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完这半个月,符婴觉得自己从书阁出来之后就是见只野狗都眉清目秀的。
这半个月的日子虽然难熬,但是好歹他不用去听南极仙翁的课,不过看起来南极仙翁倒是对他挺感兴趣的,就连在上面讲学的时候,那焦点都在他身上。
在苍穹山听学的日子其实和在天学司差不多,只是比起天学司的那些长老,南极仙翁看起来更为慈眉善目一些,所以符婴对这里倒也不是那么反感。每日吃个饭听个学,没事还能够到处去溜达,偌大个苍穹山,这小生活还是挺惬意的。
只是今日,却是有些不寻常。
明明是青天白日,艳阳高照,上空却忽然云层翻滚,好像从四面八方以苍穹山为中心攒聚过来。不多时,电闪雷鸣,滚滚天雷笼罩了大半个山峦。
符婴见着这个状况觉得有点好奇,其他一道来的神族子弟也是,全部都聚在院子里面,一个个昂起头往天上看,还窃窃私语的。
最后,是负责巡查的师兄过来了,以为他们又是在聚众斗殴。
“小师兄,这是出了什么事?”符婴觉得好奇。
那小弟子犹疑了一会儿,但是看到他们一个个好奇期待的样子,又似乎是不忍心,最终还是告知缘由。
苍穹山维持六界法令稳定,苍穹圣主执掌法度,负责神格的审判。
所以这里会发生的大事,便是对于堕神的天罚。只要经由苍穹圣主判定悖逆神格的神仙,便会被绑缚弑神台,锁在堕仙柱上面根据罪责受天雷荒火之刑。
“就是我们来时看到的那些柱子?”南玄策皱眉。
小师兄点了点头:“嗯,那地方原叫梵净台,后来是圣主掌法之后才有了别名,是神帝大人亲赐的,便是弑神台。”
符婴略有思索,弑神台,弑神剑,这中间大抵也是有关系的。
反正今日闲着无聊也是无聊,符婴便提议让小师兄带着他们去见见世面,其他人一听这个提议也是极好,个个来了兴致去劝说说服,最后小师兄也只好带着他们去瞅瞅,只是让他们收敛一些,这是大场合,到时候决计不能惹出乱子。反正能去就行,去了再说嘛,几个人也连连应下。
路上,小师兄和他们说起情况,只说今日是抓了一个极其厉害的人物,听闻那人犯了重罪,苍穹山已经抓了许久却次次都被他逃脱。
等到他们到梵净台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许多人了,可以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白衣弟子在台下站了一圈,一个个手上都负着银剑,凛凛威风。
其他的也有一些前来围观的弟子,不过都是站在外围的。这种场面怎么说都是有些血腥的,稍有不慎还会出现危险,所以站得远些也是经验之谈。
小师兄带着他们站在石狮子后面,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们再往前一步。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能够看到最中央的那一根堕仙柱,今日才发现其实那柱子的表面并不平整光滑,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凹槽凸起,显然便是被天雷劈到留下的痕迹。
“你挪过去点!”
“哎,符婴,你踩我脚上了。”
“那你退后一点嘛!”
因为这里的缝隙有点小,要借着石狮子作为遮掩体的话,其实能够看到的空间有限,所以他们全部都挤作一团,尤其是符婴和南玄策,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激发的好胜心,谁也不肯相让。
“哎,你们……”
安分一点!
小师兄几次想要伸出手去劝阻,又被推了出来,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
最后,是他们的动静惊到了南极仙翁,司弦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而后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指示来到他们身边,生气又无奈的质问,最后只得把他们带到了相对前面一些的地方。
天雷滚滚,黑云低垂,仿佛四面八方的云海都朝着这里攒聚过来,有些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司弦师兄,这……”符婴戳了戳司弦,刚要打听什么,司弦却连忙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此等盛况,勿言勿言。”
接着,符婴只听到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从半空乍响,那声音显然是灌注了灵力在里面,回荡在高台的每一个角落。符婴抬起头四面八方寻找那声音的来源,最后却是发现了站在高台之上。一位拿着竹简读册的仙君。那位仙君也是一身白袍,稍微有些不同的地方是他的腰带上挂着一枚小小的宫羽令牌,而且他衣服的款式也与寻常的弟子不同,想来是一个有神职的人。
符婴又去戳了戳司弦,司弦虽然无奈却也耐心解答:“这位是绯上仙君,是圣主座下的神官,负责督刑的,这种场合平日里圣主很少出面的。你看到他腰上的那块令牌了吗?那就是弑神令,见此令,相当于神帝亲临。”
“先斩后奏,上斩昏君下斩奸臣,那不就是相当于话本子里说的尚方宝剑?”符婴讶异道。
司弦听了之后一脸奇怪的看着他,显然他一直活在无上梵世,对于话本子什么的那些是完全不了解。
最后,随着绯上神君的声音响起,众人齐齐回头,他们中间让开一条道,只见有一人被四个白衣弟子羁押上台,这定然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因为他的手脚都被上了锁,能够听到锁链拖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有些毛骨悚然的。
符婴勾着脖子去看,因为隔得有些远他还看不清脸,但是看着是身形总觉得有点眼熟。直到距离近了,符婴才终于认出那散乱的头发下露出的半张脸,首先便是那一颗明显的泪痣。
涂山翊!
符婴张了张嘴,强制压下心里面的诧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在此时他周围的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人身上,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涂山翊就在他们中间的那条道被押上刑台,隔着符婴差不多就三步的距离,路过他的时候涂山翊的头朝他这方移了移,明显是看到他了。涂山翊的目光里面先是微微诧异,然后嘴角便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仿佛是在同他招呼。符婴愣了愣,这个人,明明已经沦为了阶下囚,再往前一步就是天雷加身,神魂俱灭。可是此时,他脸上的神色却还是那样的淡定从容、嬉笑玩闹,仿佛他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而且,出了九幽,他们也相当于是出生入死过,虽然他一开始对于这人的印象确实是极差。可是现在,要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人受天雷之刑,怎的还是有些心窝子不舒服。
“殿下,怎么了?”
似乎是见到符婴神色的变化,司弦问道。
符婴摇了摇头,刚要把目光从涂山翊身上收回来,却见那厮似乎是不经意的扯了扯袖子,刚好露出绑缚在他手腕上的一截银坠。
那一瞬间,符婴的瞳孔猛然锁紧。
坠子,他以为弄丢的那个坠子,里面锁着谢清钰的魂灵,他以为是被他丢在了玉液池里面,怎么会在涂山翊手上?
莫非,是在九幽的时候,他被他抓走弄晕的时候掉了包?
耳边,似乎响起一声冷笑,明明在这种天雷滚滚的情境下,却还是如此分明。
符婴下意识地抬起头,涂山翊已经走远了,他只看到他后面压缚着他的那些弟子。
符婴攥紧了拳头,他的手心现在全部都是汗,他知晓涂山翊刚刚肯定是看见了他,故意露出来给他看的,他这人奸诈狡猾得要命。可是,如果真的是在九幽的时候被涂山翊从他手中掉包掉走的,那天雷之下,谢清钰的魂灵岂非也会随着被一同扯碎!
不行!
绝对不能这样!
他一定要问清楚。
“师兄,这个罚能不能停下?”符婴认真的开口。
听到他说的话,司弦一愣,不知道是太诧异还是没听清,下意识的问:“你,你说什么?”
“上面的人是我的一个故人,我有些事情要问他。”符婴道。
这一回,司弦是确定自己没听错了,满脸诧异的说:“你,你开什么玩笑?”
令司弦诧异的地方不仅仅是符婴异想天开的想要让这个天罚停下,而是他说他和上面的这个人是旧识。神族的人都知道,涂山翊堕神为妖,盗走了九天灯,推翻了锁妖塔,犯下了不知多少大罪,那可是神族的头号通缉犯。如今好不容易伏法,皆大欢喜。
符婴要是说自己和这家伙有瓜葛的话,岂不是也是……
落了一个勾结妖魔的罪名!
这可是神族的小殿下啊。
司弦听了有点冒冷汗,连忙阻止了符婴要继续往下说的话。
符婴似乎是不知道这件事情被其他人听到之后的严重性,又似乎是只要沾染到谢清钰的事情总是会让他慌乱的找不到方向,所以司弦在他耳边劝导的话他是半句都没听进去。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台上,心里面已经在思索着对策了。
涂山翊已经被推到了堕仙柱下面,眼看着那些锁链就要把他往上吊起。符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只是感觉瞬间有一股热流冲向脑门,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提着手中幻化出来的长剑冲到了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