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尽量控制影响范围。”
被冰雪覆盖的深山里，李祛放下电话，冲着手心哈出一口热气儿，借着余温揉搓双手，又跺了跺脚，在原地跳动了几下，让从心脏刚刚迸发出的灼热血液快速地温暖肢体末梢，卧底是真干不下去，还是这种直来直往的活儿适合他。
李祛从车里拿出一件红色的快递员制服套在身上，又脱下手套丢到车里，十指交错在一起揉动着，确保自己的手指处在最灵活的状态，接下来的操作容不得他任何失误。他打开车子的后备箱，轻轻地拨开一层层的减震棉，露出里面银白色的手提箱，俯下身，先是用肉眼自己地观察箱子的完整性，然后用手顺着箱子的接缝处抚摸了两圈，确定了箱子没有出现缝隙。李祛抬起手腕，打开手表里的监测程序，手表的信号始终处在满格的状态，和箱子里发出的射频紧密地连接着，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的每一步操作都是按照林踌写的程序进行的，想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他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将箱子捧了出来，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一样抱在怀里，箱子出奇的沉重，就像是装满了铅块一样，要他用到核心的力量才稳固得住，就这样一路向远方的山脚下走去。
李祛所走的这条路无论是哪个地图上都没有被标明，指引他方向的是雪地上密密麻麻的脚印和车辙印。真是奇怪是吧，明明最近的农场都在几十公里外，这里本该是空无一人，雪地上即便有脚印，也该是动物的脚印，可从被压实的雪地印痕上来看，这里似乎从来没有断绝过人迹。
脚印消失在山脚处的洞穴前，李祛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目的地，他转身后撤了几十米，将手提箱缓慢地放置在雪地上，才继续回到洞穴前。山洞的入口依蔽于山脚杂乱的石块，里面空间不大，只有十几平见方，洞穴里干燥而温暖，更没有动物生活的那种腥臊气息，这是极不寻常的，洞壁粗糙而凌乱，只有几团干枯的藤蔓从洞的顶部垂了下来。
李祛轻轻咳嗽了两声，伸出手拉拽了洞顶的藤蔓，大声地说：“严总让我来送个东西。”
他的声音在无人的山洞里回响，除了震颤的余音，就只剩风从洞口流过的气体湍流声，更没有人回应。李祛没有着急，也没有四处打量，只是静静等候在原地，他知道从自己进入洞穴开始就已经处在监控下，他衣服下的肌肉已经绷紧，心里默默地想着，快来吧，快来吧，就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
岩壁在李祛的期待中裂开了一道缝隙，他不是摩西，自然没有开海分山的能力，这座山体的地下早就被掏空了，严皓宇的秘密实验室就建造这数百米厚的硬质花岗岩庇护下，从帝景豪庭密室电脑里捕获的信息除了雪建集团的资金流向，还有的就是这间实验室的存在。
实验室的保密等级很高，甚至高于那数百亿未经清洗的黑钱，除了实验室的存在，有关于它的名字、位置、大小，当时李祛他们都一无所知，好在林踌从建设资金的蛛丝马迹中找到了实验室的海外设计师，然后利用蠕虫病毒入侵了他的电脑，又从浩如烟海的资料中找到了实验室的设计图纸。
看到设计图的时候李祛简直不敢相信，这座实验室的建筑规格甚至比他之前所在部队的地下指挥室还要高。就算抛开上方一整座的花岗岩山体不谈，整个实验室的主体都被深埋在两百米的地表之下，建筑材料更是使用了混合有多种金属氧化物、碳纳米管、聚合物等复合材料的特种反弹水泥，这种水泥的价格比同等重量的钢铁更加昂贵，不但具备极强的韧性和延展性，甚至还有着变形和回弹的能力。
当前世界上最先进的非核钻地弹是美国的GBU-57，是由波音公司在GBU-43“炸弹之母”的基础上研制的，它的内部可以装载两千三百公斤的炸药，威力可以贯穿六十米厚的混凝土或两百米深的土壤，美国制造它的目的原本是为了摧毁伊朗和朝鲜等国可能存在的深埋核设施，可在这座实验室面前，GBU-57也只能望而却步，就算发生了核战争，只要不是直接命中核心，这里都能得以幸存。
从岩壁缝隙中的暗门中走出了一位安保人员，穿着白色隔离服，脸上戴着全封闭的透明面罩，看不清表情。“停下，就站在那，严总呢？按照规定他应该和你一起来的。”
安保人员制止了李祛想要上前的举动，他确实收到了运送物资的申请，这才从地下上来引导，但按照实验室流程，项目的提出人应当和执行人一同办理，而不是仅由一个陌生人来处理。
“严总在忙着处理资金的事情，你也知道，现在特殊时期，抽不出身来。”李祛向前走了几步。
“唉，这倒也是，但是规定就是规定，严总不来，我不能带你下去。”安保人员叹了一口气，放松了一些警惕，雪建集团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就算是实验室隔绝外界信号，严烨的死讯也早就口口相传了进来。
“对了，你的东西呢？”安保人员注意到李祛空空荡荡的双手。
“兜里呢，是一份电子密钥，我必须亲手交到实验室负责人手里。”李祛拍了拍口袋，借机再次向前挪动了几步。
“真不行，严总没和你说吗？对接资料和对接人缺一不可，你要么回去让严总改下手续，现在放你下去就是我的失职。”安保人员没有留意两人之间的距离正越来越近。
“严总说东西今天必须送到，不然会出大事情，特事特办，这责任你担不起，如果实在不行，那就我留下，东西你替我送。”李祛摊开双手，冲着安保人员快步走去。
“这……也不合规定啊。”
安保人员一犹豫，两人之间已经相距不到五步，再下一刻，李祛已经贴到了他身前。
“你要干什么？”还没等安保人员等他反应过来，李祛已经一拳轰在他的面门之上，将亚克力制成的面罩打了个粉碎，余劲从鼻梁骨侵入，鼻血飚溅而出，冲击力瞬间让他的大脑陷入混沌之中。
李祛没有丝毫迟疑，一把从安保人员腰间夺走了对讲机，扔得远远的，然后才扭过他的胳膊，用关节技将他放倒在地，将膝盖死死顶在他的后背脊梁上，退伍的生活并没有磨灭掉李祛的肌肉记忆，他仍然是那个可以以一敌十的特战先锋。
直至雪从破损的面罩灌进嘴巴，被打得颠三倒四的安保人员才恢复了一丝意识，他尝试着挣扎了几下，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制得死死的，稍一挣扎就浑身剧痛，只能威胁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和你说你惹大麻烦了，赶紧给我松开。”
“别动了，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应该感谢我救了你和下面的人一命，或者应该说是让你们多活了一阵儿，本来你们今天就该死在这儿的。”李祛嘴里说着，手上的动作一点没慢下来，扯断安保胸口挂着的通行证，用尼龙绳将安保人员的四肢从身后牢牢地捆扎在一起。
“你想去下面？别瞎忙活了，下面还有好几道关卡，没我带着你进不去的。”安保人员冷笑着嘲讽道。
李祛一脚把安保人员踢到路边，以免他碍事儿，然后小跑着从雪堆里取回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到电梯里正中心，打开箱子的卡扣，露出了里面复杂的机械结构，除了最中心几个圆柱形的金属小桶，还有环环相扣的小型扇叶。
“你们的设计师犯了一个错误，我不知道他是为了节约施工时间还是迫于地下结构的客观条件，他把几个通道设置得太近了，放在一般的建筑上这甚至不是一个错误，完全符合地下设施的建设规范，但对于一个即将面临内部侵入的设施而言，这个错误就变成了致命的。”
电梯口依然敞开着，李祛再次确认了一下手表上的信号强度，用安保人员的通行证在电梯里的端口扫描了一下，在电梯门关闭前撤出了轿厢。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没用的，下面全都是信号屏蔽区，无论你送了什么下去都不会有反馈的。”安保人员仍然在叫嚣着。
“呵呵，那你就在这儿待着吧。”李祛抬起手腕，看着手表上的信号一格格地减少，拔腿向山外跑去。
“喂！你去哪儿？松开我！你要杀人吗？我会冻死的！”安保人员看着李祛跑远的背影大喊着，恐慌掩盖了他佯装的镇定。
沉默着向地底深处驶去的电梯里，随着链接信号的中断，原本静静躺在轿厢中央的手提箱开始微微震动，幅度很小，小到肉眼几乎不可分辨，那是箱子里风扇转动所带来的共振，扇叶将箱子里装载的银色粉末吹散，细小如微尘的铝粉均匀地停滞在空气中，似乎凭空构建出了一座银色的神圣殿堂，如同降临在人间的天国，铝粉顺着气流抵达通风系统所及的每一处角落，将神的旨意送到这座地下实验室的全部对外通道。
在信号彻底消失的万分之一秒，手提箱中心银色圆柱里的环三亚甲基三硝胺开始了链状反应，从裂隙处散发出明亮如太阳般光线。环三亚甲基三硝胺，通用符号RDX，它还有很多名，黑索金，旋风炸药，无论哪一个，代表的都是暴力与毁灭。
时间好像停滞在了这一刻，灼热的光线从手提箱里迸发出来，缓慢却不可逆转，如同在漆黑的百米地下再造的人工烈阳，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它的光辉。
即便在所有的爆炸物中，黑索金的爆炸力也是极为强大的，甚至比大名鼎鼎的TNT还要猛烈一点五倍，但它的爆程很短，肉眼可见闪光其实只是它爆炸后点燃的离子化的空气，这是它天生的缺陷，可在这一刻，散布在空气中的铝粉成了它最完美的肢体，将它的力量酣畅淋漓地展现到这个世界。
一座亘古矗立的山峰崩塌了，在轰隆巨响中，银白色的烟雾冲天而起，将天空和大地连接在了一起，即便在百里外也清晰可见，它不会掩盖任何东西，它只会将世人所遗忘的东西带回他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