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昔日孤鸿影,从此不归人(下)
煮酒2021-12-11 09:493,014

  这些天,塞文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阿来留在他的身边可以说寸步不离。王风却鲜少来这里看望塞文。

  阿来当然不知道此时的王风一方面暂时帮塞文处理公司事务,还肩负着寻找扎伦的密令。

  扎伦被王风围剿的那个深夜,一番恶战后,王风成功生擒了扎伦,残忍地杀掉了扎伦所有小弟,王风除了找人收尸,还给塞文打了一个电话,告知了捷报。

  阿来还记得那个电话打来的时间,大概凌晨三四点左右,塞文原本打着鼾声,睡得正香,可当塞文恍恍惚惚地接通电话,面无表情地听王风在电话那端说了几句,开始不住地微微点头,眼睛里逐渐有了异样的光芒,最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告诉王风说:“把他看好,等我出院,我要亲自收拾他!”

  塞文挂断电话后,阿来不明所以,好奇地问塞文,究竟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塞文只对阿来说了一句话——“一仗打出三十年太平。”

  阿来见的世面少,不过听塞文这句话的含义,已经隐约猜到塞文可能是把扎伦和他的残余势力赶尽杀绝了。

  没错,塞文就是黑社会。

  其实阿来一开始就猜到塞文是黑社会。——我说的是,他在香港的时候,动身前往泰国前,就已经意识到塞文有黑社会背景。

  然而对于当时的阿来来说,他真的没有选择。也只是模糊地判断,塞文只不过开一家地下赌场而已,而且表面上还有一家夜总会,应该不是什么走私贩毒,杀人越货的狠角色。至于塞文究竟是什么人,有多狠,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这其中有搏运气的成分,也似乎有自欺欺人的味道。

  在塞文和扎伦火拼的那个夜里,他居然还在问塞文:“老板,你真的是黑社会?”

  你以为阿来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就是傻瓜吗?当然不是。他莫不是为了给当初急于赚钱寒不择衣的自己——找到一个脱罪的理由。纯粹的心理安慰而已。

  但是阿来从未想过塞文有一天会和这里的黑势力火拼什么的,如果那时候意料到这些,他当初绝对不会来泰国的。

  此时的阿来早已深深地体会到,在他时来运转赚大钱的同时,运气好像也在一点点变坏。

  运气似乎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你不相信它的时候,它可能正围着你转,帮你一点点扭转人生的颓势,帮你绝处逢生,帮你柳暗花明,当你意识到它存在以后,它其实正在悄悄远离你,随之而来的便是厄运。

  现在的阿来真的不太敢去想象,一年以后他回到香港,那位对他颇有好感的大导演傅先生,了解到他在这消失的一年当中居然混迹泰国黑帮,还会不会启用他做男主角。

  又或者他真的做了傅先生的男主角,等到哪天上映后影片大卖,而他又被狗仔队爆出了以前在泰国和黑社会有来往,他刚刚稍有起色的事业会不会沉到谷底,一夜回到解放前。

  甚至,从此永不翻身。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马拉松比赛,阿来想在短时间赚大钱的这种做法,无异于在比赛前服用了违禁品兴奋剂,没有人知道在赛道的终点等待他的是什么。或许是身败名裂,或许会躲过裁判的审判,或许会服用过量,意外死在赛道上。

  谁知道呢……

  如果我说,此刻的阿来真的很颓废,一颗疲惫又无助的心既矛盾又痛苦,你相不相信?

  很久以后,在这个故事中,那个化名“阿来”的男子,跟我讲述他在泰国的这段经历时,数次落泪。他告诉我说,那段时间内,他真的想去死的。

  命运从来都是不公的。因为你一出生就决定了某种不公平。国内某位知名大企业家曾经在他的一次演讲中提到,有的人出生在农民家庭,有的人出生在比尔盖茨家,这能算公平吗?

  紧接着企业家话锋一转,说,唯一公平的是,比尔盖茨一天24小时,你也是一天24小时,如果想要改变命运,努力是唯一的出路。

  只是在努力改变命运的这条路上,你是否经历过在剧组化身拼命三郎,却在受伤住院后被女友无视你的努力,又在走出病房的那一刻转投他人怀抱?你是否经历过当你的事业枯木逢春,你的家人却得了重病,急需要钱?

  拼尽全力,也要逆天改命,这对于阿来这个苦逼的男人来说,多么讽刺……

  那时候的阿来真的认为,像他这种小人物的命运,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或许就应该老老实实回家种地,以后如果哪天家中老母亲得了重病,没钱看就没钱看吧,反正这样的事情在农村并不少见。

  也没有人说他不对。

  他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不过是天生的小人物,没有能力赚钱又怎样?

  故事里这位化名“阿来”的男子,跟我说这些丧气话的时候,坦白说,我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此刻我的心里已经不止是难受那么简单,更多的是感受到了阿来心中已经衍生出恶的一面。

  ——原来阿来也在恨他的母亲为什么会得病……

  当一个人的善良和尊严,孝顺与良知,变成一种不堪重负的负担,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演变成一种“恶”。彼时的你,会恨天,恨地,恨所有阻碍你的人。

  塞文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正的好人,他此生也“成功”驯化过不少人,他把好人变成了坏人,把坏人变成了听话的狗。但他很少会像驯化阿来这样,如此处心积虑,机关算尽。其实他对阿来的驯化分为几个步骤。

  第一步:女人。塞文用何杉杉做诱饵,让阿来漂泊无定的一颗心,在日久生情的潜移默化中有了归宿,如此,塞文日后才会有足够的筹码牵制住阿来。

  第二步:金钱。塞文故意让阿来去收账,阿来觉得赚钱原来也会如此容易的同时,还会让阿来的三观得到本质上的改变,让他以前信奉的那些“天道酬勤”之类的警世恒言,在他的心目中变得面目前非。

  第三步:人心。塞文让阿来收账的同时,还让他间接地了解到人性究竟有多自私。污蔑两个小孩子偷鱼的莫罕,靠几个花枝招展的女技师谋利的昆桑。这些人都是为了钱财不择手段。当你接触到的人群里,全都是损人利己的人,你会不会变得和那些人一样唯利是图?

  第四步:比武。塞文故意让王风爆打阿来一顿。让阿来明白,钱不能白拿。以后必须办实事的同时,也让阿来明白,要想让别人服你,拳头才是硬道理。当你明白了这一点,你的善良正在一点点地被恶吞噬。

  第五步:面子。塞文后来带着阿来东游西逛,让阿来身穿得体西装,走到哪里都会迎来别人羡慕的目光,时间久了,你会不会被虚幻的现实蒙蔽双眼,继而成为虚荣的傀儡,忘记了曾经的豪情壮志?

  后面还会有第六步,第七步,第八步。

  第六步:命运吻我以痛,我却不能报之以歌,必须以血还血才行。——塞文住院的这些天,跟阿来讲了一个故事。正是因为这个故事,让阿来最终没有在塞文的病榻前,说出那两个犹豫了好久也没讲出来的“我想辞职”这四个字。

  塞文口中这位主人公的名字叫阿文。

  阿文一生当中有很多个名字,在这个罊竹难书的故事里,姑且前后都称之他为阿文吧!

  阿文老家在河南的某个农村,上面还有一个姐姐,比阿文大两岁,两人从小就跟爷爷生活在一起。

  姐弟俩很少见过父母,据说父母都在外地做生意,所以平时很忙,根本没空回家。

  父母毕竟是做生意的,村子里都说两人在外面发大财。因为阿文和姐姐平时穿的吃的,都比同龄人要优越很多。以至于阿文和姐姐的童年,基本上在同龄人羡慕的眼光中度过。

  那年,阿文在镇子上的中学上初一,姐姐上初三。忽然有一天,爷爷去学校找到了他俩,姐弟俩并不清楚爷爷究竟和老师们说了一些什么,老师就让爷爷带着他俩走了。

  姐弟俩跟随爷爷上了一辆红色面包车,一路上,爷爷始终很沉默,阿文猜到了爷爷似乎有心事,没敢多问,爷爷是个暴脾气,没少打阿文,不过姐姐是女孩子,所以爷爷一直对姐姐的态度很好。

  姐姐问爷爷,咱们这是去干嘛?

  爷爷没有回答,渐渐的,脑袋和手臂竟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就这样持续了有一段时间,爷爷开始垂下了苍苍白发的脑袋,嘴角抽噎着老泪纵横,满脸沟壑的每一道皱纹之中,都似乎被浑浊的泪水渗透。

  姐姐和阿文谁也没在多问,但他们都意识到了,爷爷这个人在他们的面前从来不流泪,能造成他如此伤心的原因,莫不是爸爸妈妈遭遇了什么不测?

  爷爷后来带着姐弟俩去了监狱,探望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阿文的父亲。

继续阅读:第二十五章 昔日孤鸿影,今朝冷血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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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路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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