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衣店内的陈设一应俱全,都是极好的质地,无需再做添置。
只是年头久了收拾出来十分不易,杜文阅从安东最饥穷的潦倒巷请了几个干活的妇女打整成衣店,女人挣钱机会不多,几个人十分卖力。几天的功夫,成衣店焕然一新。
孔为雨对《安东时报》上杜文阅与邱常君相拥的照片很是介怀,笃定杜文阅隐瞒了自己什么,已经与杜文阅冷战多日,得知杜文阅被处家法,终于偃旗息鼓。
日头早上还露个面,还没到中午就退到云后去了,气温降了许多。
孔为雨进店时,杜文阅正在理账,两人对视时不由得都撇撇嘴,默契的红了眼,不由自主的抱在了一起。
孔为雨就是这样,当时明明很生气,几天没见气什么都忘了,对她而言情义更重要。
孔为雨松开杜文阅,脱了鞋,窝在清理干净的沙发上,双臂抱着双膝,红着眼,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可怜兮兮盯着杜文阅嘟囔着: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不该怀疑你对我有秘密,你被打我却还生你的气!”
杜文阅来到孔为雨身边坐下,宠爱地拍拍孔为雨的长发,哄小孩似的:
“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孔为雨作为家中独女,虽然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但不常见父母,没有安全感是她心底的秘密。
两人在安东女子学校结识。孔为雨成绩垫底,老师说她不学无术,在学校苦闷度日。杜文阅性格开朗,热情仗义,两人一拍即合,从此形影不离。
孔为雨推着杜文阅让她忙去,自己靠着沙发吸吸鼻子,打了个哈欠,娇嗔道:
“你三伯那个老顽固,怎么下得去手。安东小报真坑人,还好只有你半张脸。”
她抻开披肩又裹得更紧些,继续说:
“杜管家去学校给你办退学,老师说你成绩好,建议休学,管家说他做不了主,我琢磨退学是你三婶的主意,她盘算你要嫁人,还上什么学。
我不能让她如愿,替你签了休学。”
杜文阅拨着算盘,正在做开店预算,手上没停,没抬头,笑着回复了句:
“小雨最棒!”
哐当,成衣店的门被一人推开。
来人是个二十岁上下的精神小伙,小麦色的皮肤,身材修长挺拔,头上摸了发油,梳着时下流行的背头,一张脸棱角分明,黑眸明亮,嘴巴尤其好看,牙齿整齐洁白,整个人透着男子的阳刚,精气神十足。
杜文阅疑惑着迎过去询问:
“本店尚未开业,您有什么事吗?”
孔为雨穿上鞋站起身,将身上的披肩放到沙发上,语气平淡道:
“怎么又是你?”
杜文阅疑惑的看向孔为雨:“你们认识?”
孔为雨又坐回沙发上,语气平淡说:“不认识。”
男子微笑,自顾自的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眼睛没离开过孔为雨,笑眯眯地说:
“认识。”
孔为雨挪了挪身体,拿起披肩裹紧,娇嗔的瞥了一眼,道:
“你来干嘛?”
男子脱下身上的深灰色厚呢子大衣,抱在怀里,坐到孔为雨身边笑着温柔道:
“冷吧?你穿的太单薄,春风带寒,总要人生病。”
杜文阅这才注意到孔为雨只穿了暖春才会穿的蓝底白边呢子长裙,橘黄色的狐绒披肩把孔为雨的脸衬得雪白。
孔为雨没搭理男子,男子宠溺的笑着,将怀里的呢子大衣为孔为雨披上。
孔为雨也没拒绝,只是挑衅着娇嗔地说:
“你知道我是谁吗?胆子真大!”
两人间弥漫着暧昧气息。
杜文阅退回柜台,尴尬的轻咳了一下,看着孔为雨问:
“你朋友?”
男子转向杜文阅,伸出手,笑得轻松:
“你好,我是蔡岳成,孔小姐的,仰慕者,追求者!”
杜文阅见孔为雨没有表态,走过去,礼貌伸出手对蔡岳成说:
“你好,杜文阅,小雨的好友。”
正在两人握手时,孔为雨站了起来,将蔡岳成披在身上的大衣穿上,说:
“走吧。”
蔡岳成满眼都是孔为雨,向杜文阅点头告辞,紧跟在孔为雨身后,快步追出了成衣店。
孙礼迎面进店,目送光彩夺目的孔为雨和蔡岳成离开,想到了什么对杜文阅说:
“东家,我们可以进一些春季时装,专门为刚才这样的年轻女士准备。”
杜文阅点头同意,让孙礼去办。
孙礼平时不声不响,眼里全是商机,这正是百废待兴的成衣店需要的。
杜文阅继续算账,没抬头,问孙礼:
“嫁妆取得顺利吗?”
孙礼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喘着气道:
“算顺利。夫人意思嫁妆是您的,怎么花她可以不管,只是您出嫁时她不会添妆。”
杜文阅想到三婶会这么说。
又问孙礼,让你带的戏服带来了吗?
孙礼放下茶杯,打开进店时拎着的包裹,里面包着的是尚师傅压箱底的宝贝,用时三年亲手绣的戏服,工艺精湛、美轮美奂。
杜文阅轻轻摸过每一处针脚,然后小心翼翼的包好,提着向千玺阁走去。
千玺阁是个老派戏园子,由吉庆楼管辖。
主事是曾经的名角红香玉,如今红香玉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封了箱不再登台,他教出的徒弟,个顶个的好,这也是为什么千玺阁这个老派戏园能在众多后起之秀的戏园中屹立不倒。
杜文阅走进千玺阁,正中间的台上邱常君正在唱《西厢记》。
她明白,邱常君已经开始执行计划,并没有打算与自己合作。
邱常君看到杜文阅走进千玺阁,心里猜出一半,戏班的人从小在泥里挣扎求生,台上台下都很聪明很有眼色。
邱常君知道,她没有放弃她的打算。
在千玺阁的客厅里,杜文阅将尚师傅的戏服在红香玉面前缓缓摊开,红香玉双眼看红了,翘着食指轻轻抚摸着戏服上的纹路,赞叹着哽咽着:
“我登台一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戏服!”
杜文阅看准时机,又将《安东时报》拿出,让红香玉看自己与邱常君相拥的照片。
红香玉脸上浮起一片红,一直红到了脖子,将报纸塞回给杜文阅:
“您说的事儿,我应了!没有一副真心,也不能下这样的血本求人!”
杜文阅收起戏服,包裹好,对红香玉恳切道:
“我保证,只要邱常君来,我一定送您件一模一样的戏服!”
红香玉将杜文阅一直送出千玺阁大门,邱常君走过来疑惑的问红香玉:
“红老板,她为何事而来?”
红香玉自觉世事洞明,拍了拍邱常君的肩膀劝道:
“世间最难是真心,来时有疑,去时悔。邱老板你有福气,莫错过!”
杜文阅遣孙礼将尚师傅的戏服带回庄子,自己坐在成衣店里发呆。
万事已备,静待花开!
杜文阅在布置妥当的店里转了一圈,又来到摞满上等布的库房。
这是赌上嫁妆、名声、前程换来的机会!
这局能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