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金雪瑶2021-10-27 21:005,857

  小城被云气厚厚地裹着。

  自正午那会儿开始,天光渐渐昏暗,薄云聚集,越压越沉。最终每一条街巷,每一棵植株,每一辆汽车,每一个路人,都染上了灰暗的颜色。

  蒋烨看了看床边柜上的电子时钟,18:48。

  今天他早早已经跑完步,回到酒店房间,洗澡,等待七点钟出门,去赶赴杜鹃的约会。

  莲蓬头的水珠成线坠下,打在他的头顶、脊椎,沿着后背的肌肉流淌。在温暖的水雾之中,他静静回顾着脑海中纷乱的一切。

  杜鹃似乎查到了些什么,能够打电话来,说明至少看起来杜鹃是信任他的。

  而他也打算把黄子强当晚并未参与抢救杜建国,之后作伪证一事向杜鹃和盘托出。虽然还不知道黄子强如此心甘情愿地作伪证,到底是在为谁背书,但他总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让杜鹃知道。

  他答应过杜鹃,如果有事,他会再联系她。

  他认为,人最大的美德是诚实。

  尽管蒋烨很聪明,确切地说在学习、工作一途上很优秀,但在他内心深处,最重要的是诚实。

  热水抚慰着他的皮肤,熨热皮肤下遍布的毛细血管。血液更加舒畅地流淌起来,这难以描述的愉悦感,牵引他重新勾连起刚才下楼跑步的思绪。

  还是那条路,沿河跑了个往返,回程时的必经之路还是那处桥洞。

  引他在八年后与优优偶遇,让他自以为这就是命运使然的那个桥洞。

  今天是他第一次在天光未灭之时跑步,因此他第一次看清了这处桥洞的真容。

  曾经相遇的夜晚,昏黑的河边,桥洞里墙壁上錾着的一盏小灯,散着暖橘色的光。

  好似火焰。他和优优都是无处寄身的小虫,他们都振动着翅膀,飞向火,靠近火。

  但不可以离得太近,他的翅膀和那个传说里飞向太阳的少年一样,是蜡做的。

  他会跌落。

  或者说,在看到优优被李靖宇揽着的那一刻,他的翅膀已经融化。

  他已经跌落。

  可他还是反复地想起那个夜晚。

  比如,就在今天下午跑步中,视线中出现那座桥洞时,蒋烨甚至加快了脚步。

  这一下意识的动作,打乱了他的步频,让他的呼吸失去了节奏。

  可白天的桥洞是那样静。

  没有橘光的小灯,没有跳舞的女人们,什么都没有。

  在江水、阴云、草坡,樟树铺就的平凡图景之间,这座再寻常不过的桥洞,宛如一处破绽。

  黑色的,让人什么也看不清。

  冲进桥洞,唯有水声。

  蒋烨不敢停下脚步。

  不是因为桥洞里积攒着河水渗出的凉气,让他张开的毛孔变得悚然。

  而是,他害怕自己一旦停下脚步,去寻找优优曾经存在过的印记,那么他心底的爱欲便会倾泻而出。他更害怕自己会在失控不察之时,就已经拨通优优的电话。

  不论优优是作为别人的女友,还是优优作为他心中嫌疑的关系人。

  如果他诚实,那么他就不道德。

  蒋烨觉得自己被困住了,诚实明明是最重要的道德。

  但诚实和道德此时已成歧路。

  他关掉水龙头。

  双手捋过脸颊,捋过头发。

  现下最终要的是彻查杜建国死亡的谜案。

  他决定将他的诚实和欲望全部抛掷脑后。

   

  ***

   

  看着天色,蒋烨决定不穿外套。

  刚按下门把手,手机铃声却响了。

  左手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蒋烨摁着门把手的右手松开了。

  是小城土地公——高贺。

  换作一天前,蒋烨无论如何也不会点下绿色的“通话”按钮。毕竟,他和高贺是两个世界上的人,任何意义上的。

  但现在他和高贺与同一件事情有关——杜鹃的事。

  他生怕高贺又想起了什么线索。

  在他心中,人的第二种美德是负责。比如作为学生时,他要对自己的学业负责;作为医生时,他要对病人负责;作为杜建国之死的调查人时,他便要对杜鹃负责。

  “蒋烨撒,怎么这么久才接?怎么,不想理我啊?”高贺比蒋烨率先开口发难,甩出一句颇为社会人的江湖话,倒让蒋烨愣住,接不下去了——谁能说高贺说得不对呢?

  “那个,高贺,有事?”

  “哎!我就怕你忙,信息看不到撒!我还真有要紧事给你讲!”

  蒋烨心中一喜。

  “咱们高中同学,考完试以后多少年莫得见面。这一次趁着你回来,我组局,老同学们一起吃个饭啊!”高贺依旧不等蒋烨开口,迅速补充了一句,“老同学,要是你莫得回来,这局也组不来撒,你莫得拒绝!”

  靠着墙,蒋烨无比懊恼,开始后悔一分钟前自己做出了接通这个电话的决定。

  但已经于事无补,此刻他已经没有机会说不。

  “还在咱们这的那些同学,能来的我都叫他们来!张兆磊、王晓天、李靖宇他们,都说了要来,排场绝对小不了!”高贺自说自话,说得自己仿佛已然作为蒋烨的好朋友,置身酒局的主陪之位,拉着蒋烨与旁人推杯换盏,“先不说了,地方定了我给你发信息!就这样,挂了!”

  蒋烨看着屏幕不容拒绝地显示着“通话结束”几个大字,却迟迟没有收起手机。

  他愣着,在回想高贺那句“李靖宇说了要来”。

  李靖宇这个名字深深刺入了他的心头。

  或者说,优优的男友这一重关系,刺入了他的心头。

  他从小不怕痒。还依稀记得幼年时,母亲轻轻挠他膝盖,他不会笑,也不会躲。

  长辈们都笑他是木头人,一个远房的舅舅倒是一语勘破:这孩子有定力,日后做事一定专注撒。

  二十多年来,从幼童到青年,蒋烨就是这样一个不敏感的人,过着不敏感的生活。无波无澜,他以此为傲。

  而此刻,优优,只要一件事,一句话,一个人,和优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他就好似换了一个人。

  轻轻一碰,他就会笑。

  可又想躲。

  好在微信提示音敲破了他的闲愁。

  是杜鹃发来的:我出发了,一会儿见。

  一看时间,发现已有些耽搁。蒋烨无暇他顾,推门离开。

   

  蒋烨向来守时,也不愿意让杜鹃多等。

  匆匆走出电梯,步入大堂,手机里又是一条信息。

  他猜是杜鹃有些着急,刚想要回复,却愣住了。

  来信人是“优优”。

  这是他在加上她的微信之后,悄悄给她备注的名字。

  他得承认,如果被外人看到,这个名字确实过于亲密了。

  可——这是优优亲自对他说的,他可以这样叫她。

  优优。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过几天有同学聚会,你会去吗?”

  一连两条信息,让蒋烨不由站定在原地。刚消弭的情绪瞬间逬出,刺挠着他的周身。

  优优为什么要问我?

  是谁告诉她同学聚会的消息?

  是李靖宇吗?

  她会和李靖宇一起出现吗?

  她知道我去吗?

  她知道我……

  “蒋医生,等你好久了。”

  男人的声音,就在蒋烨的身侧响起,再次打断了蒋烨心头的万千缭绕。

  竟是黄子强。

  “黄医生,在这等人?”

  “嗯,”黄子强点点头,“等你呢,蒋医生。”

  蒋烨一惊。

  “嗯?你……什么意思?”饶是蒋烨再蠢,也嗅到了黄子强话里那阴仄的气味。

  “我是说,今天晚上不知道蒋医生有没有空,我请您去见个人,他……”黄子强笑了起来,“想和你聊聊。”

  “那个,那个,黄医生,真的不巧,我今晚还真有点事,你看……”蒋烨看到了大堂对面的座钟,已经迫近了他和杜鹃约定的时间,“挺着急的,要不,咱们改天……”

  蒋烨想要绕开黄子强,迅速逃离。

  黄子强一别,手就拍在了蒋烨肩头。

  “别啊,蒋医生,我想你最好还是去,否则……”黄子强的手掌向下按了按,“你可以不给我面子,但要是不给他面子……在咱们这个小地方,可是说不过去呀。”

  蒋烨的肩胛骨在和黄子强手掌那恰如其分的力道做着最后的抗争。

  “他,他是谁?”

  “走吧蒋医生,”黄子强没有回答蒋烨的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向外看,“司机在那里等很久了。”

  酒店大堂门外,站着一个平头,瘦小,穿着黑色运动衣裤的中年人,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正要走进旋转门看看情况。

  蒋烨和这样的人接触不多,但看着对方的眼睛,里面分明盛着他无从解读的气味,那种来自市井里无人角落的凶险气味。

  他起码知道——他们很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如此,怕是不去也得去了。

   

  ***

   

  车子驶出城区,不过片刻时间。

  蒋烨坐在后排,黄子强陪坐他身边,直视前方,全程二人再无交谈。

  看着窗外渐渐失去天光和路灯光的环境,蒋烨拼命地想记住些什么。四下越来越寂静无人烟,随着周遭只有车头的灯光这唯一的光源,他的不安已难按捺。

  而堤坝的尽头,田埂的远处,村里亮起了灯火。

  而车子一拐,从一条土路下坡,在一片空地上停下。

  “蒋医生,到了,下车吧。”

  说着,黑色衣裤的司机已经下车,哗地拉开了身后的车门。

  蒋烨站在空地上,忽然后悔自己刚才应该带着外套出门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有空想起这种事。

  眼前,便是与他的少年时代相伴,他却根本无从了解的大湖。

  无声地铺陈在他的视线之中。

  天色已彻底步入幽暗,司机没有熄火,车灯亮着,直直照着前面一处木板拼凑的简陋码头。

  还有一艘泊在湖畔的渔船。

  “蒋医生,”黄子强手指那艘船,“我就不便陪了,请吧。”

  蒋烨没有说话,他心里明白,黄子强引他来见的,就是那个让黄子强感恩戴德、不惜作伪证的人物。

  “黄医生,你……”蒋烨还是不甘,在他心里,黄子强和他一样,都是医生,为什么黄子强就要出卖自己的人格呢?

  “咱们不一样,我说过的。”黄子强像是看破了蒋烨尚未出口的心结,“我走到今天,很不容易。我不像你,我没得选。”

  “蒋医生,别怪我。你可以查,但你为什么非要来问我呢?”

  蒋烨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甚至也没有停步。

  他很怕,然而他无路可退。

  在背后那两盏镭射车灯强劲光芒的指引下,蒋烨看着面前自己那道狰狞的黑影,终于抵达了渔船。

  船舱里,透着暖光。

  李良在向他招手,语气客气地道,“蒋医生,进来坐。”

  是李良。

  倒是不意外。

  他早该想到的。

  或者说,他心中所悬的猜疑,终于落了地。

  黄子强说得对,他在查到黄子强作伪证的那一刻,根本不该再对黄子强有一丝信任。他应该直接给他远在上海的领导打电话的。

  可打了又能如何呢?

  隔着夜色,他似乎能清晰地看到李良那双见过风浪的眼睛。

  他想起李良曾经说过的话,“我们这样的小地方,比不得大城市。”

  蒋烨在这里没有积攒下任何生存经验,他只知道他们和那些他在念书时见到的斯文人不一样。

  他已经无暇懊恼自己曾经的自信和自大。

  他俯身进了船舱,舱里整洁,摆着一张桌子,上面已经布了碗筷,几碟小菜,一瓶酒。

  “蒋医生,别紧张嘛。”李良坐在桌边,掐灭了手中的烟,“前阵子你忙我也忙,莫得机会,这几天正好有闲,咱们聚聚。”

  说着,李良手向着舱外的船家挥了挥,“他家的鱼,现捕。”

  舱外一声震动,是发动机的轰鸣。

  渔船驶向大湖深处。

  “怎么样,凡是来了贵客,我都要请来这里。”李良抿着嘴微笑起来,“情调还可以,是不是?”

  “哦。”蒋烨坐在李良对面,桌下李良看不到的地方,两手相互捏着。

  “先吃点菜,”李良手点了点桌子,接着拿起面前的酒盏,“蒋医生,喝一杯?”

  蒋烨摇头婉拒,“我不会喝酒。”

  “那是好习惯,”李良点头,“做医生的,总是要注意些。不比我半路出家,抽烟喝酒,什么坏事都要沾上点。”

  李良自顾自地喝了一杯。

  “蒋医生,最近查的怎么样?”

  “还可以,有点进展了。”

  “哦?”李良放下杯子,挑挑眉,“说说看?”

  蒋烨在桌下的手捏得更紧,“李院,这个怕是不太方便。”

  “哦?”

  又是一声“哦?”。

  对李良来说,蒋烨的回答不啻于挑衅,所以语气终是带上了一丝明显的不悦。

  但蒋烨的眼睛里,似乎也没有软弱、迟疑、害怕。

  蒋烨怕得已经不再怕了。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知道的,李良已经都知道了。

  而且李良知道的,远比他知道的要多。

  可蒋烨偏偏就是要说出那句“不太方便”。

  在这凶险的斗室之中,他的思绪竟然无端飘回多年前自己被一脚踹到在地的那个夜晚。

  如若对李良和盘托出,那和当年的自己又有什么分别?

  他还是那个被人肆意踩在脚下的羸弱男孩。

  大湖隔绝了人迹,也隔绝了他任何呼救的可能。他现在能做的,唯有试着保留一点尊严。

  李良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旋即对着船家开口,“老四,鱼上来莫得?”

  外面老四一声利落的“好了”,李良抬手,示意蒋烨一道,“蒋医生,来看看,活的。”

  大鱼在空气中打挺。

  船头一只灯泡,惨白的光区随着行驶震动着。

  李良卷起袖子,伸手掐住一尾大鱼,趁着鱼鳃一合一开的间隙,手指捅了进去。

  坚硬的鱼鳃无力地拍打着李良的手指。

  另一只手抓起一柄刀,李良回身对着蒋烨,“看,吃的就是这个鲜。”

  噗。

  刀锋狠狠地刺入鱼皮下骨头的关节。

  接着手腕用力,鱼头几乎被从骨头上生生撬下。

  鱼头被丢去了角落。

  李良指着血迹中一摊紫褐色的软体,“蒋医生,你给看看撒,这是什么零件?”

  “我不知道。”

  蒋烨在用最后的力气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

  “哎呀对啊,我忘记了,你们做医生的,研究的是人。”

  说话间,鱼头已经无情地被扯下。

  “对湖里的东西,不了解撒。”

  无头的鱼尾还在轻轻拍打着船板,几点水花溅起。

  “哎,蒋医生?”

  李良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蒋烨,”蒋医生,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无人回答。

  “啧。”

  李良轻叹一声,不知是嘲弄,还是遗憾。

  “我看你脸色不好,这湖里到了晚上,湿气太大,你从大城市过来,不习惯撒。”

  说着,李良放下了手中的刀,点头示意道,“老四,回去吧。”

  老四点了点头,又看向地上那已经几尾一息尚存的鱼。

  “今天没福气,我们呢,莫杀生。”李良的鞋子轻轻点了点鱼身,用慈悲的声调说道,“放了吧。”

  咚。

  咚。

  咚。

  三条鱼被船家投进水中,只留下一团水涡,迅速消失了。

  老四拾起地面上那断头的残鱼,想要和鱼头扔在一处,李良却一抬手。

  “太脏了,莫留在这里,不干净。”

  老四会意,一扬手。

  咚!

  那鱼便落下船,落回湖水之中。

  混着泥沙的昏黄湖面,洇出一片血水。

  鱼尾还在拍打水面,虽然无头,未死的神经还在挣扎。

  李良饶有兴味地看着鱼,又看着蒋烨,“蒋医生,这是怎么回事,你懂不懂?”

  蒋烨依旧不回答。

  他已无力回答。

  他的全部精神都在控制自己胃部和食道,不要呕吐出来。

  船在加速向岸。

  灯泡摆动更急,李良脸上的阴影也无定地晃着。

  码头边。

  李良从蒋烨身侧走过,走上码头。

  司机和黄子强听到船声,早已站在车边等待。

  “蒋医生,你一起走么?”

  李良见身后的蒋烨没有动,悉心地问道。

  蒋烨站在码头的最深处,还是没有动。

  他想离李良越远越好。

  “蒋医生还要看看风景,那我先走一步。”李良抿着的嘴唇,勾起笑意,接着叼住一根烟,吸了一口。

  “蒋医生,好好休息,明天你还有好多事做。”

  黄子强已为李良拉开车门,李良夹着烟,上车。黄子强回头看了一眼蒋烨,也钻进车中。

  车头调转,驶离码头。

  蒋烨看着车灯越来越远,最终在堤坝尽头成为一点,消失不见。

  船也已经开走。

  唯有有窸窸窣窣的虫鸣。

  蒋烨甚至没有立刻拿出手机,报警,找人,叫车。他只是静静站在路边。

  他没有发抖,他已僵硬得无法颤抖。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尊严在恐惧面前根本一文不值。

  因为李良不但不在意别人的尊严,连别人的命也不在意。

  两点光在湖堤亮起。

  是车。

  蒋烨猛地绷紧身体。

  车灯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入墨的夜色里,他被车灯晃得睁不开眼。

  车在他身前停了下来。

  “蒋烨?”

  车门打开,司机跳下驾驶座,快步向他而来。

  “蒋烨!”

  是优优。

  “你怎么在这里?”

  优优焦急的声音,焦急的面庞,终于在车灯之中变得清晰起来。

  蒋烨无法回答,他机械地摇摇头。

  “你怎么穿得这么少?”不明状况的优优转身,“我车里还有件外套,这就拿给你。”

  蒋烨抓住了优优的手臂。

  他摇了摇头。

  他没有胆量再让优优离开。

  他抱住了优优。

  风从湖面而来,带着遥远的湖心的微凉。

  凉风中,四下再无旁人,这空寂的湖畔,颤着。

  飞虫振翅,芦叶点水,水波轻叩堤岸。

  还有蒋烨。

  怯懦的蒋烨,狂妄地抱着优优,无声地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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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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