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帝重黎并没有留在石渠水榭太久，只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但是他离开之后，却也并没有着急回神殿，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过去，那是玉液池的方向。
微风拂过，池面上覆盖着淡淡的薄雾，森冷的月光打在上面，使得这层薄雾有些偏蓝，宁静淡远，疏离孤寂。
在台阶上面的凉亭下，坐着一个纤瘦的身影，蓝色的长袍线是直接笼罩在肩头一样，又或者是这袍子太大，看起来有点松松垮垮。漆黑的墨发不束一带，任由着它随意的垂在肩上，透过额前的几缕碎发，可以看到这人的额角有一块拇指大的鱼尾印记，银色的鳞片悠悠的发着光。看这着装显然是要安寝了所以随意一些，可是那人的神情却格外的肃穆，容貌若玉似月，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挑。这样的容颜确实不该疏离，天生就该流转着温柔倦怠，可是他的眸子里面却冷得像冰，没有一丝光彩，生生使得这张脸冷傲孤寒起来，生人勿近。
面前的桌上是一架上好的古琴，他的手指正来回的在上面拂动，仿佛是应和着那水流声的节奏来。而在古琴旁边的桌面上，赫然摆放着一张青铜面具。
听到背后有脚步声靠近，他抚琴的双手也没有停下，直到脚步声停了，接着听到重黎的声音响起：“这些年，你真是变了许多。”
琴声戛然而止，神帝似乎微有感叹，然后已经走到苍穹的对面坐下。他现在的神色同在九霄云殿的时候不同，反而更像是去会见一个忘年老友。
苍穹面无表情，眸子漠然：“人都是会变的。”
听不出什么情绪，重黎却知道这个人心里面对他的怨恨，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重黎抬着手指了这四周一道：“你瞧瞧，这地方还如同从前一样。”
两千多年了，他第一次回到这里，登上九重天，重回玉液池。
玉液池，石渠水榭，确实如同从前一模一样，连一株花草都没有改变，可以看得出来这些年重黎有派专人来守着这里。
可是，周遭景物一模一样，可是人却……
“师姐，你又来偷我种的石渠了！！”
“这哪是偷，我就是借一下，等到我把它挪到我那边养活了长出小石渠我再给你还回来。”
“那师姐，你说说你都养死第几株了？”
石渠盛开，长满了整个石渠水榭，可是一切都已是物是人非了。
苍穹没有说话，眸子里面却隐隐压抑着情绪波动。
重黎看着苍穹，神色认真：“你去过石渠水榭了？”他刚到那里就已经感觉到了符婴身上有苍穹的气息，所以他们两个一定是见过面了。
苍穹垂了垂眸，嘴角勾起一个略有讥讽的弧度，嘲道：“我没想到你居然还会让他活着。”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是你重黎比虎毒岂止千倍万倍。
重黎一愣，眼睛里面闪现过一抹痛色：“小苍，你还是在怨我。”
苍穹没有说话，但是他这种态度便已是默认了。这是玄冥自己的选择，他没有权利去替他怨任何人，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用手中的天命笔刚正不阿的审判这一桩桩的神族命格，用手中的沉渊剑护卫这得之不易的太平。
他存在的意义，似乎也仅剩这个。
沉默了许久，苍穹再次开口：“我只想你今日来找我，想说的不仅是这个。”
听了苍穹的话，重黎脸上却没有什么被戳穿的尴尬神色，两个人都已经算是足够的知根知底，苍穹这么一问，重黎却是顺着就回答了：“是。”
“这么多年虽说你是避世无上梵世不出，可是八荒六合的流言你不该没有听到，很多人都知晓当年容瀛是带着帝江去了你那处。”重黎沉声道。
说起帝江，如今神族的神仙即使是没有过多了解，但也绝对略有耳闻。上古凶兽混沌，本名帝江，曾经祸乱蛮荒，后被应龙尊主玄冥收服成了玄冥娘娘的灵宠。后来，玄冥娘娘死于诛仙台，帝江以一己之力从天门一路打上九重天，手中的银戟天乾曾挑落数百位神官，天河边上鲜血横流，染红了半边天，当时那可是打得神族一时都没了人烟。眼瞅着帝江就要一路屠上三十三天的时候，已经避世的司战神君出山，联同数百位战神和百万天兵在九霄云殿外面布下天罗地网，又幻化出玄冥娘娘为饵，最后才成功的将帝江制服。本来想着要把它驱散魂魄，却没想到最后被神族三殿下容瀛救走。
虽然最后容瀛被贬落凡尘，可是帝江却不知所踪。他们两个之间究竟有何联系与因果，虽然不可查证，但是八荒六合却流出了诸多版本。
很多虽然都是无稽之谈，可是其中有一点却是对的，帝江能够与一己之力毁天灭地，那么就说明当初他们诛灭玄冥想要毁掉的应龙之力其实是在帝江手里。
这是一个神族最大的隐患。
苍穹自然是听得出来重黎话里面的意思，无非就是他是最后见到帝江的人，当时帝江伤重本不可能活下来，所以应龙之力最有可能就是留在了苍穹手里。
苍穹漆黑的眸子里面明显涌着怒意，但是显然他在极度的压抑，慢慢的把这股怒气咽了回去，等到最后他只是慢条斯理数着琴弦，语气寒凉：“那，神帝是不是也要把本君送上诛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