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秦洛总是兴高采烈的，开着车出去大量采购，从食物到装备，兴奋的像个要去远足的孩子。
莫琉璃看着他什么都没说，打着精神帮他列清单，整理行李。
出发那天，莫琉璃想去送他，秦洛拒绝了。
“别去了，不然你得自己一个人回来，我心疼。”秦洛抱着她，亲了亲她的脸。
莫琉璃脸上笑了笑，内里却心如刀绞。
“阿洛哥哥，我爱你。”莫琉璃抬头看着秦洛，眼里泛着泪光。
秦洛以为她舍不得自己，心里也升起一丝难过，于是低头吻下去：“我也爱你。”
莫琉璃笑了笑，闭上了眼。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是不想自己住，可以回去陪陪你妈妈。”秦洛走前嘱咐她。
莫琉璃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秦洛就这样走了，莫琉璃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没有回到萧晚嫣身边，她甚至没有告诉萧晚嫣秦洛不在。
她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房子里，像一个无着无落的幽灵。她晚上睡不着，在房子里游晃，白天又醒不过来，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昏昏欲睡。
她不怎么出门，也不怎么吃饭，她拿着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相机放在一旁落灰，她连拿起来的兴致都没有。
她知道自己在愈陷愈深，可是她毫无办法。她知道自己该求救，可是她不知道该向谁求救。
她不再主动联系秦洛，只在他发来消息的时候给一些回复，好像一如往常的样子。
每一天都是一样的，每一天连绵成无穷尽，三个月也就那样过去了，而她丝毫没有察觉到。
秦洛回到家的时候，莫琉璃正躺在阳台的躺椅上，在一片日光中沉沉睡着。
他起初怀着憧憬和期待，以为自己会看到她最惊喜和最甜美的笑容，可看到无知无觉的莫琉璃以后，心头才泛起细细密密的失望和难过，不知道是为谁。
莫琉璃的呼吸很轻，脸色很苍白，眼下泛着青黑，扶手上睡裙袖子外露出的一截手腕也格外细弱。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日光中暖暖的，却好像透着光，单薄的像张纸。
“我又梦到你了，”莫琉璃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笑着摸了摸秦洛的脸，“你怎么瘦了？”
秦洛一怔，轻声问：“我在梦里也有温度吗？”
“有啊，”莫琉璃笑了笑，“你在梦里好温暖的。”
莫琉璃说完又闭上了眼，沉沉睡着了。
秦洛一时竟不知道她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装睡以此来对自己发脾气。
太阳渐渐西落，他想起小王子说他曾有一天看了四十四次日落，那么莫琉璃在这里，也是在等着看日落吗？
莫琉璃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躺在卧室的床上，她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怔愣了许久，才听到厨房里传来声音。
她赤着脚走到厨房，秦洛正在做晚餐。
“阿洛哥哥，”她站在厨房门口，靠在门框上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洛转过身，看见莫琉璃一脸迷茫的样子，睡裙下一双脚又白又小。他走上前将人打横抱起来，往卧室走去：“为什么不穿鞋？”
莫琉璃看了眼自己的脚，喃喃道：“我忘了。”
秦洛将她放在床边，给她穿上拖鞋，然后坐在她身边问道：“只是忘了这个吗？”
莫琉璃困惑地看着他，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秦洛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莫琉璃低着头看了眼自己的脚，他又在叹气了，他看见自己总是会叹气。
“你们玩的开心吗？”莫琉璃又抬起头问秦洛。
秦洛点点头：“我们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还有很多有趣的事，你想听吗？”
莫琉璃点点头，站起身：“我们吃饭吧。”
说完她就走向了餐厅，莫名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秦洛看着她的背影，体重的减轻具象在她的身形上，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你坐着，我去端出来。”秦洛越过她，走向厨房。
莫琉璃乖乖坐在餐桌边，等着秦洛将饭菜端到桌上。
“看，我新学的奶油蘑菇汤，你尝尝。”秦洛端着一碗汤放在餐桌上，一脸求赞扬的表情。
莫琉璃看了秦洛，又低头看向那碗汤，低声重复道：“新学的。”
“对，你快试试。”说完又进厨房端出来两盘牛排，“我们在热带丛林里遇到了一些蘑菇，有人就做了这道菜，我就跟着学会了。”
莫琉璃眨了眨眼，没动手。
“我不喜欢吃蘑菇。”莫琉璃说了一句，低着头切盘子里的牛排。
秦洛一愣，突然想起她的确从来没在自己面前吃过蘑菇，叹了口气：“可惜了。”
莫琉璃抬头看向秦洛，他将汤碗挪到自己跟前，拿着勺子往外舀汤。
“可惜什么？”莫琉璃低声问了一句。
“嗯？”秦洛抬头看向莫琉璃，“你刚才说什么？”
莫琉璃笑了笑：“没什么。”然后又低下了头。
“对了，我带了一些植物标本回来，等会儿吃完饭给你看。”
莫琉璃点点头：“好。”
秦洛一边吃着饭，一边给莫琉璃讲他们一行人在热带雨林遇到的胜景，以及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
莫琉璃垂着眼，心不在焉的划着刀叉，什么都没听进去，但秦洛并没有发觉，他兴致勃勃，似乎心还留在那个让他兴奋无比的地方。
“南霜也回来了吗？”莫琉璃突然问道。
秦洛摇摇头：“没有，我们离开雨林后，她又去了里约热内卢。”
莫琉璃看着秦洛有些遗憾，又有些神往的样子，问道：“你怎么没去？”
秦洛勾着嘴角看着莫琉璃：“我答应你了三个月就回来啊，而且我要尽快完成我的作品了。”
莫琉璃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这段时间你在家里做了些什么？”秦洛又问。
莫琉璃扯了扯嘴角：“没什么，看看书，拍拍照。”
秦洛点点头：“那我们下次也去里约热内卢看看吧，你可以拍拍那里的风土人情。”
“嗯。”莫琉璃心不在焉。
吃完饭，秦洛兴致勃勃地将行李箱打开，将那些保存好的植物标本给莫琉璃看，莫琉璃接到手中，意兴阑珊的看了几眼，然后就放到了一边。
秦洛又把那些一件件摆在了书房显眼的地方，欣赏了许久才离开。
睡前，秦洛躺在床上抱着莫琉璃，低声在她耳边问：“想我了吗？”
莫琉璃眨了眨眼，没有直面回答，反而问秦洛：“阿洛哥哥，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嗯？三年多了吧，怎么突然问这个？”秦洛有点困惑。
莫琉璃闭上眼翻过身：“没什么。”
秦洛看她一脸疲惫，以为她困了，收回手也不再说话。
生活好像又开始变得波澜不惊起来。
秦洛的归来并没有让莫琉璃从死水中浮起，她依然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沉没，可她依旧毫无办法。
“你要去哪里？”莫琉璃看着秦洛站在镜子前换衣服，一套又一套换来换去的。
秦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随口答道：“南霜回来了，我去找她聊聊。”
莫琉璃闭了闭眼：“你们有那么多可聊的吗？”
“她刚从巴西回来，我去跟她取取经啊。”
“网络上可以看到很多，你为什么一定要去跟她取经？”
秦洛笑了一下：“我们不是朋友嘛，她回来了我当然得去见见。你看我们回云城，顾长风跟楚淼不是也会来见我们吗？”
莫琉璃抬头盯着秦洛，一字一句：“我不喜欢她。”
秦洛系着扣子的手一顿，转头看向莫琉璃，神色中充满了无奈和宠溺：“我知道啊，所以我没打算让你们也成为朋友，你不用去见她。”
莫琉璃笑了一下：“阿洛哥哥，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很体贴？”
秦洛叹了口气，猜测道：“难道你想去？”
“我不想你去见她。”莫琉璃走上前，抱着秦洛的腰抬头看着，“你不要去好不好？”
秦洛无奈地摇摇头，勾了勾莫琉璃的鼻子：“听话，不要这样无理取闹。”
莫琉璃的眼泪一瞬间涌上眼眶，于是赶紧垂下眼问：“你喜欢我听话啊？”
秦洛拍拍她的头，将她推开，又将视线转回到镜子里，系上余下的扣子。
“你不是一直很听话的吗？别闹脾气好吗？”
莫琉璃勾了勾嘴角，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房间。
秦洛出门前只留了一句：“晚上别等我吃饭，自己乖乖的啊。”
莫琉璃没有听他的，看他走出门，然后站在窗口，看着秦洛开车走了。
她在窗边站了许久，直到天色渐黑，秦洛也没有出现。
秦洛到家的时候，门口的灯亮着，但从窗子里看进去，屋里是一片黑暗。
他坐在车里，看着门口地上晕黄的灯光发了会呆，然后才进门。
莫琉璃像是已经睡着了，他轻手轻脚走进房里，床上只有一团黑影。
秦洛走上前，将床头柜上的台灯点亮，然后坐在床边的地上。灯光下，莫琉璃的脸呈现出一种朦胧感，像是戴着一层薄薄的面纱，让他觉得陌生又遥远起来。
莫琉璃没睡着，她知道秦洛在看自己。
可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不敢想。
秦洛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起身进了浴室。
莫琉璃听见浴室里水声响起，她才睁开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秦洛的气息变得陌生起来，比当年最开始闻到的还要陌生。
她觉得她快要疯了。
时间过得很快，秦洛似乎又有了新的灵感。
“阿洛哥哥，你上次写的书已经出版了吗？”莫琉璃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本书翻着。
秦洛从电脑后探出头：“嗯？你说的是以南霜为原型那本吗？”
莫琉璃抬起头看着他：“对啊。”
“应该在出版的过程中吧，我直接邮件发给云翰了，等出来了他们会把样书寄给我的。”
莫琉璃笑了笑，低下头遗憾道：“这么快吗？我还以为能第一时间看到呢。”
秦洛有些心虚，转回头低声道：“你不是不喜欢她吗，我想你应该不想看的。”
“那你给南霜看了吗？”莫琉璃又抬起头。
她看不见电脑后秦洛的表情，但她看到键盘上秦洛的手停了一瞬，然后才听他说道：“等书出版了，我会送她一本的。”
他没有说明是否把稿子给南霜看过，但也不用说了。
莫琉璃看着他的手，好一会儿说不出话，眼泪无声无息地从眼睛里流出来，视野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阿洛哥哥，”莫琉璃平静下来后又说道，“我妈妈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秦洛反问，“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莫琉璃看着秦洛：“突然吗？”
秦洛叹了口气，保存了文档，然后站起身走到莫琉璃身边坐下，揽着她的肩膀：“不突然的话，那就是你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了？”
莫琉璃看着他没有说话。
秦洛扶着额头闭了闭眼，犹豫道：“我记得我曾经问过你是不是想结婚，你摇了头，然后说只想跟我在一起，你还记得吗？”
莫琉璃想起曾经那个晚上，点了点头。
秦洛撩着她的头发，又问：“那你现在告诉我，是你自己想结婚了，还是你妈妈的压力让你想结婚了？”
“有什么区别吗？”莫琉璃垂下眼，摸着手里书上模糊的字眼。
“当然有区别了，”秦洛坐近了些，将莫琉璃抱在怀里，“如果是长辈的要求，那么结婚了就会出现更多的问题，他们催完婚，还会催后代，我们就要考虑后代，以及后代的教育问题。我们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想走就走，再也不能把全部的精力都投注在我们喜欢的事情上面，我们会越来越身不由己，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莫琉璃靠着秦洛，一时没有说话。
“如果是你自己想结婚的话，那又是为什么呢？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几乎形影不离，这还没能让你满足吗？”
莫琉璃抬头看着秦洛：“那我们能永远这样吗？”
人就是这样的，一开始只想靠近，后来想要拥有，拥有了以后要全部，有了全部还不够，最好还要有永远。
可是永远在哪里呢？
秦洛抿了抿嘴，犹豫半晌还是选择了说实话：“我不知道。”
莫琉璃心头一空，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秦洛低头看着她，继续说道：“我真的不知道。未来是无法保证的，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只要我爱你，就一定不会离开你。”
“你呢？”秦洛笑着摇了摇怀里的人，低声问：“你会离开我吗？”
莫琉璃白着脸，埋在秦洛怀里：“怎么会呢？我会一直爱你啊。”
秦洛笑了笑，吻了吻她的耳朵。
莫琉璃紧闭着眼，心头一阵阵刺痛。
她二十五岁，依然涉世不深，她毫无心计，毫无对策，她只会站在原地。
可二十五岁的女孩子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月将满未满，缺憾里也盈满了希望。
生日前几天，莫琉璃去看萧晚嫣，萧晚嫣说要给她举办一个小型的生日聚会。
“前两年的生日你都要跟秦洛单独过，但这次妈妈想给你办大一点。”
莫琉璃有些不情愿：“为什么要办大啊？我们家里自己小聚一下，不好吗？”
“不好，”萧晚嫣看着有些严肃，“你总是一心围着秦洛转，什么时候成为你自己的主角了？”
莫琉璃嗫嚅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也无从反驳。
萧晚嫣摸着她的头发，歪着头看她的侧脸：“我要好好打扮你，让你在生日那天惊艳全场，让所有人都看到你身上的光茫。”
“我身上有光吗？”莫琉璃低声问。
萧晚嫣笑了笑：“当然有了，怎么会没有呢？在妈妈眼里，你就像发着光的月亮。”
莫琉璃扯了扯嘴角，没有反驳萧晚嫣的话。
可是，月亮哪里会发光呢，她身上的光，不过是太阳的恩赐罢了。
“对了，秦洛会来的吧？”萧晚嫣又问。
莫琉璃点点头，默认了萧晚嫣的话。
回到家里，秦洛在摆弄花瓶里的玫瑰，它们已经枯萎了，没有被替换，也没有被清理。
“我好像忘了给我的小玫瑰订玫瑰了，是吗？”秦洛将枯枝拿出，一把扔进垃圾桶，然后笑着问莫琉璃。
莫琉璃看了眼垃圾桶的枯枝，又看向秦洛：“就这样扔掉吗？”
秦洛歪了下头，看了眼窗外：“你想扔到外面吗？”
莫琉璃笑了笑，笑意却没进眼睛里：“不用，就这样吧。”
秦洛点点头：“我们外面就是草坪，还是扔进垃圾桶比较好。”
“放心，我会给你订新的。”秦洛抱了抱莫琉璃。
莫琉璃没吭声，走进房间换衣服，临进门前又回过头看着秦洛：“我的生日要到了，妈妈想给我办个聚会。”
秦洛愣了一下，又露出笑容：“好啊。”
莫琉璃转过身，停了一下，又转回头：“你的朋友也可以邀请来。”
秦洛在她身后问了句：“南霜也能邀请吗？”
“随你。”莫琉璃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