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到坐下都需要擦着墙才会做到的牢房里,两鬓斑白的师父浑身是血,双眼已经没有眼球存在,只剩骇人的两个血窟窿。
双手锁着枷,手腕是剧痛下拼命挣扎被枷上刀片割开的累累伤痕,深能见骨。
这双手,已经废了。
叶蓁蓁哪怕早有猜想,见到如此凄惨的一幕,也不禁为之一振。
好狠!
听到脚步声,奄奄一息的师父癫狂嘲讽:“再折磨我,也改变不了亲生孩子被你亲手挫骨扬灰的事实,那个孩子肯定夜夜来找你吧?哈哈哈,你做的恶,这辈子都别想睡一个安稳觉!”
叶蓁蓁听出师父以为自己是抓她的人,试图激怒她杀了她,时间紧急也来不及管谁把亲生孩子挫骨扬灰。
她给了水夏一个眼神。
水夏立刻用狱卒的声音,取下墙上刑鞭,边怒骂边将刑鞭抽得啪啪做响。
“臭婆娘骂谁呢!”
叶蓁蓁则向前一步,用女音压低道:“秋月让我来救你,鸿恩寺发生了什么,如实告诉我。”
听到她用的声音都不是自己的,南宫辰渊赞赏的同时冷笑一声,这怕死鬼当真是对谁都警惕得很。
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师父瞬间激动,道:“不要救我,他们就是想用我引出秋月,让秋月走!”
“秋月认我为主,条件是救出你。”叶蓁蓁把主掌零杀的令牌放到师父手背,让她感受真假,语气变得有些冷酷,“我已经见到你,你不配合,我也能和秋月有交代。”
师父执掌令牌多年,太清楚真假,苦笑说出原因:“我一家子都是丞相夫人庄子上的仆人,我不愿认命就跟着秋陵当了杀手,打算赎走身契想接父母去享福时,恰好碰到丞相夫人生产,她以为自己产下死婴打算把孩子丢进井里,孩子的手却在半空中动了,我想去救去却救到反而把自己暴露了,后来……”
她语气哽咽,极其不愿回忆当初的惨状。
“她发了疯把整个庄子的人杀死,装成土匪劫杀放火烧宅的假象,包括她的孩子,如果不是秋陵及时救走我,我早就死了。”
后来秋陵勒令她不许报仇,说她的命是他的,还将她关在迷谷五年。
最后彻底浇灭她仇恨的,是秋月。
秋月还没足月,秋陵就把孩子丢给她:“她娘死了,我一大老爷们不会带,你带着吧,别死了就成。”
她知道秋陵是想让孩子融化她的仇恨,秋月也做到了,若是秋陵没死,她一辈子都不会回月京。
不会在鸿恩寺歇脚时,被丞相夫人认出,用受伤求救的猎户孩子做诱饵把她迷倒,她回忆着:“她是想杀了我的,是她身边的一个年轻男人从武器上发现端倪,说用我说不定能钓出一尾大鱼,可惜我当时醒不过来,没看清模样。”
秋陵的罪是刺杀皇帝,零杀这种有谋逆之心的邪恶组织死而复生,抓住新头脑绝对居功至伟。
他们把线索铺得很好,坐等秋月自投罗网。
唯一没料到的是,秋月没师父坐得住,直接就去刺杀皇帝了。
叶蓁蓁表情古怪。
难怪那天大皇子亲自带人去追秋月了,还以为大皇子是为了在皇帝面前表现,原来是怕事情暴露。
说好听点这是为了抓住新统领知情不报,往难听了说那就是不顾皇上安危养虎为患,估计这些天大皇子急得嘴里都要生火疮了吧。
“我会去查。”叶蓁蓁取出提前准备好的保心丹,顺手把人打晕,“这个你服下,明天可能会有严酷的刑法,最迟明天下午我就会把你捞出去,你撑住。”
外面狱卒只听得一阵骂骂咧咧,张虎直道晦气的带着人直奔门口:“不行,老子这一肚子火,走,喝酒去!”
他们赶紧进去看,手指感受到微弱气息后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昏迷,没死。
张虎明目张胆的在当值时候去喝酒,狱卒们不仅不劝,还起哄道:“大人,记得给我们带几壶回来!”
张虎对大人两个字很受用,洋洋得意的往外走,转角却被一个人撞得增高鞋站不稳险些摔倒,幸亏水夏把人扶住:“必须的……谁这么不长眼敢撞老子!”
那人抬头,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脸。
醉醺醺的琥珀眸,潋滟的唇,一身绯红色袍裾由羽毛腰绳系着,松垮垮的,轻轻被人一勾就会衣袍掉落,玉白的葱指握着酒壶,迷离的对着叶蓁蓁一笑。
这抹笑,摄魂夺魄。
叶蓁蓁莫名觉得脑子有些晕。
刚要傻笑起来,脑海里骤响起系统的喝斥:“醒醒!南宫离最擅长迷心术,被他种上心蛊你就再难逃脱。”
叶蓁蓁笑得痴迷,色相毕露:“美人,嘿嘿,美人你撞坏了没?我摸摸。”
南宫辰渊眼底逐渐结冰,脸色难看的同时又对自己冷笑,就这野鬼色迷心窍的样子,他是怎么觉得她对自己爱到不可自拔的?
叶蓁蓁自然没能得逞。
南宫离的小厮用力把她的脏手拍开:“大胆!什么脏东西也敢冒犯我们王爷,快滚!”
痛意让叶蓁蓁惊醒,慌张赔笑后仓促跑开。
走到尽头时,叶蓁蓁没忍住回头。
南宫辰渊刚好看到南宫离靠在栅栏上喝酒,仿佛拿不起酒壶嘴也中风了般,酒水滴出唇角滴落到喉咙,慢慢在衣袍上绽放。
“咕噜。”
他听到咽口水的声音。
是叶蓁蓁。
南宫辰渊当即黑了脸,南宫离这个骚包!旋即暗藏冷意,以温柔声线提醒叶蓁蓁:“他是辰王的小叔,和辰王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给他安分守己一点!
“小叔?”叶蓁蓁不知想到什么笑声愈发猥琐,“那肯定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喽。”
南宫辰渊竟然从她搓手的动作,猜到她在想什么,脑子当场轰隆隆作响,第一次用咬牙切齿的系统音道:“叶!蓁!蓁!你不守妇道!”
休妻,他要休妻!
叶蓁蓁愣了,她就想南宫离肯定知道库房的钥匙藏在哪儿,或者知道南宫辰渊请的机关师是谁,怎么就不守妇道了?
“你在说什么?”叶蓁蓁不明所以。
南宫辰渊暴怒,还和他装?不就是想比比他和南宫离的大小!
叶蓁蓁得不到回应,莫名有种自己受了天大冤枉的不爽感,“不是,你把话说清楚,你说话!”
南宫离醉得整个人像泡在酒里,朦胧的琥珀眸望着叶蓁蓁离去的背影,闪过精光。
那双手,可不是男人的手。
“王爷。”小厮见他还要喝,赶紧把酒抢走,“皇上说了您再酗酒,就让你这辈子都出不去大理寺。”
南宫离眼底略过自嘲,皇兄可没打算让他再出去,扯着小厮的袖子撒娇:“好圆圆,把酒给我吧。”
瘦小的小厮裂开。
说好了不喊这个名字的!
“不行!”
不知是不是被师父的惨状影响,叶蓁蓁觉得大理寺外的风异常寒冷,望了眼一半藏身黑云后的月亮,眸子清亮得惊人,哪里有半分被迷心术影响的模样。
若是刚才直接清醒,更会让南宫离起疑。
不过迷心术,叶蓁蓁倒是第一次听。
迈步出大理寺,脚步还未落地,一把官刀架到她脖子上。
水夏反肘朝拐角处一击。
听得闷哼声响起,官刀拿不稳落地,暗中之人走出死死盯着叶蓁蓁二人:“张三没有这样的身手,你是谁?”
叶蓁蓁一惊,暴露了啊。
那该怎么办?
她沉默片刻:“既然被发现了,那我就不瞒你了,我是……”
“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亲爹!”
姚河:……
南宫辰渊:……
空气陷入诡异寂静,叶蓁蓁略微尴尬的问姚河:“这个笑话不好笑吗?”
你觉得呢?姚河嘴角抽搐,水夏悄无声息掠到身后,姚河大惊,在水夏出手前低喝:“你们来救最深处那个人的是不是?我可以帮你们!”
叶蓁蓁挑眉,示意姚河跟着他们走。
走到适合说话的地方时,姚河不等叶蓁蓁质问就道:“她是我奉命去鸿恩寺抓回来的,我知道她是无辜的,但……”
他苦涩一笑,这个笑里藏了太多无奈与愤怒。
姚河本来是想去喝酒,走了几步突然察觉不对,张虎二人走路的声音比平时重!做牢头多年的疑心让他决定回来看看,叶蓁蓁二人出来时的脚步让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心里有了猜想。
这个猜想,在叶蓁蓁带他走时落地。
“帮我们,你可就自身难保了。”叶蓁蓁玩味道,“给你个机会收回你的话,我也不要你的命,先把你关几天。”
姚河纠结,咬牙道:“我只有一个问题,张虎死了没?”
水夏冷冷答:“死了。”
“那我帮你们!”姚河下定决心,“你们不用管,我有自己的办法,明天一早你们到乱葬岗去接人,我老小妻儿一家都在月京,不会跑也不能跑。”
水夏恭敬看向叶蓁蓁,要相信他吗?
姚河能帮他们省去不少麻烦事,可若他只是虚与委蛇呢?叶蓁蓁神色平静的取出毒药:“把这个服下,我就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