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公园里面天地更大,虽然围墙遮着,里面郁郁葱葱的树枝和高高架起的疯狂老鼠之类的玩乐设施,在外面也可以看到。公园里有一座假山,称为“望乡台”。
这个名字,也与梅城历史相关。梅城明末清初,战乱和瘟疫横行之时,大街上的死尸养活了成群结队的野狗,人饿得皮包骨头,狗也饿得急,死尸吃完活人也敢吃,那时候大街上狗比人厉害。康熙年间,梅城调来一位将军出身的人来当镇台,想办法把成群的野狗都灭了,将军就被美誉为“打狗镇台”。后来,梅城里面,所有的道人也来帮忙,把所有战死的、病死的、饿死的人集中到人民公园焚烧掩埋,并在此上面修了这座假山。假山上还修了亭子,这就是公园内地势最高、视野最好的位置。
有回我们一大帮子同学,到人民公园里玩,公园里高低起伏的角落转了个遍。我们一起玩了疯狂老鼠,这个老鼠玩一回要两块钱,公园的门票是两角钱,说起来这个机器老鼠算是比较贵的项目,之所以觉得还有价值,是可以顺便听到,那一群女生在我们跟前疯狂地喊叫,我看到了其中那张兴奋得通红的小脸。从机器老鼠身上下来,就有几个人说这么贵,不如大家都去玩龙船吧。
于是大家一起上去玩龙船。
所谓“龙船”,其实是一个高架子用钢索吊着的一个巨型秋千,上面铺上厚厚的木板,中间有几排座位,周围是一圈栏杆。那次我们又上当了。凡坐在座位上的,看起来稳定可靠,秋千往上荡的时候,会把人的五脏六腑都晃荡晕了,反而抓着栏杆扶手用力往上荡的人,会因为身体不断地调整着位置,不会那么难受。当然,三排座位坐满人能有十来人,有的人并不认识,我和云中飞、金哲、乐美华、李枫、张萌萌、苏方青都是在座位上的。凡是个子大的,力气猛的像蔡秋实和李栋、孙梅城、陈武几个都在后面当“船工”。这群船工很敬业,一旦开始开船,就总想把船开到高空上去,和望乡台比个高低。
我那个难受呀,直想把肠子都吐出来。中途我们很希望,那几个船工把船慢下来,可是很奇怪的是那些女生,居然还是越高越兴奋得哇哇乱叫。我看见有一个人比我还难受,云中飞一只手抓着座位,一只手不住的摇晃,他的白脸,比平时更是苍白了很多。这时候,有同学就意识这样下去,有可能会出现问题,就示意船工们赶紧停下来。蔡秋实就是个“大力水手”,他不仅不愿意停下脚底上的牛劲,还喊着号子加油呢。所以,非得等所有的船工都停下来,龙船才会摆上几个回合慢慢落摆。
龙船终于靠岸了,好家伙!别人都没有事,我和云中飞的情况非常不妙。看来恶心与头晕,有时候与才华是成反比的。我没有平息下来那股晕劲儿,连着吐了两口酸水,而云中飞的才华比我多得多,他在船上估计一直在强忍平静,回到地面则开始“哗”一声接着又“哗”一声,痛快淋漓地把满肚子的才华都吐出来了,地上还能依稀看到糖葫芦和杠子糖的痕迹。
云中飞比我更难受,安慰他的人也多,苏方青和张萌萌上来不仅嘘寒问暖,其中苏方青还给他捶了几下后背,真美死他了!
李枫显然生气了,她对蔡秋实埋怨了好几句,蔡秋实,你怎么那么坏呀你?没看见他们几个,都成啥样了你还喊加油?
蔡秋实说,我只顾着往上看,谁知道这几个小哥,这么不经晃呢?
乐美华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纸巾,撕开后,径直抽出两张手拿着递给了我,脸上还有一副焦急的神情,一边给我纸巾一边还问,石久琴,你怎么样?感觉好一点了吧?
我能怎么样嘛,就是有点晕乎乎。这个善良的毫无心机的女孩,依然带着一副无辜和充满温情的表情。
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乐美华的脸。她的眼睛,像藏着一泓秋水,睫毛很长,说起话来,两边脸上隐约可见的酒窝,就像在水潭上轻丢下一枚石子,平静的水面就会一圈圈地荡开波纹。她理的发型造型,就是一朵蘑菇,“蘑菇头”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款式。她头发不长,但仍是一帘闪光的瀑布,很有飘柔感。
我闻到了她头发上带过来的一缕幽香。
乐美华平时走路不看人光看路,她走起步子,感觉腿里面安装了弹簧,见到熟人打声招呼就会把头一低,头发也会接着左右打着晃儿。过去我注意到她,一定是看的背影,人依然是过去了,还可以让我想到徐志摩的一句诗来: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徐志摩真是神来之笔呀!我估计徐志摩,也是看到了对面过来的日本美女高高的发髻,接着看清楚了日本美女脸上充满阳光的微笑,才能写出这样有才华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