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毕业以后的经历,就没有崔波涌那么复杂。之所以我和崔波涌关系好,一是上学时候我们都严重偏科,这就算难兄难弟时候共同的经历;二是我家离他家比较近,那些年他从北京中间回来,都会到我家去坐一坐。我爸看我高考的成绩,觉得连回炉的价值都没有,就说你也别复读了,到我们厂里,有份临时的工作,对你挺合适的。我爸那时管我们厂里门市的经营,从后面生产车间到前面临街的门市,来回得有三百米远。我的工作是,用一辆特制的两轮车,把成桶的约一百八十公斤的食用油,从后面车间仓库拉到门市上去。拉一桶来回要一里多地,一天一般要拉十几桶,多的时候得二十多桶。
我爸存心,想让我再吃点苦——我也赌着气,却不知道该生谁的气,所以老实老实干了一年拉油工。唉,还说什么徐红当年干石油工人苦呢,我比她苦得多多了。
第二年,我说我不干了,我要辞职。
我爸说,以后我退休了,我就找人安排让你接班。
我心里想,能当个正式工人也不错了,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我仍然要辞职。因为我想好了,干什么都要先解决生存问题,先生存后发展呀,我要创业!
我第一份创业,是在玉河边上摆地摊,卖服装和鞋帽,摆了有一年多,我就自己买了个铁皮房,等于有了自己的门店了。后来我的服装生意因为玉河升格为国家级湿地公园,铁皮房不让放置,就转给一个亲戚接管。那时,我的兴趣已经转移到了广告行业。我先跟着大广告公司干,后来也有了自己的广告公司。
我能干出自己的广告公司,是因为我当年写诗写出了瘾,对于我从事广告文案和策划职位,有着更多遐思和奇妙的想象空间。我有一首诗,是有感于我们同学每隔几年都有变化,放到历史的大视野中,就更有着戏剧性的变化。要说人生入戏,也不为过吧?
这首诗是这样写的:
当年写诗的孩子
还有什么比生活更真实的呢
我们的确不必再为一块面包而奔波
草鞋 一步一步紧跟时尚的风潮
日子越穷 自尊心就越多
不断的汗水滴滴浸湿钞票
写诗的孩子们 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
苍白与寂静 都能大写一脸的骄傲
除了诗歌和爱情
我们还有什么可以炫耀
在希望与希望的对话里
在向往与向往的呼唤中
有我们 轻轻地呻吟
当年的男孩女孩 如今变成了男人女人
许多童年的梦都随风远去
当时光的波涛层层剥落我们
眼窝深了 肚子圆了
鞋子破了 朋友旧了
遥远和接近 都表现得更加微妙
除了自己/还有谁是我们的依靠
影子站着或躺着 都一样长
手是我们最重要的财富
会作揖 指挥 也会握笔和掌镐
小鸟的翅膀每煽动一次空气/陆地便下沉一回
在我们相爱的时候
一抹温存的微笑分外可爱
更深入些 便觉得会被什么打落
甜蜜的令人震颤的感觉恍如隔年
“要认真些” 母亲常在耳边亲切地教导
每当听到这些我们是多么内疚啊
当夜深了
筵席也散了
我们才发觉许多人和事的变迁
比如昔日毫不起眼的人物
摇身一变已成了大款
我老爸原本是想让我接他班,到梅城的棉麻系统,当一个像他那样的轧花厂的工人。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等他退休那年,国家改革了人事招工政策,退休一个接班一个?不行,改了。那一年改革之后,从此就愈加变成老黄历了。
我的弟弟,倒是中学毕业后到部队当兵,退伍复员后进了我爸所在的工厂,才几年呀,国有企业说不行就不行了,梅城现在连种植棉花的都改种花了,还说什么轧花加工呢?所以我弟弟,就从一个正式职工,变成了下岗职工,最后再变成了一个自由职业者。
我也一样,我从工厂里辞职那天起,就一直是个,自由职业或者不自由职业的从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