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似乎是没料到这个符婴的举动,他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手上的沉渊尚未来得及收起,两只手垂在两侧,有鲜血顺着手背往下流。
符婴的肩膀在不停的颤抖,他紧紧抱着苍穹,浑身僵硬绝望,恐惧到了极点。压抑不住,情绪失控,几乎是双眼失焦,眼神空洞,只有泪水滚落。
苍穹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举到半空沉默了许久还是放到了符婴的背后,像是安慰一样轻轻拍了拍。
“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不要怕!”
苍穹的声音喑哑,他以为符是被刚刚发生的事情吓到了,一个娇纵蛮横的神族小殿下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被吓到很正常。只是似乎,符婴的反应过于强烈了。
苍穹双手握着符婴的肩膀,把符婴的身子支撑起来,符婴眼神绝望麻木,双唇微微张着,唇色惨白,眼眶赤红如血,脸上全是泪渍,仿佛魂魄已经被抽离了只剩下一具躯壳。
“殿下?”苍穹试探性的唤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苍穹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不对劲,握着符婴肩膀的手的力道又重了一些,加重了语气:“符婴!”
符婴猛吸一口气,似乎是被吓到了一样,眼神渐渐变得清明,好像遮掩着的那层血气消失了,耳边的雷电轰鸣也消失了,眼前那人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楚。
似乎是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符婴眨了眨眼睛,睫毛湿哒哒的黏在一起并不好受,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揩,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全部都是湿的。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灵魂跨越了两千年,把他送回了黄泉。黄泉八百里,滚滚天雷笼罩,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血。
“阿悯,不要哭。”
谢清钰的手从他脸上滑落,全身上下数不清的口子都还在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着血泡,只是那些渐渐凉去,冰冷,直至整个身躯都消散。
溃散,消失。
耳边只剩下嘶吼挣扎的声音,滚滚而下的天雷。
刚刚那一瞬间,那种锥心的痛苦彻底的把他笼罩包围,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对,对不起啊!”符婴无力的弯了弯嘴角,脸上挂着一抹惨淡无奈的笑。
说完这句话之后,符婴像是被抽取了所有的力气一样,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苍穹伸出的手还搭在半空,看着符婴,符婴的神情变化太过奇怪,与他往日的样子很不像。
“你还好吗?”苍穹犹疑再三,而是问了一句。
符婴背过身子胡乱地揩了揩脸上的狼狈,然后扭过头的时候又恢复了一贯的样子,笑意盈盈:“没事啊!”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突然眼尖的发现苍穹握着剑的手还在不停的往下滴血,目光顺着上移,发现苍穹肩膀处的衣料有一处破损,像是被什么东西劈裂开一样。
“你受伤了?”符婴诧异。
苍穹没有回应,最后是符婴强制拉着苍穹坐下,因为苍穹身上的伤口是因为天雷造成所以没有办法用术法进行治疗,只能用凡人用的那种最蠢笨的方法。
“不必。”
似乎是意识到了符婴的意图,苍穹冷声打断。
符婴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意识到苍穹的抵触,也意识到似乎自己这样的行为不妥。面前的这个人是苍穹圣主,不是黄泉的谢清钰。刚刚他下意识的想要帮苍穹处理伤口,虽然他极度不想承认,但是在那一瞬间他确实是把他当做了谢清钰对待。这种感觉让他很愧疚,也觉得很不好受。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符婴道。
“雷劫。”
“嗯?”符婴疑惑。
苍穹知道符婴这种死缠烂打的性子,而且这种事情隐瞒不隐瞒都根本没有必要,所以苍穹还是简简单单的说了个大概。
苍穹山掌法,执掌令审判神格,是神族极其重要的一个神职。每一任的执掌令手中都握有一只神笔朱批,朱批可以在《六生谱》上进行勾画,只有这样才能够请来对应刑罚的天雷。九天雷劫是天地赋予的力量,所以即便是神仙也无法随心所欲的动用这股力量。这是朱批和雷劫之间的契约。
可是上一次处置涂山翊的雷劫却被符婴打断,世间万物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环,只不过是绕了一圈之后再重新回到原点罢了。所以朱批劈下的雷劫虽因符婴的到来而被打断,但是无论如何终究是会降临的。但是对于此,苍穹执掌朱批数万年自然是有一定的应对措施,也不至于像刚刚一样狼狈。之所以刚刚苍穹会神色大变,主要就是因为这雷劫来的时间比他推断出来的时间提前了让他根本毫无准备。这原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它确实实实在在的就发生了,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或者是有什么人在这背后推动。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符婴疑惑。
“血。”苍穹道。
符婴还是不理解他话里面的意思,苍穹道:“殿下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雷劫吗?”
“我当然知道!”符婴叫道,但是说完之后他的眼神闪过一抹黯淡,声音也小了下去。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九天雷劫是什么,那种亲身经历过的,切肤蚀骨的疼,稍微想一想都能要了他半条命。
符婴的神色变化,苍穹自然是看到了,在说出之后他也有点后悔,符婴的执念与恐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所以苍穹没有再等符婴问,而是破天荒的自己开口解释。
雷劫笼罩之下,周遭万物归于寂灭,寸草不留。
刚刚符婴看到的血迹,确实不是人身上的血,更不是他身上的血。而是飞鸟,感受到天雷的逼近,从苍穹山半空飞过的鸟瞬间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瞬间!足以知晓雷劫的威力。
因为符婴打乱天罚乱了朱批批下的劫难,所以后果就是雷劫会来得更加的不可控,宛如决堤的洪水。如若不是这是苍穹山,这里笼罩了层层结界的话,这里很有可能会变成下一个黄泉。
符婴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倒抽了一口凉气:“那现在?”
“已经没事了。”苍穹道。
符婴有些迟疑的看着苍穹,但是最终还是苍穹也没有再和他多说什么,把他灰溜溜的赶下了山。
符婴离开之后,苍穹袖摆之下一直紧紧攥着的拳头才放开,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好像是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离,面具之下滚落出水渍,当然那并不是泪水,而是汗珠。如果现在揭开面具的话,你会发现苍穹额头上布满了细汗,他眼眶赤红,显然是忍耐至极的模样。
一阵疾风扫过,那开着的门被瞬间掩上,屋子里面一片昏暗。
苍穹解开衣袍,只见衣袍褪下之后,他全身上下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口子,一道又一道的叠加在一起,数不清有几百道,上面还在隐隐的泛着黑气,血水滚落,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处完好。
这全部都是天雷劈下的痕迹。
其实更准确的说法,不是从外面劈下的天雷,而是他把天雷引入了自己的体内。
天雷只认和朱批间的灵契,刚刚天雷劈下的那一刻,苍穹为了护住苍穹山直得把天雷引入自己体内。朱批护主,和天雷的力量进行了抵消,但是这力量的撞击毕竟是发生在苍穹体内,刚刚那一瞬间,他的躯体好像是被瞬间分离又融合在一起。虽然护住了元神,可是身上的皮肉却开始皲裂,像是天雷劈下的裂痕。
虽然如此,可是苍穹知道,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极好了。
这时,苍穹的目光落在桌子上面摆着的那些瓶瓶罐罐,那是符婴刚刚离开的时候留下的。虽然嘴硬傲娇不承认,但是他到底还是个心软的孩子。可是,也真是个傻小子,他这样的伤,这些东西又怎么治得了。
身上的口子越裂越大,苍穹咬紧牙关,痛楚好像是从心尖传出来,让他的头脑时而清醒时而混乱。
冷风萧瑟,能够听到外面撞击门面的声音。
屋里昏暗,血腥弥漫。
符婴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觉得越想越不对劲,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离谱,就算那个时候他真的被雷劫惊到,可是为什么会苍穹认成谢清钰呢?
怎么就偏偏认错了呢!
而且那一瞬间,虽然他脑子迷蒙,眼前昏暗,可是他清清楚楚的知道眼前出现的就是那抹白影。
一定是因为是在那种情况下,苍穹毫无理由地护着他让他产生了错觉,这种感觉太熟悉了,这个世间除了谢清钰,他再也没有遇到过哪个人会这样护着他!
两千年,实在是太久了,他已经太久没有见到过谢清钰,所以才会产生这种稀里糊涂的错觉。
符婴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心里面不断的说服着自己,很多事情再三思索觉得只有这种想法合理。苍穹那是什么人老,古老的都不知道是哪的神仙了,和谢清钰那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难不成两个人还能变成一个?
这种想法才是蠢的,又蠢又不现实。而且要是谢清钰是苍穹这种性子,他以前那么蛮横赖皮,早不知道被收拾多少次了。
想想都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