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太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时，我醒了过来。
想起什么，我猛地坐了起来。
睡前我明明还仔细地拉上了窗帘，现在窗帘是开的。
沈度坐在床头，正嘲弄地看着我：「睡觉还能哭，许书瑶，你是在为你杀死的人愧疚而哭吗？」
喉咙干涩得厉害，我拿着放在床头柜的杯子喝了一大杯水。
喝完后，嗓子才缓和了一点：「你希望我赎罪？」
「你不应该赎罪吗？」沈度一把将我推倒在床上，死死地摁住。
我看见沈度发红的眼睛，摸了摸他的脸：「今天早上你吃药了吗？」
沈度挪开脸，直起身，被我摸过的地方他使劲揉搓，他在嫌我脏。
意识到这点，我抿住嘴唇。
「许书瑶，我真想杀了你。」
我耸肩，笑着说：「可以，但不是你杀。」
他的神色怔愣了一会，随即又变得凶狠：「许书瑶，你会下地狱。」
「嗯。」我翻身而起，「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做。」
床头柜的水杯被他砸到脚边，玻璃刺进了我的脚背，我没有反应，平淡地问他：「给你煎两个鸡蛋？」
「好啊。」他冷笑。
拖鞋里面有根针，我冷静地把针取出来，穿上鞋子，没有管脚上的鲜血。
沈度有病。
很严重的躁郁症，在许家破灭之后，一直绷紧的复仇的心陡然放松，精神支撑不住。
他有一段时间，发疯般将惩罚给到自己身上。
我记得那天午后，房间一片狼藉，他胳膊上是自己划的鲜血淋漓的伤口。
沈度精神恍惚中抱着我，说：「瑶瑶，如果不是你杀的我爸妈该多好。」
「我一直盼着爸妈回来，奶奶说让我等，我再也等不到了。」
我想，没关系，那一切都报复到我身上吧。
沈度都对我发泄出来，只要他心里可以舒坦一点。
反正我早就在地狱之中了。
8.
周芙出现在家里是我没有想到的。
我提着刚买好的菜，回家路上还盘算着今天的鱼很新鲜，给他熬个鱼汤。
一打开房门，我却看到周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周芙我认识，是沈度的高中同学，大学跟沈度是一个专业，在朋友聚会上，我见过她，她的目光总是会停留在沈度身上。
这目光很熟悉，我一眼就知道，她喜欢沈度。
大学时期我是沈度的女友，所以周芙只是粘在沈度身边，用仇视的眼神看着我。
沈度坐在她旁边，两个人凑得很近，头挨着头，格外亲密。
听见开门的动静，周芙转头静静地打量我，露出一抹笑容，更加依偎在沈度身边，「是你啊，书瑶。」
我紧紧攥着手上的袋子，勉强露出一抹笑容：「沈度，周小姐是来做客的吗？」
周芙如同主人般站起身，接过我手上的袋子，笑嘻嘻的：「不是哦，阿度让我以后都来陪他住。」
我的脸色沉下来，希冀的目光看向沈度：「沈度，她说的是真的吗？」
沈度漫不经心地伸了伸懒腰，英俊的脸上带着笑意—我抿着嘴唇，笑容不是对我的，他的视线落在周芙身上。
「阿芙，等会我让她去给你安排一个房间。」
阿度，阿芙，多亲密的称呼。
我的胸口一阵阵发闷，努力平稳声线：「我不同意，这是我们两人的屋子。」
沈度走过来，姿态亲昵自然地搂着周芙的腰，周芙脸上的笑意加大，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小丑。
「抱歉啊，那就让阿度去我家里住吧，毕竟你们是前任，还住在一起不合适。」前任两个字周芙咬得很重。
我看向沈度，沈度目光温柔，看向周芙的眼神宠溺深情。
「你们在一起了？」
沈度没有否认，周芙姣好的五官满是笑意，更亲近地靠在沈度怀里，「是啊，谢谢你将这么好的阿度让给我。」
「许书瑶，去整理一个房间出来给她住，或者，阿芙不介意，那我们一起住？」沈度的尾音上扬，带着钩子。
……
沈度只给我两个选择，一是放他离开，二是让周芙住下。
我收拾房间的时候，周芙走进来，靠在墙壁上。
「许书瑶，你真的挺不要脸，挺贱的。」
扯着床单的手一顿，我问她：「你是真心喜欢沈度？」
「当然，我可不像你这种水性杨花的人。」
「好。」眼泪仓皇地落在被子上，我抹了一把脸，手心湿漉漉的，「你放心，很快我就会离开他了。」
9.
被许家收养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没有选择了。
许父养了很多小孩，跟养蛊一样，其中优秀的人才就会是许家发展的中坚力量。
许韬是许父的老来子，宠得无法无天。
那时我因为学习优秀，知感恩，便被许父安排陪在许韬身边。
许韬脾气不好，总是很凶。
我知道许父的意思，是让我盯着许韬，别让他沾染上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许韬被宠坏了，浑身的少爷脾气，身边的狐朋狗友很多。
我去劝他，他对我的态度像是逗弄小狗一样，白皙清俊的五官却配上一头红毛，点燃一根香烟，「许书瑶，谁给你的脸这么跟我说话的？」
许韬扯着我的头发，他身边的朋友在大声起哄，喧闹的赛车场，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我身上。
「你就是我家养的一条狗，我爸夸你几句，你觉得你可以上天了？」
我任由头皮撕扯的疼痛，轻声说：「没有，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我只是想送你们全家人去监狱而已。
许家涉黑还没有来得及洗白，早些年放高利贷，利息是贷款金额的好几倍，越滚越大，人一辈子都还不完。
我的爸爸，因为公司的贷款迟迟不下，他便去找银行的业务员，业务员给他推荐了许氏旗下的贷款。
资金周转过来的第二个月，爸爸去还钱，但许家的人说这个只是本金，利息可比现在这个金额还要多个几倍。
爸妈每天睁眼第一件事情就是还钱，他们想过不还，但第二天，爷爷奶奶的老房子就被人砸了。
不得已，爸妈只能继续还钱。
撑了两年，家里撑不住了，那天妈妈看着我满眼泪光，摸摸我的头。
那年我九岁，自从爸爸借了贷款后，很久没有吃肉了。
我吃肉吃得很香，对妈妈说：「妈妈，特别好吃，你也尝尝？」
「嗯。」妈妈眼睛很红，爸爸在一旁吸着烟叹气。
吃完后，妈妈哄着我睡了个午觉。
然后我就再也没有爸妈了。
他们从楼顶一跃而下，奶奶说：「遥遥，他们没办法，这笔债会跟着一辈子，撑不住了，要是不死，还会连累你……」
奶奶浑浊的眸子满是泪水，我乖巧地为她擦泪。
没过多久，奶奶在一个夜晚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半年内，我家破人亡。
被福利人员送进了孤儿院，在那里我是最乖的一个孩子。
所有人都夸我听话，于是在许家来孤儿院收养孩子的时候，我是第一个被推出去的。
幸运的是，他们也没有仔细调查过我的身世。
我之前叫徐遥，现在变成了许书瑶。
……
我拉住了许韬的手，他拽了一把我的头发后，怒气冲冲地往外面走去。
头皮很疼，他懒散地松开手掌，手心是一团黑发。
「许韬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他冷哼：「你再多嘴，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10.
这几天我起得很早，早早在厨房做早餐。
除了第一天周芙是在客房住的以外，第二天晚上，她就住进了沈度的卧室。
我默默看着，周芙从沈度房间走出来，穿着沈度的白衬衫，脖子还有几个显眼的红痕。
锅里的油噼啦作响，我默不作声把鸡蛋翻了个面。
周芙走到我身边，空气中是沈度沐浴露的味道，我猛地看向她。
沈度很讨厌我，之前沐浴露我两是一个味道，他便把家里能砸的东西全部砸了。
周芙漫不经心地撩了撩头发，脖子上的红痕越发显眼：「阿度昨天晚上真是厉害，折腾得我今天差点起不来。」
我轻嗯了一声，这时沈度也起床了，看见周芙跟我待在一起，猛地冲过来，将周芙扯开，「你放我离开，没必要欺负她。」
沈度紧紧搂着周芙，周芙顺势靠在沈度怀里，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眼神中是自信，是有恃无恐。
「你觉得我欺负了她？」我试图解释，「我们只是聊了一会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