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步一深陷,安得尽从容(上)
煮酒2021-11-12 21:294,409

  莫罕出了赌场,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街边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向他招手,他甚至没有抬头看那女子一眼,就跟着那女子走进了一间小屋。

  没有多长时间,莫罕走了出来,继续往前走,形销骨立的背影看上去更加颓废。

  他不曾注意到,此时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在悄悄跟着他,那个陌生的男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会变成他的瘟神。

  其实阿来并没有意识到,他现在正在扮演“瘟神”的角色,他以为他在做好事,毕竟收账只收一半,这对于任何赌徒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情。

  阿来是个老实人,以前并不曾接触过赌徒这类人,但他从一些影视剧里见过。

  他还记得以前好像看过一部片名“老千”的韩国电影,里面的一个大学教授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因为这天在赌桌上总是输钱,可能是承受不住心灵上巨大的压力,刚好赌场旁边有为了赚钱可以为男人做任何事的女人,教授随随便便找了个女人,之后又回到了赌桌上。

  彼时教授的心情大好,本以为自己接下来会赢钱,结果又输了。也是如同今日的莫罕这样,愁眉苦脸地出了赌场。

  恰好在这个时候,男主角善心大发,追出赌场给了教授一部分钱,让他以后不要赌了,教授对男主角感恩戴德,结果没走多远,又抱着侥幸心理回到了赌场,把男主送给他的钱输了个精光方才罢休。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赌徒吧!

  阿来心里想,看之前老板赛文眼中那种“志在必得”的眼神,他寻思着就算今天赌债只收一半,莫罕今晚也会回到赌场的,唯有等到山穷水尽才肯罢休。

  然而······之前在赌场里,赛文说要玩这个“游戏”的时候,莫罕明明还没有从赌桌上走下来,也就是说胜负未分,赛文又怎会断定莫罕在离开赌场之前,就一定会输?

  想到这里,阿来瞬间明白过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十赌九骗,赛文的赌场有“鬼”,肯定是庄家在操控输赢,要不然赛文不会这样自信的。

  不过这有鬼没鬼的,好像和他阿来也没多大关系。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种事怨不得别人的,只要从此不赌就一了百了了。

  莫罕来到一个棚屋商铺前,打开了卷帘门,打扫了一下店铺地面上的烟头和尘土,便躺在了柜台后的一张躺椅上,半睁着无神的双眸看了一会儿上方,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打起了鼾声。

  阿来走进商铺内,感到某种不太新鲜的海腥味扑面而来,捂着鼻子捂了一会儿,方才有所适应。

  他环顾四周,看见水池里的鱼有的活蹦乱跳,有的则一动不动,也没有气泡冒出来。

  死鱼······

  阿来撇了撇嘴。

  看来莫罕这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赌桌上了,导致这个水产店日渐衰败,也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关门大吉。

  阿来走到莫罕和他的躺椅旁,莫罕依然鼾声如雷。

  这时候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儿走进了水产店,他手里拿着一个白色塑料袋,瞧了一眼酣睡中的莫罕,无视阿来的存在,蹑手蹑脚地来到水池旁,捞起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用一双小手利索地装进了袋子里,转身跑出了水产店。

  莫罕的脑袋晃动了一下,似乎听到了跑步的声音,猛地瞪大眼睛,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看到那个小男孩儿已经出了店门口,用泰文大喊:“小鬼!不要跑!”

  他像个疯子一样追了出去。

  阿来吃惊地看着莫罕,发现狂奔中的莫罕,和之前那个懊丧颓然的莫罕简直判若两人,现在的莫罕跑的速度简直跟猴子一样快!

  毫无疑问,那个小男孩儿不是他的对手,莫罕三步并两步追上后,不由分说把小男孩儿拽回了店里,来到了鱼池旁,把那孩子手里的鱼重新扔到了水池里,溅起一团绿莹莹的浪花。

  阿来也听不懂莫罕用泰文在对那个小男孩儿说着一些什么,他又见那个小男孩儿流露出委屈的眼神,一个劲儿地对莫罕摇头,大致也猜出了莫罕把水池里的死鱼说成了是那个小男孩儿弄死的。

  莫罕叽里咕噜,吐沫横飞地说了一大堆,那个小男孩儿也开始掩面痛哭起来。

  阿来开始打量起了那个小男孩儿,这个男孩子一看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孩子,身上的半袖背心,脏的不得了,也不知道多少天都没有换洗了,短发也很油腻。

  虽然小男孩儿偷鱼是不对,但是莫罕如此无耻的诬陷男孩儿弄死他的鱼,就有点太不人道了,对方毕竟只是一个孩子。

  偏偏这个时候,从店门外又走进来一个穿花裙子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留着蓬乱的长头发,脸上脏兮兮的,身上的花裙子也不太干净,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只有一只小豆眼的玩具小龙猫。

  小女孩儿流着眼泪来到小男孩儿的身边,扔掉了手中的小龙猫,用两只手拼命地拽着小男孩儿往外走。小女孩儿的个子比小男孩儿矮上半头,应该是小男孩儿的妹妹。

  她大概只有五六岁,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摊上事儿走不了了,总归大致上清楚水产店老板在用一种极不友好的态度对待哥哥,明白此地不宜久留。

  看到眼前的一幕,阿来的鼻子,莫名的有些发酸。

  莫罕看到小女孩儿这样,火气好像比之前更大了,他不依不饶地拽住了那小男孩儿,又开始指指点点说了一大堆,意思可能是让小女孩儿回家把父母找来。

  但是小女孩儿好像根本不想听莫罕在说什么,她没有撒手,仍在死死地拽着哥哥的衣角。

  阿来本想上前劝说,可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根本不懂泰文!看来塞文智者千虑,当初也不曾想到这个环节,意即让阿来去收账,可接下来又该如何和莫罕交谈呢?

  “萨瓦迪卡不。”阿来用生硬的口吻对莫罕说。他好像只会这一句泰文。

  莫罕看到有“客人”在和他说话,眯起眼睛看了阿来一会儿,马上换了一副嘴脸,笑着说:“萨瓦迪卡不,你是中国人?”

  “是啊!”阿来颇为吃惊,“老板也会说中国话。”

  “哦,”莫罕笑了笑,“我的母亲是中国人,以前我妻子是越南人,她的祖上也是中国人,我们还算半个老乡呢。”

  他接着问阿来,“你需要买点什么?”阿来摇摇头,“那个······我看你不如就放过这两个小孩子吧,毕竟水池里的这些死鱼,在这个孩子偷你的鱼之前,就已经死了,他手里这条活鱼,现在也被你放回了水池里。”

  莫罕脸色变了,咬了咬牙,“关你什么事?你都出国了还多管闲事?不要命啦!”

  阿来眨眨眼,怒由心生,语气也变得不太友好,“那就先说说我们的事吧!”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借条,递到莫罕的眼前晃了一下,“看清楚了吧?二十万泰铢,五天前就已经是最后期限了!”

  莫罕瞪着眼睛凑近看了一下,猛地伸手去夺。

  阿来眼疾手快,迅速抽了回来,冷笑道:“你要是万一扯烂了,我就没法跟老板交代了!”

  莫罕板着脸,顿时撒开了男孩儿的手,用手指着阿来,用泰文恨恨道:“要钱没有!要命你拿走!”

  阿来以为他在骂人,忍不住用手攥住了莫罕的两根手指,轻轻往下一拧,莫罕痛得翻起了白眼。

  “说中文。”

  “好好······我知道你们这些要账的都有手段······”

  莫罕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沮丧地说:“那个挨千刀的越南傻娘们儿,我本以为是真心相爱,没想到过了几年平淡生活,她见我没有什么本事,还是偷了我的钱跑掉了,我去越南找她,还被她家里人打了一顿,我是被逼无奈才想到了靠赌博来翻身啊!”

  阿来皱起了眉头。

  看来世界上关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悲剧大抵如此吧!这样的故事好像在很多苦逼的男人身上都曾有过。但是妄想靠赌博来翻身,这就太铤而走险了吧!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之前在武行拼命,还不是一样的铤而走险?两者之间又有何不同?

  面前的莫罕如此,那对小兄妹同样如此,看二人面黄肌瘦的样子,应该生活在泰国的贫民窟里,他们可能平时很少吃一些好吃的吧?甚至不曾填饱肚子,所以才趁着莫罕熟睡时来偷鱼吧?

  这时候,小男孩儿和小女孩儿对视了一眼,拉起了小手拼命向外跑。自怨自艾的莫罕见状也无心阻拦。

  阿来却伸出一只手拦下了这对兄妹。

  “莫罕,把水池里的活鱼都给了这对兄妹,免你一万泰铢,可以吧?”阿来问莫罕。

  莫罕惊讶地看着阿来,点了点头。

  “翻译给这两孩子听。”

  莫罕嬉皮笑脸的对着兄妹二人用泰文嘀咕了几句,两个孩子喜出望外,不住地点头,之后也不知道对莫罕说了一句什么,莫罕满脸堆笑地点头。

  后来阿来看见两个孩子不止把水池里的活鱼带走了,几条死鱼也一并带走了。

  莫罕带着阿来进了店铺的里屋,一进门,阿来就闻到了一种刺鼻的臭脚丫子味儿混合着酒精的味道,难闻得几乎令人呕吐。

  脏乱狼藉的房间像是进了猪圈,空了的酒瓶和花生米的碎屑,鸡骨头,鱼骨头的残骸,散落在房间的不同角落,地上居然还有一些蚂蚁在搬家!

  莫罕翻箱倒柜地取出了一摞钱,钱是崭新的。

  他用颤抖的双手交给了阿来,眼角泛滥着泪花。

  “好像不够十九万啊······”莫罕说。

  阿来数出了十万泰铢,大手一挥递到莫罕的手上。

  莫罕瞠目结舌,百思不解。

  阿来说:“老板说了,帐只收你一半,是给你个面子,你以后就不要再去赌了,好好过日子吧!”

  莫罕眼泪汪汪地跪倒在阿来脚下,捧着手里的钱说:“老板塞文真是个大好人,我莫罕谢他了!”

  阿来没有扶他,把剩下的钱揣进衣兜,走出了里屋,才定住了脚步,头也不回地对莫罕说:“老板还说,你要是狗改不了吃屎,以后在输了,也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回到了夜总会,阿来当着赛文的面,把剩下不到九万的泰铢拿了出来。

  “老板,这钱你还是拿着吧。”

  塞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傻小子,我说给你就给你,你去银行办一张卡,把钱存卡里,赶快给你妈寄回去。”

  他瞧了瞧那些钱的厚度,诧异地问:“好像不够十万······”

  阿来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塞文,塞文冷笑一声,拍着阿来的肩膀说:“你虽然常年漂泊在外,但你这人太轴,总想着在一棵树上吊死,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你其实一点都不清楚,总归世面见得太少了。”

  阿来苦笑,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塞文,不知道塞文为何这样说。

  塞文接着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其实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偷鱼吃的那对兄妹,还有可能是一对孤儿,其实当哥哥的本没有什么错,难道不偷吃,你想让他们兄妹俩饿死不成?在法律上这还好像属于紧急避险吧!无耻的莫罕也没有错,只不过他的勒索对象错了,这就像是一个人在大马路上被一个三轮车司机撞了,他想让司机索赔他一大笔钱,可对方毕竟不是开奔驰宝马的。”

  阿来似乎是明白了,他点了点头。

  塞文又说:“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想要得到什么,必须努力去争取,不过就看你争取的方向对不对。有的人三年两年变千万富翁,但这些人真的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懂得变通,也知道进退取舍,这类人其实凤毛麟角,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是不懂得变通的,莫罕把时间花在了赌博上,你把时间花在了想成为动作明星上,但是莫罕那个家伙早晚完蛋,而你······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以后一定会成为国际巨星吧?”

  阿来苦笑,“别拿这个说笑了老板。都是混口饭吃,我以前经常做明星梦,不过我好像现在看淡了这件事,至于眼前······还是先解决温饱吧!”

  赛文笑了,“不要解决温饱,我们要发财!阿来,你记住,只有你有了钱,才是对这个无情世界的最好反抗!”

  阿来看着塞文,也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话,只好垂下眼帘,貌似认同的点了点头。

  塞文打趣道:“别忘了昨天晚上,我们玩的那个游戏。”

  阿来抬眼看着塞文。

  “我一定会胜利的。”塞文说。

  他的表情很鬼马。

  阿来心底暗自发笑,想着你胜利又能怎样?

  当天晚上,莫罕果然回到了赌场。

  但他今晚没有输钱,还大赚了一笔。

  这一点,就连阿来也感到很意外,也很魔幻。

  至于莫罕明天会不会赢钱,谁知道呢?

  操纵筛子点数大小的命运囚笼,掌握在庄家手中。

继续阅读:第十二章 一步一深陷,安得尽从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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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路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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