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实施这样一个独具创意的行动,一定要有完美的工具。这个好办!李栋和蔡秋实在工厂车间里,可以找到合适的材料。他们找了一截30公分长的螺纹钢,在上面刻了一道凹槽。我们曾拿一个丢失钥匙的废旧铁锁来做实验,只用轻轻用力,就可以撬开。我们学校的图书室只有一间房,就挨着刘大烟枪的办公室不远,上面的铁锁,比我们实验用的铁锁小了很多。我们的计划是,把后勤基地设在李栋家,因为他们家有两辆三轮车,夜里是不用的,我们可以用来运载图书。这样算来,还需要若干蛇皮口袋,这也好办,李栋家卖菜买菜,蛇皮袋子有很多。
可惜,我们当时的筹划,还是漏掉了一件重要的作案工具,那就是照明用的手电。
我们再一次专门聚会,商议了具体行动的时间、路线与分工。行动就定在当夜12点以后。
那天晚上,我们的晚饭一共吃了两顿。第一顿是在各自家里吃的,吃完了都骑车子到李栋家“看电视”。我们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瞎侃胡吹,一直等到李栋家里的人,都熄灯睡觉了为止。
11点以后,我们5个人一起到府署街上的一家新野板面馆去吃板面,孙梅城主动提出请大家吃板面,我也专门买了一瓶白酒。因为干这种事,都要喝点白酒,有点盟约的意思,酒一喝,一般都得干,就是不干也不能坏事,否则就是所有人的公敌。所以白酒不能多买,买得多就会喝得多,真喝多了,什么也干不了。
我们临阵竟也可以无师自通。
几碗热腾腾的板面端上桌,香喷喷的肉臊子搭配起来颜色很好。我们要了5个大酒杯,把一瓶白酒分开平均倒在杯子里。
孙梅城和蔡秋实说,我们干的是体力活,就少喝点吧。
崔波涌就说,才多少酒呀,你们谁喝不了的,全倒在我杯子里。
按照议定的分工,是由我和孙梅城、蔡秋实翻院墙进去,我们三个是一线作业,因为我和孙梅城练过武,蔡秋实练过体育。由崔波涌和李栋一人掌管一辆三轮车,在校园院墙外望风和接应,并最终把偷出来的书运载到李栋家里分发。
我们想,崔波涌好大方,酒量也出奇的大,于是我们几个预备干体力活的剩下的酒,都倒给了他。
我们只喝了一点点。喝完后,我们继续到李栋家喝茶,熬的就是个时间。
这时候李栋提出,自己不能到现场了。因为我们一旦满载而归,家里没有人把门是不行的,总不能把李栋家的人,后半夜喊起来开大门吧?算咋回事?
李栋要留守基地,这个要求算是合理的。
我们再看崔波涌,他喝着茶,不到两杯就说,胃里受不了了,他要吐!我心说,谁让你喝那么多酒呀!
他真出门哇哇吐去了。回来后说,我身上都是软的,真去不了了,就拜托各位了,祝你们旗开得胜。他说完,就歪倒在李栋床上,呼噜呼噜,睡着了。
于是,我们不得不临时改变方案,原本去两辆三轮,就改为一辆,由我一人在外边接应,进校园的就由三个人改为孙梅城和蔡秋实两个人,其他按原计划行动。
我们一边骂崔波涌这个始作俑者,也许喝多酒压根就是故意的。
我们说,东西到手后,最不好的东西算他的,这个滑头!
现在想想,我们几个人临时拼凑起来,实在是一个很有执行力的团队,“总策划”喝高退场了,我们依然可以按着原定计划,完美地完成规定动作。
这很不简单!
于是我骑上三轮车,孙梅城和蔡秋实一人骑一辆自行车,在午夜12点后,我们出发,来到了学校院墙外边。
四中大门外的街上的路灯,明明暗暗恰如鬼火。东西院墙外的两边夹道里,再也没有行人,更没有一点光亮。我们临时决定,由孙梅城和蔡秋实从西边院墙翻进去,而我需要把自行车和三轮车放到东边的夹道里,他们得手后会给我发信号,我再推车子过来到西边院墙下接应。
这样的安排是有道理的。因为他们两个翻进去到校园里,我不管是在西边还是东边的夹道,望风和传递信号都没有问题。问题是,万一被大街上巡夜的人碰见了,一个人看两辆自行车和一辆三轮车,本身看起来就很有问题,如果我在西边夹道里,就有可能顺便把一线作业的人也暴露了,这样就有点蠢!而如果我在东边夹道,谁就是看见我,怀疑归怀疑,说到底你没有看见事实,我有理由说朋友喝多了,总之可以随便找到理由,而不会直接影响到一线作业的成败!
西边的院墙很低,我们只用跳起来,就可以举手摸到围墙的顶部,不过东西院墙都是单砖墙。要把成麻袋的书偷运出来,通过一人多高的院墙转运出来,需要强健的体魄和高超的技术,我有点庆幸行动方案,临时改变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完全属于我在院墙外边“一个人的表演”。我不能老是站在几辆车子旁边,这样既无聊,也很有风险。我装作是在大街上走动,只是目光始终不能远离几辆车子。我从东边走向西边,西边院墙里面已经悄无声息,大街上早已空无一人。我从西边院墙走到东边,东边院墙所在的夹道,秋冬时节的后半夜,已经没有人愿意出来起夜了。
偶尔,我只看到大街上有一个人,可能喝醉了酒,跌跌撞撞地走过去。还有两个人,骑着自行车穿过街市远去,我想他们该不会也许是同行吧?时间,就在这种漫长的等待和紧张中,终于等来了西边战友们在院墙上发出的两声咳嗽声。
他们成功了!我赶紧把三轮车推到西院墙跟儿。我在墙下面接着,孙梅城在墙里面递着,蔡秋实骑跨在墙头,一包,两包,三包,四包,四包!我们装了满满一三轮车,推起来车子都沉重不堪。
最后一个出来的是孙梅城,他需要蔡秋实递出一只手拉着,他才能攀爬上围墙。我这才知道,原来西边的院墙,是外面低里面高,我们在外边的目测,显然没有事先想到。
我说,那你们刚才上墙的时候,咋上来的?
蔡秋实说,我们搭人梯呀,靠,今夜累死了。
看来做贼除了要有专业素质,还得有好身体,更要不惜下力气。
累也不行,我驾驶着三轮车,东西太多了,我有点蹬不动。他们两个就一人骑车子,分别在旁边加一把力气,三个人一鼓作气,回到李栋家,李栋打开大门,这下暂时安全了。
我们把四个蛇皮口袋拆开,书,放到了李栋的床上,满满的。
崔波涌的酒劲也过去了,他倒是醒的很及时呀!
孙梅城和蔡秋实两个真是大功臣。拿回来的书,有成套的《鲁迅全集》、《资治通鉴》、《汉书》、《辞海》、《辞源》,也有不成套的,但都是比较贵重的大部头或工具书。
崔波涌说,都忘记了,你们也没有准备手电筒,怎么能摸那么准呢?
孙梅城说,还真让你说着了,我和蔡秋实一人手里一个火机,弄到最后,我们两个的火机都打不着火来了。亏得后来我们在一个书柜上摸着一截蜡烛,可是我们两个火机都点不着了。我们一个人的火机是没有油了,一个打不出火星,只好两个凑一块,居然点着了蜡烛,也真亏得这半截蜡烛了。
崔波涌就说,唉,我这酒量真不行了,要不是我们弄两辆车子,那恐怕得搁这一满屋子吧?
蔡秋实说,老崔,你就别装了,真去两辆车也没用,就那一间图书室,好书我们全带出来了,剩下的也没有什么油水了。呵呵,是这样呀!
接下来我们开始商量分赃方案。这个方案当然是我和蔡秋实、孙梅城三个人一起定的。因为我们是去现场的,其中蔡秋实和孙梅城属于一线作业,更是得能体现出论功行赏。我们把所有的书综合,按价值分成四份,每一份都有一套大部头的整套书,配点不成套的其他工具书。
我们的分配方案,不实行传统的抓阄形式,而是让一线的同志先挑,一线的两位同志挑剩下,就由我来选剩下的两份,最后剩下的那份,当然属于李栋。至于崔波涌,我们每个人可以从自己那份分到的战利品中,觉得哪一本或哪两本不合意,送给他表示表示意思。谁让他临阵脱逃呢?
这个方案公平合理,李栋和崔波涌无话可说。于是,就按这个方案坐地分赃。
我分到了一套完整的《辞源》,一整套《汉书》,还有六七本文学类的图书和工具书。我仔细看过,孙梅城装走了《鲁迅全集》和《辞海》等,蔡秋实装走了《资治通鉴》和《中国古代十大禁书》,李栋留下了《中国古代鉴赏辞典散文卷》、《唐诗宋词元曲三百首》系列和《四大名著》系列。
我们看着崔波涌一脸的羡慕和口水,都有点不忍心,他们也都分别拿出一两本送给我们的“总策划”,我其实有点感谢他。要不是他喝醉,我也得翻墙,不是我不敢,我怀疑我个子低,翻进去却不一定能翻出来。我拿出一本梁实秋1972年主编的《远东英汉大辞典》,这本词典是大开本,足有两块砖头那么厚,送给了他。我们表示的意思,实际相当于向原创策划人,支付了一笔“策划费”。
当把一袋子的书放在车子后架上的时候,我觉得,我们每个人都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