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和两位助理拦着我，“叶总现在有事，没有预约您是不可以擅自见他的。还请理解我们的工作。”
这场面跟我第一次过来找他的时候真是很像，如果我非要坚持进去，助理压根儿别想拦住。
于是我在外面撒泼，大声冲着办公室门喊，“叶廷阑，出来！我有话跟你说！答应你的画稿我现在已经画好了，有本事出来我们谈谈！”
助理简直要被我吓死，“叶总现在真的有事，办公室有其他客户呢，小姐您千万别大喊大叫。您要执意这么打扰我们工作下去，实在不行我们要叫保安上来了。”
我们在门口一阵哄闹，叶廷阑又不聋，正难舍难分的时候，他突然把办公室门打开了。
一张脸沉得跟十年没见过太阳了一般阴婺。“吵什么？唐甜甜，谁又让你上来的？”
我抱着电脑甩开两位助理，“谁让你不接我电话的？不是说好了给我三天时间看我能不能交出你满意的画稿吗？现在我画好了，你要不要立刻检查一下？”
叶廷阑瞥一眼我手里的电脑，“你还真画了？以前学过绘画？”
“没有。”
“那就是实践出真知。具体的墙壁载体作画有过吗？”
我当然不能承认自己学过服装设计，瞎编着说，“初中高中的黑板报，大学的艺术墙，算墙壁作画吗？如果算那确实是实践出真知。”
叶廷阑清瘦俊朗的眉眼挑了一下，几乎想过来抽我的嘴一般咬了咬牙。
我以为完蛋了，这次机会恐怕没把握住。
“算。”没想到他竟意外的答应了。一手松开办公室门侧身让我进去。“进来吧。我们正好在说这件事。最近世面上的设计公司非常让我失望。号称一级二级的设计师画稿已经被我毙了不止十个八个了。难得你这种时候有自信，把你的作品拿出来给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惊为天人的大作。”
我跟着他进去，办公桌前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叶廷阑回到作座位上，把我电脑接过去，仔细看了几秒，然后把电脑低给他。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男人带我到沙发上去坐下。
“我们这次的主题画，两面立墙共长70米高3米，我给出的初步方案是用50*45的环氧树脂板拼接出全图，然后再按一比一的比例把图贴到墙上。这样既可以免于涂油漆的不环保手法，又可以最大限度最大时常维护壁画后期效果。”
“这幅画上有几个小地方还需要稍稍改动一下，具体怎么改待会我把意见发你邮箱。你回去之后就按这个先出样稿给我。确定过了以后，后期施工，我找人协作你。其实这个说起来跟你做黑板报还真是一样的道理，只是载体不一样而已，不过本质上都还是作画。”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对方冷着一张脸，说话也是公事公办的腔调，就这样突然开始跟我确认起工作细节来了。
他说完，我觉得有点不可置信，“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我是被你们录用了？”
对方，“……”
他居然不敢承诺我。
回头看叶廷阑一眼，他继续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的跟我解释，“唐小姐，我希望你能听清楚我的言语再作具体结论。首先我说的是，你先出样稿，如果你的样稿客户通过了，我们再谈下一步合作。其次，即便样稿通过了，我们只是这一个工程的合作。至于要不要和你签长期合约，是要看你项目的完成情况来决定的。再次，如果你听清我们的工程内容后，觉得自己不能胜任这份工作。那我只能抱歉跟你说，对不起，劳烦唐小姐今天白今天跑这一趟了。”
奸商。
说来说去，能不能跟他签订劳动合同，完全要看我在接下去壁画工作中的表现。
表现好了，合同有可能会签。表现不好，呵呵。
叶廷阑真是奸诈的可以啊。
那人耐心跟我说完，叶廷阑懒洋洋把话接了过去，“觉得如何？唐甜甜女士？”
老实讲我觉得自己很吃亏，有点冒险。
他们这样的工程量，即便我保质保量累死累活地给他们完成了，万一他们再随便挑个小毛病不肯跟我签约，我岂不是白出力一场，赔大发了？
但是，以我现在的处境好像也没跟人家谈条件的权利。
不过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任性一回，不管怎么样都把要求提了。
万一叶廷阑答应了呢！
“也不能什么都由你们说，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叶廷阑应该没想到我还有话要说。
所以我这么张狂的信口开了河，他马上露出一丝讥讽又不屑的表情来。“当然可以提。不过在唐小姐提之前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们给出的报酬未必能让唐小姐满意，但一定是业内最高。”
“还真不是钱的事。”我笑着冲叶廷阑摇摇头，“相信叶先生您知道的，我现在处于失业状态。这年头，没房没车又失业的女人真难得有安全感。所以我想提个要求，如果这次的项目可以顺利完成，不需要多高的报酬，恒达给我一份长期劳动合同就行。我太需要一份稳定的安全感了，这点小事对于叶先生来说应该不难吧？”
叶廷阑瞥我一眼，“只要你工作出色，这种废话不用你说。恒达是个惜才的公司，一切看实力说话。”
“那好。有叶先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这就回去改稿子。请问我的具体工作时长从什么时候开始算呢？”
“你画稿交过来正式通过那一秒开始。”
“我的时薪是多少？什么时候结薪？有没有具体项目的劳务合同？什么时候签？谁跟我签？如果没有，我要怎么确信自己的画稿不会被你们拿去署上自己名字？”
我接连问了一大堆，叶廷阑冲我挥挥手，不耐烦说。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跟他说就行了，犯不着我亲自来回答你。还有，就算你画稿通过，以后签了合同，你也是跟在他手下做事。一切行动听他指挥，一切事情听他安排。有事没事都不要过来找我。我是不会接待部门主管以下的普通员工的。记住我今天说的话。”
接下去画稿交了，顺利通过。我跟恒达负责人签了短期合同，然后听他们安排开始去着手壁画的安装和润色工作。
没有开始装修的酒店，就是一座砖头堆起来的无聊大空壳子。
里面到处都是灰尘水泥，各种施工用的脚手架和梯子电线。
没有空调电扇，我每天都在这样脏乱差的环境里跟着大家一起爬上爬下工作。
本以为进了恒达就有机会天天看见叶廷阑并且跟他各种接触了，没想到，被发配到这种地方来，入职一个星期了一次面也没见到他。
又是炎热的一天。
我把头发扎起来盘在头顶，取了安全帽坐在梯子上面慢慢调颜料。
没想到，忙碌着忙碌着，裙楼中庭外面突然传来些窸窸窣窣的人声与脚步声。
话音还未来到跟前，负责的这片儿童游乐场区域的领导人王师傅就警惕的招呼大家，“好像是叶总带人来视察工作来了。大家都机灵一点。”
没想到刚想曹操呢，现在曹操突然就到了。
我下意识垂眸看了看梯子之下，大热天的天，叶廷阑衣冠楚楚西装革履，带着个白色安全头盔，领着一帮跟他一样西装革履的男人进来了。
他们非常认真，一边走一边在对着图纸仔细检查施工进度及现场情况。
叶廷阑没有抬头，我瞥他一眼，也没多作停留，继续手里的活。
“嗯？好年轻陌生的壁画师，新招来的？”
忙碌了几下，众人到了梯子下面，我突然一个男人在问有关我的问题。
我低头看了下，队伍里叶廷阑身旁，一个儒雅敦厚的中年男士正在仔细看我描了三分之一的画。
“废话。不是新招的难不成还是新买的？”面对他的询问，叶廷阑声音听起来几分傲慢，他下巴指着壁画说。“看看画怎么样？老子给你千挑万选的，还算合你心意吧？”
男人眼睛盯着壁画，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句句跟我有关，“啧啧，好水灵的姑娘，叶总看人的眼光是愈发不得了了。一个十八线画师这么夺人眼球，你们恒达地产果然卧虎藏龙啊。”
那人的话说得意味深长，跟在旁边的“谦谦君子”们立马哈哈哈跟着笑了。
叶廷阑不咸不淡的跟着大家笑，把手里的图纸暂时交给旁边的人，扬起眼眸，笑着看我，“唐甜甜，下来，见见未来酒店的大老板，原总。”
我穿着一条连体工装裤，里面套了个白t，经过一天的风吹雨打，现在白t都快成黄t了。
身上又酸又臭，我才不好意思去各位男人面前出丑，“梯子爬上爬下的不方便。要不原总就体谅体谅我，请安这道手续就免了吧。你们转一圈打个招呼就告辞了，我们小员工还得来回折腾，浪费时间又耽误您的工程进度。您说是不是？”
原总人挺随和，听我这么说在叶廷阑肩膀上捶了一下，“还下来请安？这兴师动众地是捉弄我还是捉弄人家小姑娘？行了，都什么年代了还行那套不成体统的规矩。你的兵不用来跟我磕头，喜欢捉弄人家留着等我走了自己慢慢捉弄去吧，我当我的甩手掌柜自在又舒服的很。”
说着，他嘻嘻哈哈领着众人又往前走了。
叶廷阑现在原地看着王师傅，“工地安全守则里面关于不正确佩戴安全帽这一项怎么处理？”
“……叶总……”
“你和唐甜甜今天的工资一起扣掉。今天能亲眼被我抓住她不戴安全帽，我不在的时候说不定你们怎么没有安全意识呢。下次再敢这么拿安全事项当儿戏，小心我罚得你们俩哭都哭不出来。”
王师傅被他训的不敢说话。我自然也不好当众跟他顶撞。
训完了王师傅，他突然话锋一转，说原总今天晚上组了个局，请建筑工地的负责部门主管及主项目的几个监理一起，他让王师傅也去，说到最后，莫名其妙又加了一句，“见者有份，唐甜甜，你要一起过来吗？”
想到这段时间他对我的拉黑和冷落，此刻的邀约显得有点搞笑和无事献殷勤。
我本来应该答应他的，却一时自尊心作祟神经病般的说，“不去了叶总，我这人笨，脑残手脚也残，每天加班加点就这样工期还未必赶得上呢，有时间我还是抓紧时间赶工作吧，谢谢叶总关心。”
我都没转身瞧着叶廷阑回话，脚在梯子上使劲跺了两下，顺便踩落了些灰尘，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正好可以扬叶廷阑一脸。
叶廷阑在梯子下面挥了几下手，我听见王师傅急忙拿纸巾给他，“小唐脾气不好，每天加班加点还被扣工资，有点情绪难免的。叶总你别生气，别跟她一般见识，回头有空我一定好好训她！”
就这样，叶廷阑一肚子怒气愤愤走了。
再次不欢而散，这次不欢而散的结果好像比之前更加严重。
这次不欢而散之后，工程前后做了快两个月，直到全部交好，对方验收合格我都再没见到他。
不知道有没有可能跟恒达签长期合约，不知道叶廷阑会不会就此真的就不愿意再理我了。
工程结束这天，站在闷热又尘土飞扬的酒店大堂里，我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但好在，一切手续都交接妥当，大家准备全部离开这里的时候，我意外的又遇到叶廷阑了。
听大家说他是去视察附近项目回来，路过这里顺道过来瞥一眼。
而且他不但来了，还给大家带来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一年一度的公司团建马上就要开始了。他亲口要求大家不许请假，到时候每个人都必须参加。
说到最后，他余光若有似无的瞥了我一眼，直到我跟着大家一起说，“好，保证准时参加。”他才把眼睛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