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金雪瑶2021-07-31 21:006,349

  五个手指用力撑开,直直向会议圆桌对面戳去的,是杨婉。

  说出“五百万一分也不能少”,并非她一时义愤。在与杜鹃来长东医院的路上,她已经想得清清楚楚了。

  杜建国帮张老师打理期货,却赔掉了几十万。待张老师一离开,杜鹃再也挂不住方才脸上强行维持的平静,骤然蒙上愁容,不言不语地打开了杜建国的电脑。果然,杜鹃很快在网页收藏夹里,找到了“期貨量化交易平臺”,下面还有一行字:“持續提升您的盈利能力”——都是繁体字。

  杨婉站在杜鹃身后,随着杜鹃点击屏幕,她磕磕绊绊地看着,只能认出什么期货、开户、新加坡之类的字眼,还有一长串一长串的英文,就更是瞪眼瞎——谁叫杨婉自初中起,就再没听进去过英语课呢。

  而杜鹃眉头越来越紧,食指覆在鼠标上,点击,滑动,点击,滑动。杜鹃一直没说话。杨婉只有看着她侦破这桩悬案的份儿。

  直到杜鹃点开一个页面,满是英文的,杨婉一个字眼也不认识,但她明白,中间那个框框里需要输入密码。用户名一栏,杨婉倒是读得出,是“杜建国”三个字的全拼。

  杜鹃想了想,在键盘上敲击了六下,点击。

  页面顺利进入,杜鹃只看了几页,便点击了屏幕右上角的红叉。

  “走吧。”杜鹃起身。

  “到底怎么回事?你爸真在炒期货啊?”杨婉扭头看了看正在关机的电脑屏幕,忙不迭追了上去。

   

  ***

   

  杜建国确实在炒期货,可账户里却空空如也,这意味着他赔了个精光。更让杨婉眼前一黑的是,杜鹃告诉她,张老师出示的欠条上,借款人一栏应该就是父亲亲手签的字。杨婉还想争几句,万一是张伟功伪造了借据,趁着杜家刚出事所以来骗钱,怎么办?

  杜鹃靠着车窗,并没有回看杨婉,“我看……张老师也不像这样的人。”见杨婉不满地瞟了自己一眼,杜鹃又追加一句,“况且我爸人刚没,他就要这样急火火地找过来,怕的就是过一阵子我不认账吧。”

  “发他妈的猪头疯!张伟功,不要脸!”杨婉被杜鹃甩出的这份人情世故里的逻辑噎住,咽回了质疑,只有骂骂咧咧地才能出口恶气。

   

  ***

   

  故而,会议室中的杨婉不等杜鹃张嘴,便迫不及待地叫出了价码,她可真不觉得这是狮子大张口——张伟功那个狗东西的钱要还,兴许那算计的夫妻两个还要追利息呢!再加上丧葬费、误工费,最最最最重要的是杜鹃的精神损失费……五百万,掰着手指头数,一个五、六个零,若是在平时杨婉想也不敢想,在凯帝拉克夜总会做一个月底薪九百块,要是赶上冤大头多,乐得捧场,搞不好能有三千块提成。

  去年有个外地来这边建厂子的周总,和她喝过几场之后,就约她出去耍一耍,还送给她一只香奈儿的钱包,说是省城都没有这家的专卖店,特意飞到北京买给她的。

  杨婉得了这样宝贝,少不了在众姐妹中炫耀一番,香奈儿被众多刷着金粉、彩钻的水晶美甲转圈摩挲着,最后落到了老板娘姜茜玉的手里。

  “Cindy,”姜茜玉捏着钱包一角,叫杨婉——这是她在凯帝拉克立下的规矩,所有K服、公主,一概都由她起了洋名字,在细节上也要向大城市看齐。

  “我嗦你这个包包,假得好夸张撒,”姜茜玉张口就是这样一句,她才不要顾及年轻女孩们怔住的样子,挑眉打量杨婉,“自己买的?还是啷个客人送的?”

  “是周哥”,素来与杨婉不对付的Vivien,想也没想便开口说了。

  “哟!”姜茜玉夸张地叫出了声,玫红色嘴唇勾起了一角,带动了她据说注射了玻尿酸的苹果肌,“周哥那张嘴,好会哄人撒。”

  姜茜玉在笑,可周遭没有第二个人还能笑出声,“小心,莫把你们这群妹坨骗得连内裤都不剩撒。”

  话没说完,姜茜玉一勾手,钱包划着抛物线落回到杨婉怀里,“Cindy,还是留着吧,好嗦歹嗦,也算个纪念。”

  姜茜玉的苹果肌始终吊得高高,直到她摇摆着髋部,保持着蔑然的身形离开了。留下身后一群呆立、黯然的女孩,杨婉被围在最中间。她们颠倒日夜,不辨黑白,整月整月不见阳光,流连在走廊、包房、马桶之间,一只香奈儿钱包,连同背后那个肯花钱的老男人,就是她们塞满劣质洋酒和口水歌噪音的青春中,最渴望企及的天堂,

  ——就是要煞煞这群乡里丫头的心气!搭上个野男人,就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想么子好事!姜茜玉心里,因为自己的高明,笑得更大声了。

   

  杨婉再也没用过那只香奈儿钱包,但也没把它丢掉,万一姜姐看错,钱包是真的呢?

  周总说,这只钱包花了他一万块。

  一万块,哪怕是周总骗她的,也是二十六岁的杨婉挣到的最大一笔。

  可现在,一张嘴就是五百万,她替杜鹃要,她就是觉得要的并不多。

   

  这间干净、空阔、顶灯全开的大会议室,比起窗外的乌灰天色,要明亮许多。

  杨婉石破天惊的价码开出,杜鹃、杨婉对面坐着的一排,没有人说话。

  如同最后的晚餐一般,足有十几件白大褂,褂领口上长出的脖颈齐齐转向——向着中央,当中坐着的不是即将受难的耶稣,是个整齐、体面,甚至有几分温吞气质的中年人。

  “杜女士,这位是?”

  中年人开口,音调还带着一点点本地味道,却又镀上了成功人士的字正腔圆,不压迫,亦无厉色。

  “这……是我好朋友,杨婉。”杜鹃的声音比中年人更轻,“我们一起的。”

  中年人抿着嘴唇,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哦,杜女士,你还记得我吧?”

  杜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现而今她只记得这副声音,再多的信息,中年人的模样、举动、身份,在那天领走父亲骨灰盒的时候,她全然没往脑壳里装。

  “这是李院长。”中年人身后,一件年轻的白大褂五根手指并拢,谦恭地向着中年人的方向示意。

  “哦,”杜鹃机械复述,“李院长。”

  这位李院长反倒向快嘴的白大褂投了个略显埋怨的眼神,仿佛在批评他这一句,是在拿官衔压人,太不合适。

  “别那么客气,随意点。我是长东医院的副院长,李良。”想了想,中年人又补充,“医院行政上的事,是我负责。”

  “李院,你可要给我们个说法撒。”听到一个全新男人的名字,杨婉条件反射地开口,娇媚泼辣各带半分。

  “杨女士,你放心,这次由我来负责和你们沟通,我想你们也能看得出来,院领导班子对这件事的重视。”李良清了清嗓子,“我虽然不负责具体的医疗工作,但杜老师经常来医院检查拿药,我是听说过的。他走得突然,你们家属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

  “理解?李院,话说的好轻松撒?”杨婉提醒着自己,气势不能落。

  “哦?杨女士,这话怎么说?”

  杨婉伸出三根手指, 在李良面前带劲儿地晃了晃,每根指甲都涂着荧光色,边缘处的甲油已经斑驳剥落。

  “我怎么说?我倒是要你们说说,这三十万的数目,你们是怎么算出来的?有什么凭据?”杨婉调门又高八度,“告诉你们,没凭没据你们别想欺负人!”

  李良耐心听完这一连串发问,嘴唇依旧抿着,向身后那件年轻白大褂使了个眼色。

  白大褂从腋下夹着的牛皮纸袋里拿出了一叠文件,走到两个女人面前,一份一份地摆开。

  接着,白大褂以冰冷手术刀划过大体老师一般的声线开口:“两位请看,之前计算出的这个金额,是根据相关法律,有关部门的指导意见,再就是省内同类事件的参考价格……”

  “价格?你这是什么话!”

  李良忽然打断了白大褂,看得出他动了怒,和善的嘴唇里才吐出这样一句气话。

  “价格?你讲这叫价格?”李良的手臂原本一直搭在圆桌上,此时抬起,伸手指着杜鹃身边的白大褂。

  “这是我们医院处于对家属没能见到遗体的遗憾,给出的人道主义补偿!”

  说着,李良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学的就是医科,又在院里临床这么多年,还不如我这个半路出家的明白事理!”

  年轻白大褂被李良的义正言辞击打,仿佛这时才了悟自己的冷漠,默默低下了头。

  李良抱歉地望着杜鹃,“是我们话说得不周到,别往心里去,杜女士……哎,我其实算是和你父亲同辈,要不,就叫你杜鹃吧?”

  杜鹃嗫嚅着说了一个“好”。

  “你叫我李叔叔也可以的。”李良得到杜鹃的首肯,露出了些许感激,“我听马护士长说,你爸爸就只有你一个女儿。你们父女两个不容易,如果还有什么生活方面的困难,你一定要提出来。长东医院只要能做到,别人不敢说,我李良头一个下包票,力所能及的,一定给你提供。”

  杜鹃轻轻点头,“谢谢。”

  杨婉一见杜鹃的态度,桌子下用鞋尖恼火地撞了撞杜鹃的球鞋。

  “那个,李院啊,别的不说,总之我们就是一句话,五百万,一个……”杨婉不甘心。

  杜鹃打断了杨婉。

  “李叔……”似是觉得这样叫不妥,话音一转,还压了回去,“李院……”

  “你说?”

  “其实,我还没想过钱的事情,我……只想知道,我爸爸突然发病,到底怎么回事?”

  杜鹃讲出这句,与其说是商量,倒不如说是在恳求。

  李良没有回答,在白大褂们的注视中,他起身,拿起面前还没有拧开的矿泉水,走到杜鹃身侧那张还空着的椅子,拉开,坐下。

  他拧开了矿泉水,递给杜鹃,“杜鹃,你先喝口水。”

  杜鹃摇了摇头。

  “我明白,杜老师突然不在了,你心里很难接受。你看,上一次我们把你爸爸的抢救记录也给你复印了,马护士长后来也给你讲过当时的情况,是不是?”

  马护士长先于杜鹃点点头。

  “医院把遗体编号弄错,让你没见到你爸爸最后一面。我知道,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但……”李良突然加重了语气,“我李良敢对天发誓,对你爸爸的抢救,医院真的尽力了。”

  杜鹃有些茫然地望着距离她不过一米的李良。

  “而且长东医院所属的医疗集团……”李良规划着措辞,“你知道的,在上海也算是大有名气,因为这次的事情,派了总部的专员来协助解决,对我们也算是个监督。”

  李良转身,指了指身后,“喏,就是这位,蒋医生。”

  杜鹃和杨婉这才顺着李良的手,看到了他身后,此时可算坐在最中央的另一个年轻男人,瘦高,坐得端正,白大褂扣子都系着。比起旁人,是有一副沪上的作派。

  刚才,杨婉对这蒋医生就已留了心:李良进屋时,这蒋医生与他并排同行,之后还有人给他拉开椅子,他挨着李良坐下。

  怪不得刚才李良讲话时,只有他从未附和着点头——原来这个姓蒋的,是上面派来的大人物。

  “蒋医生,您说几句?”李良好似这会儿才忽然想起,自己是蒋医生的下级。

   

  突然被点到的蒋烨不知该说些什么,刚才他还以为,自己只需要坐在这里,什么都不用说。

   

  蒋烨甚至有些紧张,于是他抬起右手,想用食指关节推推鼻梁上的眼镜。

  ——而后他才意识到,三年前,自己做了半飞秒手术,最后一副近视镜早已不知放哪里了。

  只是,一紧张就推眼镜的毛病到现在也没改掉。

  以往他跟随部门领导出差,也处理各地分院的几起医疗事故,可他独掌帅印,这次还是头一遭。

  特别是在李良这一套恩威并施的作文之后,他觉得自己再说点什么,都是画蛇添足,无事生非,纯属添堵。

  可杜鹃、杨婉、李良、马护士长,还有十几双的眼睛都在看着他。

  为了化解紧张,蒋烨开始翻看面前医院给自己准备好的那一沓材料。

  “蒋医生,您看,院里把有关的文件,也都给您准备了一份,”李良平静地注视蒋烨, “争取把工作做得细致一些。”

  “那个……”蒋烨的手忽然在一页文件上停止翻动。

  “李院,您看这里,怎么没有签名……?”

  “哦那个啊,管太平间的老文不识字,总忘记在登记表上签名。”马护士长的眼神,从刚才开始就盯着蒋烨的动作,寸步不离,这会儿见院长坐得远,生怕出差错,连忙解释,“哎!要不是他日日喝酒,常年四季脑壳搞不清楚,也不会闹出这样的事!”

  李良点了点头,“对了,这个老文,后来怎么处理的?”

  年轻白大褂将功补过似的开口,“老文是合同工,扣发了他当月的工资,现在已经开出了。”

  李良的眼睛毫无温度地望着蒋烨,“蒋医生还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了,”蒋烨已把手中的文件合拢在一处,“我想,就看家属的意见吧。”

  “蒋医生说的是”,李良不再看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蒋医生,看得出,这个年轻人生平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还没学会在社会上要如何做事。

  但半路出家的李良应付死者家属,可已不是头一遭。毕竟,改行医疗之前,他干过司机,开过饭馆,再往前是包工头。那几年工程多,工伤也多,他最大的成就,可是打发走了几十个外省来的家属。

  所以一个杜鹃,在李良的眼眶里,比只麻雀还不如。

   

  “那就听蒋医生的,”他拍了拍杜鹃攥在一起的手,“杜鹃,你和小杨也再考虑考虑。”

  说罢,李良站起,“还是那句话,只要我李良能答应的,我绝对责无旁贷。”

  李良话没说完,又一名白大褂恰如其分地从会议室外匆匆走进,径直来到李良身边,用不大不小,看似压低却又让全场听得明明白白的声音汇报着,“李院,计财部十点半的会,都等着您呢。”

  “让他们再等等,我先把这边的事情忙完。”

  说着,李良忽然想起什么,对着马护士长招了招手。

  “马护士长,我看杜鹃脸色不太好,一会儿你带她去看看吧。要是孩子再出点什么事,我没办法向杜老师在天之灵交代。”

  马护士长心领神会,立刻来到杜鹃身边,微微欠下腰身。

  “杜鹃,走,我陪你去检查检查?”

  杜鹃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马护士长,看了看李良,又看了看蒋医生。

  三人都未再言语,眼神中分别带着“你请”,“送客”,以及……不明。

  凭着和垃圾打过多年交道的经验,杜鹃心里明白,这屋中说话算数的,只有李良副院长而已。

  她站起,对马护士长开口,“马姐,谢谢你,我休息休息就好了。那个……”

  她转头对李良,“李院长,您忙吧。赔偿的事让我再想想。”

  接着,把挎包挂在肩头,对着还死钉在椅子上,并没打算挪窝的杨婉说道,“我们先走”。

  杨婉没动,与杜鹃对上了眼波,分明在说:就这么走了?

   

  ***

   

  两个女人就这么走了。

   

  白大褂们也走了多半,李良却依旧坐在在圆桌最上首,在他身后站着那刚刚被批评没心肝的年轻人。

  还有不合时宜的蒋医生。

   

  杜鹃走后,李良便让众人散了,却在蒋医生离开时开口,“蒋医生,您留一下?我还有事和您商量。”

  已经走到门口的蒋烨心脏漏跳一拍,如同无人区被群狼环伺的背包客,发出了毫无意义的求救信号。他没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带着极不情愿的神色返回了圆桌边。

  坐在了距离李良足有三把椅子远的地方。

   

  “小黄,刚才话说得有点重,别往心里去,”李良却没有和蒋烨商量的意思,反倒招呼起了那个方才被自己被劈头盖脸教训,此时颇有些丧气的年轻白大褂,“来,你也坐。”

  “李院,看您说的,是我说错了话。”小黄畏首畏尾,怎么敢坐。

  “你的话没错。”

  李良从大褂外侧口袋摸出一包烟,翻开盒盖,抖了抖,角上一支烟随着振动移了出来。

  他捏住,抽出,又在烟盒上敲了敲滤嘴,才夹着烟到嘴边,点燃,吸了一口,两秒后呵出一口白烟。

  “话没错,只是要看准场合说。”李良又惬意地吸了一口,“场合错了,比话说错还危险。”

  接着,李良夹烟的手肘撑着桌子,又抿起的嘴唇挂着微笑,“是吧,蒋医生?”

  他望着蒋烨。

   

  “是”。

  蒋烨又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推推鼻梁上那副不存在的眼镜。

   

  “蒋医生,您看接下来要怎么办?”李良的态度既和缓,又谦卑。

  “李院,我对处理这种事,没什么经验……”

  “蒋医生太谦虚了,大地方来的领导,说话就是有分寸。”李良偏头瞟了一眼小黄,“我看你和蒋医生差不多年纪……你看看人家蒋医生说话做事,多学着点。”

  小黄与蒋烨都不接话。

  “那蒋医生……”李良又抽了一口,“我给您汇报汇报?”

  蒋烨拼命忍着嗓子里被烟气倒灌的痒,低声轻咳,“李院长,您太客气了。”

  李良点头,“杜家父女的情况,之前小黄也给您汇报过了,杜鹃她妈死得早,他家在我们这儿没什么其他亲戚。”

  “所以这事要我说,大可以放一放。”

  蒋烨皱眉,全然不解其意。

  “蒋医生,您刚才也听见了,我呢,不是科班出身,和你们这些研究生博士生比不来。”李良清了清嗓子,“我记得小二十年前,我分包了第一个工程的时候,也是工地出了事,人掉下去,钢筋把胸口穿透了。家属来闹,钱给几多都不认可,花圈就摆在工地门口,莫说挖机,人都进不去。”

  李良笑了起来,“可比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儿阵仗大多了。”

  “那会儿和你们也是差不多的年纪,莫得经验,恨不得给家属里为首的那个跪下。后来怎么样?是我老板摁住我……”

  说道这里,李良的笑意消失,“他说的话,我到今天还记得。”

  小黄,连同蒋烨都竖起了耳朵。

  “他说李良你记好,你给他们当孙子,他们也不会拿你当回事。你越是不拿他们的事当事,他们越慌,越害怕”

  “等他们慌了……”李良顿住,吸烟,舒缓地吐着烟气。

  “什么真相?什么价格?还不都是我们说了算。”李良微笑着。

  “我们这样的小地方,比不得大城市,这规矩嘛,不是写在文件里的,”李良停顿一秒“是人定的。”

  李良最后嘬了一口烟,滤嘴弹到地上,用脚碾灭。

  “蒋医生,您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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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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