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对不”
“对”
“ ”
对话框里文字被一个个地杀掉，既然已经决心不将妻子牵扯进来，就没有必要再踌躇于这些这些只言片语了。这是一种自私或是傲慢吗？林踌不知道，他只是选择了一条道路，通往一条他还算能接受的解决。过去已经无法改变了，但起码未来，在他可以触及到的这一小段时间里，该活着的人可以活着，而死去的人，也绝不可惜。
林踌放下手机，擦去身上的水珠，将湿哒哒的毛巾丢在一边，将一切都展露于镜前。
他打量着自己赤裸的身躯，胸肌和手臂上的肌肉都已经逐渐有了线条轮廓，原本会随着运动而摇摆的赘肉已经消失不见，唯独腹部还显得有些累赘，林踌捏了捏自己的小腹，皮肤下仍是一层厚厚的脂肪，要按下去办公分，才能触及坚实的腹肌。
一八零的身高七十公斤的体重已经不算胖了，放在格斗选手里这个体型甚至是偏瘦的，但这还远远不够。林踌拿起两根白色的布条，一圈圈地缠绕在手腕上，每缠一圈，嘴里就念叨着一句话，声音低沉，还没等被世界收录就消散在尘埃里。
他走到沙袋前，伸出双手稳住还在摇摆的沙袋，扭动身躯摆好站架，左手在前，右手在后，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跃动了几下，身体随之摇摆，手臂逐渐放松，左臂猛地刺了出去，轻轻地点在了沙袋的中心，发出沉闷的低响。
左直拳试探距离，吸引敌人的注意，后接左摆拳，击打敌人反应不及的弱点，侧身，右腿蹬地带动腰部发力，后手挥出全力的右直拳，被格挡，左手勾拳目标下巴，右手摆拳目标太阳穴，不中，下蹲摇闪，注意步伐，借起身发力。
右手勾拳，垫步后撤，躲避反击，左腿低鞭，扫踢目标大腿内侧，控制距离，刺拳试探，再次左腿低鞭，反复击打同一位置，右直拳进攻，借机拉近距离，抱头下蹲闪避，左勾拳击打肝部，贴近驱离，击打肝部，换步后撤，高鞭腿爆头……
呼吸变得混乱，肌肉开始酸痛，细密的汗珠再次从毛孔分泌出来，林踌没有停下，而是再次深吸一口气，让氧气充盈已经干瘪疼痛的肺部，欺身向前，再次对着沙袋拳打脚踢，不够，不够，不够，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阻止着他的发力，拳不够硬，腿不够重，沙袋的摆动不及预期，是速度不够吗？是姿势不对吗？还是腰间的脂肪还在拖累他？为什么对面的人还不倒下？
林踌跪坐在了地上，他的力量最终还是耗尽了，力量不是无根之木，更不是只要有意念就可以从身躯里凭空出现的东西，它需要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训练，将断裂的肌肉纤维不断重组，打破重建，才能积攒起移动山丘的力量，而现在的他，早就懈怠于多年的日常生活，就算再发狠赌命，也无法抹去困于时间的苦果。
很小的时候林踌看过一个故事，是在电视或是某本杂志里，故事大概说是母亲为了救被车压到的孩子，只凭一臂之力就抬起了车子，再用另一只手把孩子拉出了车底。他现在依然相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只是开始怀疑起车子的类型，毕竟七百公斤的五菱MINI是车，四千八百公斤重的老古董奔驰770也是车，两者在力量的需求上就完全不是一个维度了。
林踌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个翻身，双臂再次支撑起疲惫不堪的身体，他绷直腰板，夹紧双腿，身体随着起落像打摆子一样颤抖着，一个、两个、三个……三十个，他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趴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任凭时间流逝。
电脑发出的刺耳警报声叫醒了林踌，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山了，屋子里已经是漆黑一片了，他撑起身体，推开挡路的器械，挪步到电脑前，屏幕上红色的WARNING字样不停闪烁着，将漆黑的房间染上一层血红。
林踌一只手扯过椅背上的毛毯披在身上，用另一只手熟练地敲击键盘，解除了警报信息，他放在监管账户里追踪资金流向的鱼饵终于被吃了下去，鱼儿没有丝毫察觉，正带着饵里的定位器向着老巢游去。
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严烨的死就像是往平静的池塘中丢进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波浪吓到了池塘里所有的鱼，无论他怎么甩杆儿都钓不上来一条，他蛰伏了数月，如今波浪终于被时间磨平，饿坏了的鱼儿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吞食饵料了。
严皓宇很谨慎，他的洗钱网络采取了严格的分离制度，数百亿的资金被初步洗净后就会化整为零，存入到与雪建集团相关联的从业者账户上。
建筑业是经济之母，从事建筑产业链生意的何止数百万人，他们有些是办公室职员，有些是工地力工，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与雪建的生意有关，严皓宇以他们的名义购买资产，再经过数十次买卖清洗后买入数字货币，最后转入对外账户，黑钱就被洗得一干二净。
这种手法算不上高明，但是有效，基于巨量的底层端口，即便几个账户被发现异常，也没法追根溯源抓住全部的资金，何况以严皓宇谨慎的性格，他绝不会给别人这样的机会。严烨的死讯公布后，他立刻取消了帝景豪庭密室里电脑中的秘钥权限，中断了洗钱网络的传输，将庞大的商业机器关闭。但林踌知道，他不可能一直中断下去，即便严皓宇愿意，他背后的人也绝不会允许他无限期地停摆。
林踌利用密钥短暂的有效期破解了严皓宇遗留的前端资金路径，又在资金流出的后端打上了窝子，只等鱼儿上钩。为了让严皓宇动手，他故意让薛非跃处在一个可以承担责任的暧昧位置，果不其然，为了让豪庭案快速了结，消弭雪建集团社会影响，从而隐藏背后的犯罪集团，严皓宇不惜放弃通过官方渠道寻找杀子凶手的可能，又或是他自信到不靠警察依然能替自己儿子报仇，他调取了数百万个账户中的一个，将资金转入薛非跃的账户来吸引警方的注意。
严皓宇很谨慎，对于一般人而言这甚至算不上是个机会，但对于林踌而言，这样小小的一个破绽就已经足够了，现在，他已经掌握了所有资金，只要他愿意，这笔钱他随时可以通过数字货币的形式转移出去。
“鱼儿已上钩，可以开始收网了。”林踌对着电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