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如梦方初醒,兄弟难相容(上)
煮酒2021-11-19 20:554,049

  扎伦怎么会没有脑子呢?

  他当然有。

  一个平民窟的少年,从十几岁就开始在街头拼杀,游走在黑白两道,一路走来,敌人倒下去很多,同伴也伤亡了不少,他却活了下来,还控制着某个地区的地下贩毒,成为颇有一番势力的黑老大。

  这样的一个人,根本不像是塞文说的那样没有脑子。

  没错,从外表看上去,他这个人大大咧咧,风风火火,杀伐武断,活脱脱一个二愣子。其实这只不过是他故意给自己定下的人设。

  那么多年来,在他的同行中,很多看上去沉稳淡定,虚怀若谷的人,看上去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人,最后都没有站住脚,死了残了坐牢的大有人在,但是扎伦这样的二愣子却把自己经营的很成功。

  若归咎原因,他给自己设定这样的人设简直功不可没。

  因为谁都愿意跟没有脑子的人打交道,谁都觉得这样的人好利用,最重要的是,扎伦此人的确办实事,而且心狠手辣,是非功过看的很清楚,只要你不去惹他,他也会让你高枕无忧。

  人们对扎伦又敬又畏的地方,大概就在于他能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简而言之,干就完了!

  四年前的一天夜里,扎伦正在某个姘头的床上睡觉,忽然手机铃声响了。按道理说,他的手机晚上一般从来不接电话,因为没人敢和他打电话,这就像是在老虎的头上拍苍蝇,找不自在。

  一旦打电话,就意味着有大事发生。

  从起身拿起电话接听这段期间,扎伦想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他想到了自己的毒品被查,想到了某个赌场被封,亦或是有人想争夺自己的地盘,半夜砸场子什么的。不过他接听电话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平稳地放了下来。

  原来是他的老大哥出事了。不是他的自己人出事了。

  扎伦当时心想,这就好办多了。然而事实往往会意味着,你认为好办的事情,办起来却相当的棘手。

  这位老大哥在扎伦的眼中,不是凡人,扎伦与之相比,自惭形秽谈不上,但却有种阎王和小鬼在一起的感觉。

  老大哥拥有自己的地下制毒工厂,以一己之力撑起了一个毒品王国,每年都会源源不断地供给扎伦足够的毒品,就在六年前还救了扎伦一命,帮助扎伦吞并了地区某个黑老大的地下势力。

  当时扎伦为了表示感谢,曾激动地对老大哥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大哥,我上刀山下油锅······

  好了,现在到了报恩的时候了。

  他连夜开车去了湄南河旁边某个破败小木屋里,他的老大哥像个无家可归的乞丐一样窝在里面,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无论谁都无法把眼前这人和曾经那个西装革履,风流倜傥的毒枭联想在一起。

  扎伦拿着手电筒照在他身上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警察,吓得抱头哀求:“别抓我,别抓我······”

  看他如今这幅狼狈的鬼样子,扎伦差一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幸灾乐祸归幸灾乐祸,人还是要管的,毕竟这人当年救了自己一命,总得拿出个样子来让自己的小弟们看看,他们的老大是怎么做事的。

  义气,也是扎伦安身立业的资本。

  扎伦带着老大哥去洗浴中心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吃了一顿山珍海味。

  吃饭的时候,老大哥对他讲起了自己辛辛苦苦经营多年的地下制毒工厂,让张建明那个卧底王八蛋摆了一道,结果被内地警方联合某国政府一锅端的全部经过,整个过程中,老大哥的萧索眼神中饱含了走投无路的悲凉。

  扎伦问,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老大哥摇头叹气,说不知道。

  扎伦也在叹气,说,要不我资助大哥一笔钱,去美国吧!反正泰国这个地方你是不能久留的,大陆和泰国有引渡协议,你在这里呆久了迟早出事,到时候我也保不住大哥。

  老大哥说:我要是去韩国整形医院,换一张脸呢?

  扎伦点了点头,说,那可以,但是你的指纹掌纹之类的,没有被内地警方搜集备案吧?

  老大哥伸出双手,把掌心对准了扎伦。

  扎伦凑近前去,端详着老大哥的手掌,他发现老大哥的掌心没有任何纹路,手指也没有指纹。

  老大哥苦笑:看到了吗?我很早之前就已经用硫酸把自己的指纹掌纹什么的都毁了。

  扎伦当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敬佩不已地说:大哥,你真是个狠人!

  老大哥笑着说:我这张脸也换过,我不在乎在换一次。

  后来,扎伦安排老大哥去了韩国,老大哥在韩国住了将近一年,扎伦本以为他可能不会回泰国了,没想到,后来老大哥还是带着一张崭新的脸回来了。

  他既然回到了泰国,就说明他在韩国那个地方混不下去,还说明从此以后,扎伦得继续负责照顾这位老大哥。

  我记得之前说过,扎伦此人信佛,他是真信。

  只不过信佛这种事,对于不是佛教徒的普通人来说,大概就像是一千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那样,各有各的一知半解。

  扎伦杀人放火,售卖毒品,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

  但他觉得这些和信佛没有什么冲突,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造化,劫数,他认为命运这种东西向来由天不由人,既然生于斯,长于斯,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唯有接受自己的命运,努力打拼就行了。

  如果哪天自己死了,时也命也,活该不济,怨不得别人。

  所以,他把这位落难老大哥的二次投奔,看做是上天的安排。

  只是这种善意的施舍,最终反而搞得扎伦自己下不来台。

  老大哥告诉扎伦,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现在还有一部分积蓄,虽然不能联络旧部,重操旧业,但是开一家夜店什么的还算是绰绰有余的。

  扎伦为老大哥选好了地址,动用自己的一切力量帮助老大哥摆平了黑白两道各路牛鬼蛇神,老大哥非常满意。

  夜总会开张大吉以后,扎伦对老大哥说,以后这样安安稳稳的活着,要女人有女人,要钱有钱,也蛮不错的。

  老大哥侧目看着扎伦,目光随即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说:你哥我迟早有一天会东山再起的,泰国只是我暂时落脚的地方,我的归宿是星辰大海,整个天下!

  扎伦被老大哥的豪言壮语彻底震惊,他真的是由衷敬佩。

  他细细想来,老大哥之所以发出这样的感慨,也并非吃饱了撑的胡乱吹牛。毕竟老大哥当年可是一位叱咤风云的大毒枭,如今窝在这里开夜店,总归有些大材小用。

  此时,老大哥亲切地拍着扎伦的肩膀说,老弟,我想在这个地方开设一家地下赌场,你看可以不?

  扎伦很实在地点点头,说:可以,就是警局方面,你必须有自己可靠的内线。

  老大哥顺理成章的让扎伦帮忙介绍一位。

  扎伦只给老大哥介绍了一位在警察局的小兵。

  不是扎伦不给力,只是在给力的同时,他必须防着这位野心勃勃的老大哥,侵犯到他自己的利益,因为他也是开赌场的。

  老大哥非常感激扎伦的介绍,给了那个小兵不少的金钱,同时也通过那个小兵结识到了警局的高层。用金钱,女人,包括雇佣私家侦探搞到的对方见不得人的把柄。

  总之,老大哥不愧是老大哥,很快就把一家地下赌场开到了三家。

  之后,扎伦就发现自己赌场里的赌徒渐渐少了,因为那些人都去了老大哥的赌场。

  扎伦非常纳闷,结果通过暗中调查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这位老大哥搞了很多鬼把戏,比如变相把抽成放到最低,又搞了一套延期还款,利息优惠政策等等,甚至去他的赌场还有礼品赠送。

  他怒火中烧,风风火火地跑去质问老大哥,问老大哥到底什么意思!

  老大哥带他去了一间办公室,指着一位带着近视镜,身材高挑的女人说:瞧见没有,这是你哥我月薪十万泰铢雇佣的营销高手,名牌大学毕业,你要不要聘用她,她可以去你那里兼职的。

  紧接着,老大哥又对扎伦说:老弟你放心,你哥我赚够了钱,就会离开这里,去外面打拼,到时候这里的一切,还不统统都是你的?

  扎伦信以为真。

  其实老大哥说的都是真的,但是扎伦等不到那一天,因为后来欲求不满的老大哥,又做了一件非常令扎伦恼火的事情,——他把魔掌伸向了扎伦的毒品生意。

  慢慢的,扎伦的毒品销售数量呈直线下降,扎伦再也坐不住了,他又跑去暗中打听,才知道老大哥私底下对毒品也搞了很多营销上的鬼把戏,还招揽了很多并不曾吸毒的新客户下水!

  此时此刻扎伦方才彻底醒悟,原来自己这次是引狼入室,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扎伦怎么会没脑子呢?他当然有。

  只是和他的这位老大哥比起来,他的脑子不够多而已。

  两千多年前,道家祖师庄子曾说过,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

  这句话的意思,简而言之,就是能者多劳,智者多忧,无能者知足。很明显,老大哥是能者,也是智者,扎伦在老大哥的面前,也只能算是无能者了。

  但他并不知足,因为他有的是小弟。他的老大哥在急速扩张的同时,总应该知道这个道理,飞得越高,摔得越脆!

  现在的扎伦简直如坐针毡,如芒刺背,他不能等到老大哥真正羽翼丰满了在动手,到那个时候,死的就会是他自己。

  虽然现在找不到什么很好的理由决裂,因为老大哥所做的一切,从表面上看还说的过去,老大哥并没有明目张胆的搞扎伦,一切只是公平竞争而已。

  尽管出师无名,不过这对于扎伦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因为他的手下都知道扎伦的这位老大哥相当不地道。在这些古惑仔的眼里,背地里玩阴招,还不如真刀实枪干一场来的光明磊落。

  小弟们心里都非常清楚,在扎伦无比尊敬的老大哥那里,他们的老大受了委屈。

  所以,现在——扎伦围堵了张建明,并不是要杀他,而是拉拢他,让他帮自己一起对付老大哥——塞文。

  其实自从张建明来到泰国跟踪扎伦那时起,扎伦就已经发现了张建明,但他故意不动声色,还故意把张建明引到了塞文那里。

  其用意很明显,他期待着能看到张建明对老大哥实施暗杀,一枪爆头的刺激画面。

  只可惜,彼时的张建明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出门在外居然连手枪都不带一把,让扎伦隔岸观火的美梦成空,好在张建明还不算是彻底的废人,老大哥派出一些手下去阻击他,被他以一敌十,反败为胜。

  这就说明,张建明这个人有用。最起码,他们两个现在有共同的敌人。

  扎伦以当初接待落难老大哥的贵客之道接待了张建明。张建明起初有些受宠若惊,但他也很快清楚了扎伦的意图。

  两人坐在某地隐秘的饭店包间里,扎伦开始对张建明诉苦,说到动情处,险些把老大哥塞文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遍。

  “怎么样?跟我一起干吧!”扎伦瞪着眼睛看着张建明,一口闷酒下肚,用泰文说,“你还犹豫个啥?他把你的老婆孩子都杀死了,你到这里来,不正是想要报仇雪恨吗?”

  旁边一位女翻译又对着张建明用温柔的口吻,生硬地重复了一遍带着泰腔的国语。

  张建明望着对面的扎伦,“你能不能想个什么办法,帮我指证他就是王常超?”

  女翻译翻译给扎伦后,扎伦摇头道:

  “不能,他这个人必须死,但不能死在两国政府手里,这样也会把我牵连进去。何况他现在不但换了一张脸,连双手的指纹都没有了,你怎么指证?”

  女翻译又对张建明用泰文阐述了一遍扎伦的话,张建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

  “我奉劝你不要贸然和他开战,说不定你会死的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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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路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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