初都不知道,莫奈是他姐姐,竟然也一无所知。”
安水因听阮双讲那段她不曾参与的过去,心中觉得不太舒服。她心疼他的隐忍沉默,也遗憾自己不能一开始就陪在他身边。
明明知道阮双和许浩初感情稳定,但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嫉妒的情绪。那么优秀的阮双,是莫弋曾经喜欢过的人。莫弋是那种轻易不爱,爱了就很认真的人,他的感情藏的很深,因此才更加珍贵。可是阮双是她最好的朋友,莫弋对她又那么好,她怎么可以嫉妒?起码他们从没开始过,她和邵怀青却是真真切切相恋过很多年,她有什么资格对莫弋的曾经,心怀芥蒂。
安水因实在讨厌这样的自己。
阮双并没发现她的异样:“以前莫弋不爱讲话,现在在你面前,啰嗦的像个老妈子,真是想不到。水因,以前的事你都知道,我和浩初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幸福。”
阮双的话再明显不过了,她希望安水因让莫弋幸福。安水因没回答,这样的承诺,她只愿意说给一个人听。
阮双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并没有执着她的答案。
那边莫弋并不知道安水因的情绪变化,他正和许浩初倚在窗边聊天。
“莫弋,恭喜。”
“谢谢。”
男生之间的友情向来如此,并不需要过多的煽情,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已胜过千言万语。
散场之后,莫弋送安水因回家。她最近为了缓和家庭气氛,周末时常回家住,莫弋也就随她一起。
夜里凉,他替她整整衣服,牵住她的手,只觉得她指尖冰凉。
“我们坐车回去吧。”
“还是走走吧。”她低着头,驳回了他的建议。
他只当她是想多与他待一会,心里甜蜜,更攥紧了手。可是两人走了几分钟,都不见安水因说话,莫弋才发觉她情绪不对。
他略一使劲,拉着她停在人行道上,伸出手微微抬起她的下巴:“怎么了?你不高兴?”
安水因不敢看莫弋的眼睛,垂着目光,不与他对视。她哪里是不高兴,分明是在跟自己较劲,心里介意莫弋喜欢过阮双,又责怪自己太不大度。
他们走小路回家,路旁是昏暗微弱的灯光,街头偶尔能看见晚归的人,形单影只,趁的气氛越发萧索。路旁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在地上拖了长长的影子,入夜后刮着清爽的微风,将叶子吹的哗哗作响,也将安水因的几缕发丝吹起来。
莫弋替她将碎发别到耳后,露出白皙的脸颊,他忍不住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
“到底怎么了?”
安水因揪着莫弋的衣襟,将头抵在他的胸口,觉得自己真是太别扭了。
“莫弋,你会不会介意我跟邵怀青的过去?”
她的声音闷闷的,听的他一愣:“你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
她抬起头,目光盈盈的看着他:“你先回答我。”
莫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入手处滑腻柔软,像他现在的心情。他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介意。”
她听的心下一沉。
“说不介意是骗人的,只有介意才能说明我在乎你。”他笑笑,轻轻揽着她:“可是那些只是你的过去,你的现在和未来都是我的,所以我可以接受和理解你和别人的曾经。那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不能抹去。我只要清楚,什么最重要就好。”
他果然像阮双说的,在她面前啰嗦的像个老妈子,可她偏偏喜欢。
安水因点点头,表示听懂了。
莫弋可不打算放过她:“好了,你现在说说,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她沉默了大概一分钟,莫弋也不催她,直到她看出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才扭捏着说:“刚才在饭店,听阮双说了很多你们高中时的事情,都是我不知道的。”
莫弋皱眉,阮双不会是喝多了乱说吧?虽然他自认并没有什么不能对安水因讲的。
再仔细一想就恍然了,她真正介意的不是他过去的事情,而是谁将那些事情告诉她的。他以前喜欢阮双,她一直都知道,原来她在吃醋。
莫弋忽然觉得心情很好,忍不住逗她:“是吗?她说了我过去的那些风流债?”
他哪有什么风流债,安水因忍不住翻白眼。
莫弋收紧搂着她的双臂:“刚刚还说,现在和未来更重要。我的过去,如果你想听,以后我慢慢给你讲。”
以前的事,他不是不愿意说,只是安水因尚不能没有芥蒂的提起她的以前,一定是觉得两人在一起时间还短,没有到那个程度,他便也不愿意用他的过去给她增加压力。
“我要你亲口对我说,不想从别人口中听见。”她抬起头,认真的看他。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只有他的身影。莫弋心头一动,搂紧她:“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