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寒风更急,啼妆本想早日将衣食准备好,再去照看专儿,毕竟自己与公主多年,自然知晓凤夕的习性,想来那蜕儿年纪比她甚至专儿都小上那么几岁,万一侍候不周,惹了凤夕不悦,那麻烦自是大了。啼妆顾念着这小丫头,又好生侍了凤夕,两边都且周正好。
啼妆一派周全,脚步轻悄进了屋内,可这眼前的景象令她浑身虚软。
床榻凌乱,丝被拉扯拽地,而真正让她难以置信的便是地上竟躺了一个人,那人竟是凤夕。
啼妆失惊大叫,这声委实震得连自己耳膜都疼痛,果然,屋外人闻声纷纷前来,只见屋中地上躺着得不是别人,正是离王正妃。
啼妆急得眼泪泗流,来人手脚慌忙搀扶着她们的王妃,好在凤夕本就瘦弱,不见一会儿,便将她背伏到床榻之上,嘴角惨白,眉间似黑气一般凝结一起,啼妆覆上凤夕额头,浑身一怔,那瘦弱身躯竟如滚烫火炉烧得不行。
啼妆连忙大喊:“去找太医,去找太医……”语音带有哭腔。
下人们面面相觑,见啼妆如此着急,几个反应快的侍女逐一跑出,啼妆唤得几人端来冷水,拧巴手帕覆在凤夕额头上,见凤夕唇瓣微颤,似在喃喃低语,啼妆俯身在她耳边,只听“好冷,好冷。”
听得凤夕虚弱气声,可啼妆见凤夕全身烫得惊人,不知如何是好,搓着凤夕身子,低泣:“哪里冷啊,天啊,这么烫,快来人啊,太医。”
叫喊声撕裂心扉。
终是等来了太医,随行人员被叫到一旁,以免影响了救治,井若闻风赶来,见状况糟糕,随即脸色沉了下来,厉声说道:“在场的,除了在修阁侍候的,剩下的统统离开,扰了太医救治,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砍的?”
声威震慑,一甘人等便迅速离开,只留下了啼妆、蜕儿和几个平日未曾近身侍奉的侍女。
井若脸色难看至极,却不曾言语,老厉眼神中枯幽深邃,不及她往日的严厉,却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直勾勾盯着床上的女子,心间沉重。
勾了熏香,过了半晌,太医抽调丝线,收起了医箱,抖落衣襟褶皱,缓慢起身。
未等啼妆询问,井若不动声色走到太医身前,恭敬专姝,一改方才冷漠,一脸沉静,说道:“太医,我家王妃身子可要紧?”
太医不慌不忙,捋了捋顺发,低沉说道:“风寒过重,想必是发现的晚了,老夫方写了一副药方,药量重了些,但是先稳住了病情再说,吃得几次这病就下的不少了。”
大意就是无大碍。
井若松了口气,却见太医眼神示意着她,身在王府多年,这意味着一些话不能让旁人听得,井若不改神色,唤了几个侍女进屋,嘱咐她们煎药的煎药、添碳的添碳,并趁着忙碌,自己和太医一道离开了凤夕寝屋。
井若是老人,这番叫到一旁,看来并非喜事,井若心中思忖着。
见太医不吭一声,有些愁眉不展,井若便开了口:“陆征,莫非王妃有何不妥之处?”
这名字一出,才知这太医和井若是老相识,方在外人旁不过是碍于身份地位才直呼其职,现下无人,便唤了素日里的名字。
陆征负手在后,看了看井若却又不作声,一番欲言又止的模样着实让人猜不透,这下,井若便急了起来,低声嗔道:“这问你不说,唉声叹气作何?这番吊人胃口,难道是王妃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倒是说啊。”
见井若难得失态,陆征嘴角一勾,到有些佯笑:“我这不是在酝酿怎么同你说呢吗?你一张口便是紧促,我这脑子转得慢,反应不来。”
方才还一脸沉闷,现在却像是老顽童一般,井若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耐了性子。
这陆征年轻时可斯文着呢,这老了老了却改了性子,处处调侃着她,仿佛又活了回去,还活活改了性格,怪哉。
井若不语,陆征收了调笑,一派正经,问道:“不知王爷同王妃是否同房?”
一语即出,煞了井若一大红脸,憋住气儿,说道:“这又关你何事?打探这私密事,若非是我,要是让他人知道你这太医院声名显赫的医师如此追问夫妻之间的事,还以为你这老头老不正经呢。”
井若越来越觉得陆征没个正形儿。
陆征却不理会井若说道他不是个正经人,一再追问:“你只需回我是否同房,其他你就少说几句吧,老事儿婆。”
井若一听陆征来了一句“老事儿婆”,便怒了:“你这糟老头,这主子同没同房,我怎会知晓?”
话说也对,这鸾国不同别国,虽说成亲洞房时有喜婆在旁教导,却没有管事侍女放干净喜帕在新人床榻上,那物件儿是新娘在新婚之夜落红的佐证,鸾国向来开放,这麻烦事宜早就不兴了。
所以,这王妃是否与王爷同房,井若从哪得知啊。
这一问却引起了井若的疑惑,“你怎想到这里,你是……”
话没说完,却见陆征顺势坐在座榻上,半会儿才道出实情:“王妃来自南国,这南方地潮湿热,自是不习惯北方天气,可王妃身体极阴,身虚气短,再加上心情不佳,怕是大病在日后啊。”
见井若不理解此话,继续道:“不想瞒你,方我用红丝离着王妃甚远诊断治疗,近身侍女翻了她的手腕,却见……却见她腕间有一枚守宫砂。”
闻罢,井若大骇,原是如此,那么说来,王爷自成亲以来便没有与王妃同房,可是,王爷确确喜欢王妃,这是不争的事实,那么这守宫砂一说是怎么一回事。
“你要知道,咱们王爷好不容易得来今时地位,皇子中唯有离王地位最高,又是娶了一国公主,身份自然不言而喻,可近日来,皇上不知怎的,竟将军权慢慢从离王手中收回,给了三皇子和五皇子,”陆征此时眼中一片精亮,“这明处是父慈子孝,怕离王久经沙场身子吃不消,暗处怕是那皇上忌惮了离王,分了他的兵权以免之后的……”
说到此处,已知这下话。
这话在两人心间像一颗重量石块投进心波,坠得难受。
陆征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离王生性果断,见不得大臣之间成群结派,昔日,人人畏惧他手握兵权,这番下来,皇上分散了他的兵权,事实上已没了实权,这朝中势力得人比比皆是,怕他们从中作梗,陷咱们王爷于不易啊。”
井若是妇人,不懂这权利是如何作用,她只知晓,这东西可叫人为它发疯发狂。
陆征不像是玩笑话,可她不明这与王妃有何关联?
蹙了眉头,问道:“你方才所说我到十分清楚,可这和王爷王妃有怎样的关系?”
陆征一向觉得井若十分聪颖,可她所问却委实打消了他这个念头,“你这老婆,话都如此清楚,你竟不明白,亏得你从前侍奉宫中,如今出来多年,你到活了回去。”
井若被陆征数落一阵,平了心,将他所说话语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少顷,便领悟其因,“你是说,要离王尽快有了子嗣?好有后继之人,那皇上便……”
见井若终于想清楚,陆征连忙劫下话头,“嘘,你我心里明白就好,不用说出。”
果然如此,井若大悟,心想:果然是在朝多年,想得长久之计。
鸾国不比别国,继承皇位并非只有嫡子,俗话说,地位尊贵有权有势最重要得便是这子嗣。
想来,鸾国君王只有八个皇子,老大庸庸常人、老二只知逍遥快活,不懂朝中事情,加之母妃只是小小贵人,地位低下,当然不能构成威胁,那么,想来想去,剩下得便只有三皇子、五皇子,老六和第七子。
这第七子便是离王,陌修。
这四人皆是人中龙凤,其中家族宏大只这五皇子、六皇子,他二人出自同母,心心相连便是正常,而惟有三皇子和老七无母妃,仅仅凭一己之利才做出如此成就,还好,陌修与三皇子私交甚好,怕也只能成为盟友而非敌对。
井若脑海一番思量,却听“你既知其中厉害,就应该知道怎么做,”井若看向陆征,“皇子中只咱们离王和五皇子有了妻室,剩下虽有侍妾却并无正室,五皇子性子不稳,可有他母妃调教难免不成了他母妃的影子,所以,这次咱们需先近水楼台,方能得月。”
“成婚不久,皆是血气方刚,王妃如此美貌,离王竟也耐得住。”转眼,陆征又变了模样,侃侃而笑。
井若神色一凛,“你的意思是我要时时监视着?”
“非也,”陆征吹了下胡须,灰白之色夹隙可看见井若神情,“你只需派人每日熬了我的汤药,就不怕事情办不成……”
陆征胸有成竹,这便是,他向来对于自己医术十分自信,若是服了他的养身药方,不怕这子嗣不来,怕就怕这一下子嗣来得还要多呢。
陆征眼角微挑,井若看他一脸得意,心中暗想:老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