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朝会公布了今年翰林院所有晋迁和新录名单，果然与黎先生所述不差，新录进士二十一人。我和同僚们满心欢喜，同谢皇恩。晚上在醉仙楼大摆酒席十桌，黎先生为主宾，还邀请了谨身殿大学士商辂、刘珝；太子少保兼文渊阁大学士刘吉、太子少师刘健和已在詹事府就任少詹事的谢迁。翰林院本次晋迁的同僚以及新录进士皆齐聚一堂，大家共庆。
我和程敏政与众位大学士同坐一桌，席间听刘吉、刘珝向商阁老述道：因陈钺错杀女真贡使，引发辽东激变，马文升受任前往招抚建州女真，但在临行前拒绝了汪直安插的眼线，因此得罪了汪直。如今汪直联合刑部尚书林聪捏造马文升干涉辽东边防农贸的罪证，被下了诏狱。此事已一年多了，如今他在狱中申辩无门，遂请商阁老一同商议救出马文升。
商阁老向来与阉党汪直、陈钺、王越一干人等势不两立，如今汪直又干出这等残害忠良之事，孰不可忍。立刻请黎先生和在场的翰林官员着手调查汪直在大同妄自尊大、 欺上凌下的罪证，要弹劾汪直。我对黎先生私下道：“汪直眼下刚刚取得黑石崖大捷，稳定边秩有功，立即参他，恐皇帝不允。”程敏政道：“我听说东厂提督尚铭因得罪了汪直，被他整治了一番，怨声载道无处发泄，已经暗中把汪直胡作非为的罪证交给太子太保万安，我们不若联合多方势力，必能一击必中，扳倒汪直。”程敏政当即找店家要来笔纸，写下一封招讨信，言词激扬、势在必得。请商阁老、刘吉、刘珝等人一同落款。程敏政将此信蜡封装入怀中，承诺尽快送至万大人处。
我与程敏政刚刚晋迁，我十分理解他急于一展抱负、恃才邀功的心情。但此举兹事体大，绝非儿戏，招讨信一旦落入汪直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为保他平安，必与他同行。
然隔墙有耳，我们那时候并不知道方济是汪直的人，在酒席上的计划，已被他知晓，当晚便通知孙琰飞鸽传书，给汪直报信去了。
翌日散了朝会，我和程敏政悄悄上了一辆大车，准备给万大人送招讨信去。夜幕已至，街上行人不多，大车在空荡荡的街市前行。我在车里总是心神不宁，有预感可能会出什么事情。看看程敏政，他倒是镇定自若。我道：“如今还未到凡事强出头的时候，你我只是小小的侍讲学士，何故牵扯到朝堂党争？”
“怕什么呢？你我虽是小人物，可背后有那些大人物撑腰，天塌了有他们顶着，压不到我们。”
“没想到黎先生居然也默认我们卷入倒汪之战。原记得他时常叮嘱我们多写文章少说话，凡事三思而后行，万不可轻易搅入浑水之中。怎么如今也投袂而起，相机而动？”
“说你聪明，怎么连这点都想不明白？你还是十几年前的你吗？以前不问世事皆因立足未稳，行事局促；如今朝堂各部更新换代，新人换旧人，也该是我们登场的时候了。”
正聊着，就听到“嗖”的一声箭响，驾车的李四大叫一声：“啊！有刺客！”我的心一下子拎到嗓子眼，赶紧示意程敏政护住招讨信，掀开车帘，看见车前不远处站着三个黑衣人。两边二人手持弓箭正对着大车，中间的黑衣人手持花柄长剑，剑已出鞘，剑锋对着前面，喊了声：“再放！”又是嗖嗖两声，李四为了躲箭，已经跳车滚入路旁，寻找躲避之处，朝我们大喊：“先生，有刺客！小心啊！”三箭均射在大车门框和驾板上。我吓得赶紧放下门帘，对程敏政大喊道：“糟了，有歹人劫车！”
程敏政也紧张起来，连忙拉我坐下，从怀里掏出他的小火枪，放在胸前准备应敌。持长剑的黑衣人向两个手下示意，一个手下拿出短剑，架在旁边吓得发抖的李四的脖子上，将他控制住；另一个手下上前撩开车帘，持长剑者踩在驾板上，阴阳怪气地凶道：“二位先生不必惊慌，我们只要招讨信。乖乖交出来，我保证不动你们。”
我吓得死死抓住程敏政的衣袖，想去辨认这个黑衣人到底是谁，怎奈他包裹得十分严实，竟看不出一丝破绽。程敏政已经将枪口对准那人，他若再敢上前一步，必定开枪。
“什么招讨信？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持械劫持翰林官员，是重罪。还不快速速退下，如若不然……”程敏政怒道。
“不然怎么样？”持长剑者似乎并不受威胁，仍然上前靠近我们，就在他伸手快抓住我的时候，程敏政朝他开了一枪。旁边的黑衣手下，大喊一声：“师父小心！”在枪声响的同时推了他师父一把，这枪从他胸前横穿而过，擦伤了皮肉，并未打中要害。持剑歹徒看我们竟敢反抗，居然还打伤了他，顿时恼凶成怒，挥剑就向我劈来。眼看我危在旦夕，程敏政顾不上许多，迅速站起转身将我护在身下，那一剑落下，直直劈在他的右后肩上。程敏政竟然为我挡了这一剑，鲜血从他的脖子处不断喷涌而出，把他的脸、他的衣服，和那封招讨信全都染红了。
持剑歹徒还不罢休，继续挥剑上前，要来抢信，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力量冷不丁地从后面将他猛拽出车厢。原来是何侍卫及时赶到。他先救下外面的李四，将持短剑的黑衣人打昏，听到枪响，立即一个飞身来到驾板上，扯下车帘，使全力将长剑歹徒抓出大车，两人空翻下车落地，打斗起来。旁边的黑衣手下一看他师父受敌，也连忙上前参战。
何冰以一敌二，抽出腰间绣春刀，摆出应敌之姿。或挥刀横劈、或出拳猛击；或飞身格挡，或出掌连击。可能因为受了枪伤，那师徒二人被何冰的猛烈进攻打得毫无反击之力。他们见救援已到，眼看是拿不到招讨信了，于是不再恋战，持剑歹徒对徒弟喊道：“别跟他打，走！”说着，向何冰放出三枚暗器梅花镖，何冰飞身空翻，躲避暗器的袭击。再落地之时，行凶二人已逃得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