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南风如有意2021-09-07 17:235,028

  当时萧桐离开墨城后,莫琉璃其实也是想离开的,她觉得比起难以面对萧桐,她更无法面对莫慎辉。

  她怎么能跟这个害死她母亲,然后又欺骗她十几年的人生活在一起呢?这个男人太可怕了,她无法原谅这个男人,于是因此也无法原谅自己。

  她要离开这里,她要去外面的世界。

  但莫琉璃并没能走掉,因为莫慎辉把她关起来了。

  她被关在房间看着窗外的时候,莫慎辉也呆在自己的房间拉着窗帘。

  他们很奇怪,一个总爱看着窗外,一个总爱关着窗帘。

  这个被妻子毫不留情抛弃的男人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年轻的时候眼睁睁看着爱人离他而去,然后为此惶惶不可终日,现在怎么能再次看着唯一的亲人离他而去呢?他不会坐以待毙,他绝不可能看着自己再次被丢下。

  爱早就消失了,恨也无所谓,他只要握在手里就足够了。

  假期一天天结束,莫慎辉每天在她的房门口徘徊,推心置肺过了,也言辞恐吓过了。他不知道莫琉璃已经想起了过去的一切,他还以为她还是曾经那个他说什么她都信的孩子了。

  莫琉璃听着他一会儿说萧晚嫣其实爱着别人,心不在家里,一会儿说萧桐小小年纪心思歹毒,一会儿又说自己含辛茹苦养大了她,一会儿又说她考上大学不容易还需要自己供养。莫琉璃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要自己跟他站在同一战线,怨恨萧晚嫣,怨恨萧桐,然后永远不再见他们。

  莫琉璃答应了,她说她不会再犯傻了。

  这一次,是莫慎辉相信了。

  回到学校后,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她只是更安静了,然后总趁着有时间的时候去一趟外婆的墓前,放一束向日葵。

  好在,萧桐看见了。

  萧桐想问她,你为什么还要来见我呢?你为什么不恨我呢?可是他说不出口,他不敢问。

  他想外婆说的是对的,他是欠她的,他欠莫琉璃的。这份亏欠如果用余生来偿还,那么他还能还清吗?

  “对不起。”萧桐第一次,主动地将莫琉璃揽入怀。从前他拒绝任何人靠近,现如今他总算舍得把最柔软的地方给某个人。

  不再会有人将真心奉上了,他想,他没有这个运气了,也没有这个底气了。

  莫琉璃埋在萧桐怀里哭得更难受了,故作坚强和独立都瓦解了,两个月来的忐忑和无望都在此刻释放。“我不回去了哥哥,我不想回去,我回去也会死的……”

  “不回去了,再不回去了,”萧桐轻轻摩挲着她的头低声安慰,“我们在这儿有家呢,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他们从未开诚布公地谈过萧晚嫣为什么自杀,但他们都知道。没有人想要留在那个家里,那不过是个囚笼而已。

  萧桐带莫琉璃去了他的公寓,那才是他真正住着的地方。那是个简单的二居室,餐厅客厅乃至于卧室,完全是样板间的样子,作为一个室内设计师,萧桐从未想过要重新布置他的家,因为这不是家,这不过是他为了离开那个让他窒息的房子,而买下的一个落脚地而已。

  “眼睛都哭肿了。”萧桐弯下腰看了看莫琉璃的眼睛,用手轻轻按了按。

  莫琉璃觉得自己有点丢人,忍不住拿手去揉,“一会儿就好了。”

  “别揉,小心把脏东西揉进去了,”萧桐制止了她的手,“我给你拿冰块敷一下。”

  将她按在沙发上坐下,萧桐去冰箱弄了些冰块裹在毛巾里,然后坐在莫琉璃身边给她敷眼睛。

  “唔,好舒服。”莫琉璃忍不住感叹。

  天气变得炎热,冰块的凉爽让人感受到一阵惬意。

  萧桐笑了笑,看着莫琉璃。

  “以后放假了就来跟我住,你是想去住外婆那里,还是住在我这里?”

  莫琉璃的手一顿,外婆房间那个大书柜其实挺让她动心的,但一想到萧桐搬来了这里,大概也是因为那里的生活不值得怀念。

  “哥哥你住哪里我就住哪里,我不挑。”莫琉璃放下毛巾,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其实这里就挺好的。”

  萧桐摸了摸她的头,说道:“这算什么好的,不过你愿意住这里也行,等我有空了再重新设计装修一下,到时候给你看看方案。”

  “好啊好啊,我想要落地窗,然后再放张摇椅,我可以躺在上面看书”莫琉璃忍不住畅想,脸上一片兴奋,“不过飘窗也可以,这样可以直接在坐在飘窗上,也挺惬意的。”

  萧桐也被她的期待和兴奋感染,忍不住畅想起未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莫琉璃一心扑在期刊社的连载小说和文艺部的“十佳歌手”活动上。

  那天又是期刊社的周一例会,她一无所知的走进会议室,走进她的命运,然后在抬眼的刹那,看到那个她本以为要再次去支教的山村才能见到的男人,就坐在暮白的身边侧着头看着她笑。

  她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仿佛看到漫天的星子落下,迷了她的眼睛,也迷了她的心。

  他来见她了,他来履行他的“下一次”了。

  莫琉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等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往常坐的位置上。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了,三三两两议论着突然到来的男人。

  “很不错,很有灵气。”秦洛拿着手里的杂志向莫琉璃示意,“虽然有点冒昧,但这是你的故事吗?”

  其他人听到秦洛的问话,都闭上了嘴。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情深似海,也深不可见的暗恋。但只有莫琉璃自己和暮白知道,这是关于秦洛的故事。

  “秦洛,私下再说吧,我们先——”暮白看向秦洛,想避开这个话题。

  “是。”莫琉璃打断了暮白的话,言简意赅,不加掩饰。

  她知道暮白的用意。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的,他不想让莫琉璃在一开始就失去了所有的矜持和骄傲,她应该站在高台上,会有人为她跋涉山水,远赴而来。

  可是她做不到,她的炙热和坦诚早就在秦洛面前表露无疑了,不用再掩饰,也不用反驳,她在黑暗无光的岁月里将他奉为神佛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尘埃里了。你怎么能要求一个亟待被拯救的人在他的救赎者面前端庄自持呢?她没有呼救,就已经是战胜了自己的渴望了。

  秦洛怔了一瞬,第一次感觉到有些无措。他见过许多人崇拜和爱慕的目光,也见过许多羞涩和粉红的脸庞,但没有人像她一样,她把一切都摊开来,让你来做选择,就像她在等着你对她命运的裁决。

  暮白看着他们,心里也感到无奈,他早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毫无办法。

  “好了,给大家介绍一下,我旁边这位你们即使没见过真人,但名字至少是听过的。他就是小说家秦洛,代表作有《大梦三千》《逆流》等等。来,大家欢迎一下。”暮白介绍着鼓了鼓掌。

  在座的众人眼里都闪着光,还有人激动地派旁边人的胳膊:“你看,我就说他是秦洛,你还不信!”

  “你怎么知道的?”

  “他上学期来我们学校开过演讲会的啊!”

  秦洛听见他们的议论,也笑了一声自我介绍道:“没错,我就是上学期来你们学校开过讲座的秦洛,很高兴今天来到这里跟大家交流,我很荣幸!”

  “不不不,是我们的荣幸!”有人高声呼应。

  还有女生喊:“大神,能给粉丝签个名吗?”

  莫琉璃看着秦洛,想起上次分别时他说等下次,他会给她他的新书,有签名的,他还记得吗?

  秦洛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莫琉璃,看见她盯着自己时眼里的期待,勾了勾嘴角,对提问的人回答:“当然可以,不过得开完会才行哦!现在,先来听听你们的暮老师有什么话要交代。”

  那个女生激动地点点头,然后比了个“OK”的手势,看向暮白,其他人也都安静下来。

  暮白看了眼秦洛,又看向众人:“其实这次本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咱们的期刊现在投稿和出版都很稳定,我起到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了。”

  “怎么可能啊,暮老师你是我们的定心丸呢!”有人反驳。

  “就是啊,暮老师,我们都需要您的指导呢。”

  暮白也没怪罪,只是笑了笑:“好了,我也没说我要退出不干了,你们也不用这么一惊一乍的,我只是说我想你们应该需要学习更多的专业知识和行业经验,所以我就把秦洛给你们请来了。他有一直在合作的出版社,连载小说也同样在发布,”暮白说着看了眼莫琉璃,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不管是文学上的困惑还是期刊方面的问题你们都可以尽情地向他提问。”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暮老师要走了。”有人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欸,不过你有啥问题吗?”

  “你这突然一问,我还真想不出来。”

  “我也是,平时干活的时候感觉有好多问题,但现在这么一停下来我就都忘了。”

  下面的人都在小声议论,却没有人主动开口。

  暮白看了一会儿有点无语,歉意的看向秦洛,正要开口,莫琉璃说话了。

  “秦先生,您可以给我们讲讲您创作时遇到困境是怎么办的吗?”

  秦洛看向莫琉璃,眼里带有一丝调侃的笑意:“不用这么客气,叫我秦哥哥——”

  “咳咳!”暮白不满地瞪了秦洛一眼。

  秦洛忍不住笑了笑:“叫我秦洛就行,也不用对我用‘您’这个字,我不像你们暮老师这么老气横秋,我还是很喜欢跟你们大学生打交道的。”

  莫琉璃无视暮白的眼神,微红着连点头低声道:“好的,秦洛。”

  有人偷笑:“大神好风趣啊。”

  “就是,而且他一笑我也忍不住害羞了。”

  暮白有点后悔,学生时代秦洛就是这么吊儿郎当不靠谱的样子,现在还是这个样子,就连他有时候都不知道秦洛的笑容里到底有几分真心。

  可他看着莫琉璃的样子,就像是自己在萧桐面前的样子。当事人甘之如饴,其他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秦洛给他们绘声绘色地讲了许多自己创作时的趣事,没灵感的时候突然跑到山里去,谁也不搭理,就连编辑都找不到他人;创作人物的时候一个人扮演不同的角色,在镜子前对话;为了了解某个职业真实的情况,跑去兢兢业业地打了几个月的工……

  莫琉璃越听,就会对他越着迷,这就是她从少女时代就倾慕的男人。

  大概是莫琉璃的问题启发了其他人的思维,也许是秦洛的滔滔不绝开启了其他人的话匣子,他们热热闹闹地谈论了许久。

  而暮白就静静看着,一面为他们的年轻热血而感慨,一面也为他和莫琉璃的爱情而感慨。有些事情,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

  秦洛在最后给每个人都签了名,有些签在笔记本上,有些签字杂志上。但他却给了莫琉璃一本新书:“呐,答应你的,我可没有食言哦!”

  秦洛对着她眨眨眼,有人看见了忍不住问:“啊为什么?大神你搞特殊对待,不公平,我要抗议!”

  “我也要抗议!”其他人也跟着笑着起哄。

  莫琉璃原本还因为他记得而喜不自胜,现在立马又因为在众目睽睽下而不知所措。

  暮白看着她,眼神复杂,却什么都没说,他没有解释的余地。

  秦洛看着他们笑着解释:“不一样哦,这位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当然要特殊一点。”

  “救命恩人?”有同学惊讶。

  “琉璃,你们见过啊?你怎么救了大神的?”其他人叽叽喳喳。

  莫琉璃却看着秦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私心是想把这当作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的,秦洛也曾对她说要保密的。那么现在呢?

  “好了,散会了,大家都回去吧。”暮白语气有点冷。

  大家愣了愣,又听他解释道:“十点半都过了,你们都早点回宿舍。”

  “啊真的,马上宿舍就要熄灯了,快快快!”

  “走走走,暮老师再见,大神再见!”

  大家又一哄而散。

  秦洛也悠哉游哉地朝大家挥手。

  莫琉璃落在人群的最后面,她不想走,可是她没有留下的理由。

  暮白挡在秦洛面前,看着她,低声道:“听我的,回去。”

  莫琉璃眼里瞬间涌上泪水,她张了张嘴,却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在暮白的注视下,她什么也说不出口,看了眼秦洛带笑的眼睛,匆匆走了,狼狈地连告别都忘了。

  暮白看她消失在眼前,又转过头瞪着秦洛,秦洛无辜地耸了耸肩。

  晚上莫琉璃躺在宿舍的床上,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翻开秦洛给她的书,扉页上有他的签名,还写着“赠一个天使般的小姑娘”,莫琉璃无声的笑了。

  但,秦洛他又消失在她的生活里了。他总是短暂的经过她的生命,然后再消失的毫无痕迹。

  除开期刊社的按部就班,文艺部的“十佳歌手”经过一轮又一轮之后,终于落下帷幕。

  文艺部这个学期也没有什么活动了,所有成员的走向也要定下来了,一时之间,许多人都开始用尽各种方法拉拢人脉。

  文艺部的副部长并不多,而真心想走上部长之位的其实也只有薛瑾珊和方慧歆二人,两人虽然有同样的目标,走的路子却完全不同。

  方慧歆从一开始就是亲近学弟学妹的温和热情形象,而薛瑾珊则向来是雷厉风行的干练姿态。她们二人在这一批干事中都有自己的追随者,所以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打成平手,那么部长那一票就至关重要。

  文艺部部长向来都有一技傍身,这个传统方慧歆是一早就知道的,但无奈自己从小并未学过舞蹈音乐,自己擅长的也顶多是策划节目的能力了,而薛瑾珊从小学跳舞,对自己来说实在是一个强有力的劲敌。

  对于部长泷皓越,她不是没有试着去拉拢过,只是这个人,看似温和淡然,对谁都客客气气,但却是真的难以接近,也总摸不透他在想什么,甚至时常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是无处遁形的,自己的那些盘算和谋划他都知道,却又偏偏什么都不说,反而让人觉得没有着落。

  她想起一次“十佳歌手”活动之后她跟莫琉璃吃饭,她无意问起:“我怎么发现你总爱盯着部长跟会长看?”

  “额,”莫琉璃当时一脸惊恐地反问:“这么明显吗?”

  方慧歆原本没多想,但看到她一副紧张的样子,心里突然就多想了几分,状似无意地说道:“那倒也没有,我这不是工作都跟你在一起,所以对你关注的多一点才发现嘛!”

  她知道莫琉璃对她其实很信任,所以她问什么她都不会多往深想也不会设防,但偏偏是她对泷皓越和司空的小心翼翼和避讳让她觉得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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