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们毕业那时起,梅城城市的主要领导干完一届,往往都要往省城上调,因为他们主持创建了“梅城大学”,修复、整治、完善了玉河,由此也带动了梅城城市的建设屡上新台阶。梅城,正因为有了玉河这万倾碧波,也带来了一连串国家级的荣誉称号。“梅城机场”和“梅城海关”的规划、立项并将落地,更是标志着梅城在可预见的未来,改革开放水平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所以每有新的市领导上任,都会有很大的内在驱动,来推动梅城继续拉大城市框架,延长改造老的大道和街区。新的商业中心,也将随着梅城城市的北移东扩自动位移,同时沿着玉河两岸发展。
梅城注定要腾飞了。
原来的梅城汽车制造厂新扩建了车厢分厂,需要大量的产业工人,蔡秋实和李栋考进去当了电焊工。孙梅城响应家里安排,进了梅城化工站。我和崔波涌那段时间,没什么事儿的时候,肯定会到李栋家串串门。这样,经常会碰见孙梅城和蔡秋实,有时候也会碰到张志军,张志军的家和李栋家挨着,没多远。
一时间,李栋家成为我们的信息交换俱乐部。
李栋家是兄弟俩,老大的小名叫“大毛”,李栋的小名叫“二毛”,兄弟两个一人占两间厢房。李栋的父亲下岗了,他骑着一个三轮在大街上摆摊修车子。他母亲也推着一个三轮车去菜市场卖菜和豆腐。我们经常爱去李栋家,因为他家的位置在中心城区,是一进简单的四合院,离我们几个的家都比较近,主要是他父母将来还得给大毛二毛娶媳妇呢,白天大人们攒着劲地出去干,一般都不会在家,自由交谈的气氛非常好。
又一新学年,开始了。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蔡秋实和李栋在一个车间,蔡秋实当然是李栋家的常客。我和崔波涌去了,人一聚成群都要坐得久。
李栋说,你们再等一会儿,孙梅城可能一会也就过来了。
真的,一会,孙梅城果然来了。
我们说得正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时候,李栋家门口邻居的一个兄弟来串门。这小兄弟也去了四中,刚上高中一年级,说起来大家都算校友吧,大家就介绍互相认识了。
这小兄弟忽然说,你就是崔波涌哦。我算是见着名人了,我得叫大哥呢。对了,还有石久琴,你们都是我大哥呢。
我们就问怎么回事呀!还“大哥大哥”叫,这么亲,像遭遇到了亲人似的。
小兄弟说,你们还不知道吧?新学期开学开全校大会,我们英健校长邀请退休的老校长上台,给我们作法制报告。老校长说到上届毕业生中,专门还提到你们几个的名字呢,我们就知道,你们算是我们学校的名人哩。
这么扯呀,我就问,原话是怎么说的呢?你,能不能给我们学学?
小兄弟学着老校长的样子,先清清嗓子,然后说,你们一定要有法制的观念,遵守学校的纪律和制度,先当一个守规矩的学生,才能当一个好学生。可别像上届那些个毕业生,有的特别不像话,简直就是打砸抢烧呀——
崔波涌打断他,算了,你别说了,什么打砸抢烧,这是污蔑!
崔波涌很生气,我们也不免会感到愤愤不平。如果说学生打架,我们算有吧?烧,就是放火,李栋的煤油瓶也算得上故意纵火。崔波涌说,如果说到砸和抢,我们坚决不承认!
我提醒崔波涌,高一时候你和皇甫杰,还有孙梅城,去新华书店仓库抢书,那就算是抢呢,人家不是没有门,你们用脚踹,那就是砸呀,所以打砸抢烧,说起来,我们一样也不少嘛。老校长说得要说基本算准确。
崔波涌这人,平时无理还喜欢犟三分呢。他既然觉得是污蔑,理由当然说出来就斩钉截铁。
他说,这哪里能算嘛!外边书店的书,搁到仓库里也是积压品,我们就算是帮忙运输一下,而且给全班同学都分了嘛。再说里边和外边区别大了,按老校长的说法,别人理解我们——就会以为我们在学校也是又砸又抢的,简直是一群土匪呀!这样说太过分了。
就是!几件事联系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几个觉得老校长说的那几个人,我们几个都能沾上边。
换句话说,老校长不是说的崔波涌一个人,而是我们大家,人人有份。
崔波涌忽然说,我有一个主意,干脆我们几个再干一票,我们就再又砸又抢一回,目标不是别的,就是我们学校的图书阅览室,找个晚上我们人不知鬼不觉的,争取把学校阅览室的好书全部弄出来,我们几个给分了!既然我们过去干过,说不上经验,至少都有胆量吧,人家说我们是贼,我们相反不做贼,心里就会得别扭死。
崔波涌说,你们要是愿意,就都表个态,大家齐心协力,人多力量大。
有人说,能吗?这可是真做贼呀!
就有人就回答,马无野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有人说,偷东西逮着犯法?
有人就回答,连孔乙己都知道,窃书者不为偷也。这年头偷什么的都有,还真没有偷书的。
有人说,要是万一被人逮着了怎么办?
就有人回答说,被逮着,那就是做事不密。凡是做贼,干的都是技术活,失手了都有可能被逮,话又说回来,干什么事情都会有风险。中国这么大,改革开放没有风险吗?我们即使万一遭到被逮,四中是东家,自然会心知肚明,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自己培养的学生,结果偷了自己,传出去领导脸上也不会有光彩。我们不是偷金偷银,是偷书耶!说到底还不是我们喜欢书又没钱买,丢不了多大的人。
崔波涌的这个创意,总之,获得了我们的热烈响应。不知道谁,具体都是怎么问怎么答的。反正,我们大概都经过了一阵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认识上都获得了空前的一致和统一。同时,对崔波涌策划的这个事件的性质、后果和风险评估,也都有了清晰的估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