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琉璃拿着奖杯走下台，一直到坐到秦洛身边，她都没有再看过秦洛一眼。她不敢，她不敢去面对秦洛可能会投在她身上的眼神，不管是心疼，还是陌生，那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秦洛眼里只有她。可是现在，他却总是在看另一个人了。
南霜在台上很耀眼，她看过来的时候，很像是当年秦洛看过来时的那一幕。他们高高在上，荣耀加身，而自己不过是地上渺小的一株草而已。
他们才是同一类人。
身边传来一声轻笑，莫琉璃偷偷地侧过身，秦洛专注地看着舞台上的人，眼神柔和，嘴角带笑。
莫琉璃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南霜正在跟主持人说着玩笑话，俏皮又诙谐，引得众人都跟着笑起来。可是莫琉璃笑不出，她感觉到自己的肠胃又纠结成一团，缠绕的很紧，让她内里一阵阵疼痛。
她今天有吃过饭吗？
她忘记了。
颁奖典礼结束，莫琉璃拿着奖杯问秦洛：“我们回巴黎吗？”
秦洛看着她没吭声，两人站在会场的门口，看着里面的人一个个经过他们身边。
“洛！”南霜走过来，笑着问道：“你们回巴黎吗？”
秦洛也笑着反问：“你呢？跟我们一起吗？”
南霜摇摇头：“不，我要在这里待几天，然后再去丹麦。”
“丹麦？”秦洛疑惑。
莫琉璃眨眨眼，低下了头，抠着奖杯上的名字。
“我朋友前不久在丹麦拍到了一张‘反重力’瀑布，我觉得很有意思，打算去法罗群岛，看看那里的MulaFasur瀑布，然后转道再去瑞士，去看韦尔扎斯卡河瀑布。”
秦洛挑了挑眉，笑着问：“你是要做一个瀑布的专题摄影吗？”
“确实——”
“阿洛哥哥，我们回巴黎吗？”莫琉璃抬头看着秦洛，打断了南霜的回答。
秦洛低头看了莫琉璃一会儿，又抬头看向南霜：“你住哪里？”
南霜挑了挑眉，看了眼莫琉璃回答：“奥尼乐帕姆酒店。”
秦洛点点头：“我再联系你。”
“好。”南霜挥挥手，抱着两座奖杯走了。
莫琉璃一直看着秦洛，表情格外倔强。
秦洛叹了口气，揽着莫琉璃：“我们先回酒店再说。”
莫琉璃的心一落再落，说什么？说什么她都不想听了，她只想回巴黎。
两人回到酒店，坐在露天阳台的躺椅上，秦洛侧对着莫琉璃，表情犹豫。
“我们不回巴黎吗？”莫琉璃看着远处，天空湛蓝，只有几片白云在飘。
秦洛舒了一口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于是又回头看向莫琉璃。
“琉璃，你让我觉得很挫败。”
莫琉璃一怔，哑口无言，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眼珠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转了。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蜷了蜷，默默地缩紧。
“我以为你走出来了，或者说，我以为我让你忘记悲伤了，但现在看来，我并没有。”
莫琉璃无神的看着远方，动了动嘴：“阿洛哥哥——”
秦洛靠在椅背上，手指点着扶手，像是鼓点的节奏，却重重的敲在莫琉璃心上，激起一阵疼痛。
“也许我从来没有看懂你。”
莫琉璃转过头，擦了擦眼角的泪，又回过头看向秦洛，伸出一只手抓着秦洛的手。
“阿洛哥哥。”
秦洛叹了口气，又问：“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莫琉璃垂下眼，看着她抓着的秦洛的手，手指纤细，白皙的手背上透着青色的血管。
“你能抱抱我吗？”莫琉璃小声道。
秦洛反手攥住莫琉璃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抱在膝上，拍了拍她的背。
莫琉璃环住秦洛的腰，头埋在他肩上，眼泪涌出眼眶，打湿了他的衣服。
“我好想他们啊。”莫琉璃哽咽道。
秦洛眼睛也红了起来，抱着莫琉璃不知道说什么。
生死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莫琉璃一直默默哭泣了很久，两只眼睛都肿的像核桃一般大，直到没有力气才慢慢停下来。
秦洛一直抱着她，靠在躺椅上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像在哄孩子安睡。
“冷静下来了？”
莫琉璃挪了挪脑袋，低声“嗯”了一声，声音嗡嗡的，像是含着无限委屈。
但秦洛却不为所动。
“那好，”秦洛把莫琉璃拉起来坐正，看着她神色颇为认真，“我们真的要好好谈谈。”
莫琉璃瞥了她一眼，感觉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忍不住伸手去揉。
秦洛眼疾手快地抓住，阻止了她的动作，凑上前亲了亲她的眼皮：“别乱碰。”
莫琉璃闭着眼不吭声。
“看着我。”秦洛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睁开眼。
莫琉璃抿了抿嘴，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看着他，没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温柔，她心里又开始委屈起来。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什么都不说，我也压根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你也不能一直这样陷在过去走不出来。”
“我做不到。我也很想走出来，可是我做不到。”
莫琉璃的嗓音还带着哭腔，委屈的让人心疼。
秦洛看着她透澈的眼眸，心也刺痛了一瞬，又软下声音：“没有让你立刻就做到，但是从现在开始，你在想什么都不能藏在心里了，有什么想说的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什么都能说吗？”莫琉璃瘪着嘴问。
秦洛想起莫琉璃那些闭口不言的时候，犹豫了一瞬又重复道：“什么都能说。”
莫琉璃吸了吸鼻子，诺诺道：“说了你就会满足我的要求吗？”
秦洛又皱了皱眉：“合理范围内，我会满足。”
莫琉璃咬了咬嘴唇，不吭声。
秦洛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又补充道：“由我来判断，你不要自己想当然，然后就不说了。”
“哦。”莫琉璃垂下了眼。
秦洛放下了心，亲亲她的额头，问：“乖，那告诉我，现在，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眼睛疼。”
秦洛笑了起来，将她抱起来往屋里走，然后把人放在了床上。
“我给前台打电话，让他们送点冰块上来给你敷一下眼睛，你先坐着。”
莫琉璃点点头：“嗯。”
等服务员将冰块送上门，秦洛用毛巾包裹住，然后按在莫琉璃眼睛上。
“啊，好冰！”冰块甫一接触到眼睛，莫琉璃就忍不住往后躲。
秦洛将她抱在怀里，背贴着胸，牢牢挡住了她往后躲的路径。
“听话，想快点消肿就别动。”
莫琉璃仗着他看不见自己的脸，瘪了瘪嘴。
秦洛似是感觉到了，轻笑了一声，咬了咬她的耳朵：“你乖一点，我们明天出去玩。”
莫琉璃一顿，又问：“不回巴黎了？”
“不着急。”
莫琉璃不怎么情愿，犹豫了半天又想起答应秦洛的话，遂问道：“你是想跟南霜去玩吗？”
“嗯，有这个想法。”
莫琉璃咬了咬嘴唇，低声道：“你喜欢她？”
秦洛没听出她的语气，以为她在陈述。
“准确地说，我是欣赏她。”
莫琉璃又不吭声了。
“我想看看她工作是什么样子的。”秦洛又道，“我对摄影师的生活还是不够了解，写起来有很多不顺畅的地方，要是能去体验一下就好了。”
“你不是看过吗？”
秦洛有点懵：“看过？我什么时候看过？你不会是在说你吧？”
莫琉璃有点生气，大声道：“你们不是在冰岛认识的吗？那时候不是看过吗？”
秦洛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声逗笑，扯了扯莫琉璃的头发：“小点儿声，要被你喊聋了。”
“我是看过她拍照，但也仅此而已，还有很多其他的工作内容。而且她的照片都是自己洗的，我想了解一下她详细的工作流程，还有生活方式等等之类的东西。”
秦洛又捏捏莫琉璃的耳朵，问：“现在眼睛怎么样了？”
莫琉璃捏着秦洛的手挪开，眨了眨眼睛。
秦洛低头看了一眼，眼睫毛湿成一缕缕，映衬的眼睛更水灵了，秦洛亲了一口。
莫琉璃又将他拿着毛巾的手按回去：“再敷会儿。”
“我问你，”秦洛又开口问，“你的摄影到底是打算当**好来做，还是当成事业来做？”
莫琉璃两只眼睛埋在毛巾里，仿佛看见了她在颁奖台上看到舞台下那一片片的人海，那一双双看着自己的眼睛。
“南霜不都说你很有灵气吗？虽然我不太喜欢你的风格，但我也看得出你的作品的确很不错，至少已经超过了我的预期，你以后的想法是什么？”
莫琉璃咽了咽口水，问：“你对我的预期是拿不到奖吗？”
秦洛抿抿嘴，没有撒谎：“嗯，我不了解摄影，我是拿南霜作为标准来看的。”
“可是你没看过我这次交上去的作品啊？”莫琉璃不服气。
秦洛笑了一下，刚想说自己看过莫琉璃其他的作品，突然听到莫琉璃吸了吸鼻子，及时闭上嘴将脱口而出的话吞了回去。
“嗯，是我想错了，我太狭隘了。”
莫琉璃并没有被秦洛的话安慰道，她心里清楚地感觉到，在秦洛眼中，自己是远远比不上南霜的。
“问你呢？怎么想的。”秦洛又扯了扯莫琉璃的头发。
莫琉璃气得将头发扯回来，喊了一句：“不知道！”
秦洛勾了勾嘴角，发现她脾气比自己想的大，觉得有点好笑，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第二天一早，莫琉璃刚睁开眼睛，秦洛就跟着睁开了眼。
“早。”秦洛亲了亲莫琉璃的额头，然后就起了床。
莫琉璃看着他眼神清明，动作迅速，忍不住问：“你干嘛起这么早？”
“准备出去玩啊。”秦洛说着走向浴室。
出来后看见莫琉璃还躺在床上，拍了拍被子催促她：“赶紧起床，我还没来过迪拜呢。”
莫琉璃想起昨天秦洛说的话，忍不住问：“你真的要在这里玩啊？跟南霜吗？”
秦洛后知后觉的发现莫琉璃好像对南霜有些敌意，看向莫琉璃，踌躇地说道：“你如果不喜欢她的话，我们俩自己去也行。”
莫琉璃抿了抿嘴：“嗯，不喜欢。”
秦洛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去洗漱，我去跟前台了解一下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对了，相机我先给你拿下去，你动作迅速点，我们出去吃早饭。”
“嗯。”莫琉璃应了一声，看着秦洛出门，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她总觉得，让秦洛知道自己不喜欢南霜并不是一件好事，可是不让他知道，也同样不是一件好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办。
秦洛会永远是她的吗？会永远，全部，是她的吗？
她已经不敢相信了。
或许，连秦洛自己，都无法做出这样的承诺。
所以她只能看着，毫无办法。
莫琉璃整理好一切，走出房门，乘坐电梯直达一楼，然后往前台走，就发现秦洛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按手机。
莫琉璃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秦洛始终没有抬头。
他在跟谁发消息呢？南霜吗？
莫琉璃走上前，问了一句：“谁啊？”
“南霜，问我们走了没？”秦洛答了一句，然后收起手机，牵着莫琉璃的手往外走。
莫琉璃看他并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也闭上了嘴。
“我刚才问了前台的服务员，他给我介绍了几个景点。你不是喜欢去高的地方吗？我们先去迪拜塔吧，也就是哈利法塔，它比埃菲尔铁塔高多了，有160层，总高828米，里面还有双层观光升降机。”
莫琉璃点点头，心里高兴起来。秦洛只带她去过一次艾尔菲铁塔，她后来抱着相机在外面找灵感的时候倒是去过好多次，没想到秦洛会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高的地方啊？”莫琉璃笑着问秦洛，眼睛亮晶晶的。
秦洛勾着嘴角点点她的额头：“你放抽屉里的那些照片不是天空，就是高层建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啊。”
莫琉璃摸了摸额头，抱着秦洛的胳膊笑。
秦洛轻轻挣开，小声道：“规矩一点。”
莫琉璃撅了撅嘴，小声抱怨：“我就说了要回巴黎。”
秦洛没听见，带着她去吃了早饭然后就直接去了哈利法塔。
莫琉璃抱着相机，从相机的镜头里往外看，也不正经拍照，转来转去的。秦洛也不干扰她，任由她瞎玩，自己反倒是站在一边蹭旅游团的导游介绍。
莫琉璃抿了抿嘴，偷偷地将镜头转向秦洛，趁他不注意拍了好些照片。
她要将这些照片藏起来，以后再拿出来看。
两个人逛完哈利法塔，又去了棕榈岛。
坐着轻轨，一路看着沿海的清新风景，莫琉璃看见有些游客用头巾包着头脸，又转向秦洛：“我要不要也把脸遮起来啊？”
秦洛也看了眼其他人：“没关系，这里没那么严。”
莫琉璃又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
秦洛勾了勾嘴角，扯了扯她的发尾，低声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想要我抱你了？”
莫琉璃一噎，往外挪了挪，不搭理秦洛。
秦洛看着手里的头发滑出，心里莫名觉得有点可惜。
两人在最后一战下车，竟然碰到了南霜。
南霜惊讶地看着两人，笑着问：“洛？你们也来这儿了？”
秦洛笑着点头：“我们打算玩几天再走，毕竟来一趟也不容易。”
南霜歪着头笑：“不容易？你不是一向说走就走的吗？”
莫琉璃轻轻蹙起眉头，转头看向秦洛。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得顾着我的小姑娘啊？”秦洛点点莫琉璃。
南霜闻言看向莫琉璃，一时没说话。其实第一次见面，她就感觉到莫琉璃不喜欢自己，后来的每一次见面，这种感觉就变得更加强烈了，她觉得很奇怪。
“南霜姐，你拍照了吗？”莫琉璃突然问道。
南霜挑了挑眉，举了举手里的相机：“当然，我从来不会让它离开我身边。”
莫琉璃点点头：“我可以看看吗？”
南霜一愣，她觉得这个行为有些不礼貌了。
秦洛也愣了一瞬，回过神后立即将莫琉璃拉到自己身边，对着南霜道歉：“抱歉南霜，琉璃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想学习一下你的摄影技术。”
南霜笑了笑，开口道：“嗯，我有出过书，如果你喜欢的话等我回巴黎了，再送你一本。”
莫琉璃被秦洛拉开，心里就已经不舒服了，抬头看了眼秦洛，又回过头看向南霜：“好啊。”
南霜点点头，感觉有点尴尬：“你们继续吧，我还有其他的地方要走。”说罢对着秦洛笑了一下，挥挥手就朝着秦洛和莫琉璃过来的方向离开了。
秦洛看着南霜离开，才回过头看向莫琉璃，刚打算说点什么，对上莫琉璃坦率的眼睛，又突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有时候会觉得，有些话说出口，好像就会伤害到她，可他又找不出更合适的措辞去表达，那就干脆不说了吧。
莫琉璃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又闭上嘴，之前的喜悦一扫而光。
是他让自己想什么都要说出口，但是现在，他自己却开始闭口不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