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局，情况你都了解，我就不赘述了，搜捕令今天我一定得拿到。”孙唯将烟屁股按灭在烟灰缸中，仅存的火苗在呲的一声中熄灭了，他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指节叩动着桌子。
孙唯的耐性已经快消耗殆尽了，这种情况本不应出现在他的身上，几十年的一线经验让他经历过无数离谱的案件，早就磨砺出了一副水火不侵的铁石心肠，靠着这个他才能一直冷静公允地处理案子，洞察重重迷障后的真相。
可这一次情况不一样了，尤其是昨天的那次对话后，孙唯罕见地失去了冷静，虽然从脸上看不出来，但他却隐约地感觉有些事情就快要发生了，如果自己再不行动，豪庭案很可能会朝着自己不能把控的方向前行，他讨厌这种失控感。
“老孙，你也来了这么多次了，这搜捕令能开我早就给你开了，现在的问题是证据不足，我根本没有理由提流程啊，雪建集团和省里这么多的合作项目不说了，严家和那些领导之间的关系我也不提了，就算我顶得住压力，缺少证据搜捕令也下不来，我不是说你不能查严家，我的意思是你再调查调查，难道真的要把仅有的机会浪费在现在吗？”
任局没有因为孙唯强硬的态度而生气，他太了解孙唯了，这个人眼睛里就只有案子，没有个人情绪，如果不是希望渺茫，他也希望现在就能把严家搜个底朝天，说实话，严家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背后不可能没有猫腻，如果查出点什么东西来，就算和豪庭案没关系，也能借着这个机会消弭一些社会影响。
“你要证据是吧，我们调查了严烨的既往病史，发现他前几年曾患有一直反复发作的病毒性角膜炎，长期进行着保守治疗，而在两年前，这一记录突然消失了。”孙唯放出了他们最新的调查消息。
“人家就不能治好了？一个角膜炎又不是绝症。”
“如果能治早就治好了，他们家又不缺这么点手术费，不需要拖这么久，我问了严烨的主治医生，严烨的角膜炎情况非常严重，就医的时候浸润就已经引起了溃疡，当时的病历档案还在，里面的图片显示，他的眼睛在裂隙灯检查下可见有灰白色的沉淀物，有地图状的前房积脓，已经引起了虹膜反应，早就过了能自愈的阶段，所以医生才一直用昂贵的进口药物控制，避免病情进一步恶化。”
“不能自愈，又没有再去治疗，这两年就没人发现他瞎了一只眼睛？”
“奇怪就奇怪在这儿，事实上不但没人发现，严烨这两年的体检报告里，显示的视力也是一切正常的，关键的时间节点就在这儿，两年前，严烨就突然中断了治疗，消失了数月，再出现的时候这病突然就好了，这里面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是不太正常，他难道求到了什么神丹妙药不成？”
“神丹妙药没有，可治疗方法是有的，那就是角膜移植，无论是从严烨的后期表现还是他消失的时间来看，一切都佐证了他通过角膜移植治好了自己的眼睛，最重要的来了，我们调查了所有医院，包含三甲医院、眼科医院和私人医疗机构在内所有有条件进行眼角膜移植的医疗机构，都没能找到他的手术记录。”
“如果他真做过角膜移植，供体哪儿来的？”
“不清楚。”
“你是怎么想的？”
“非法洗钱，器官交易，无论粘上哪一个，这案子都得升级。”
“他患病的是哪只眼睛？”
“左眼。”
“这次他被取走的也是左眼。”
“对。”
“让我想一想。”任局双手环抱在胸前，低头沉思着。
“别想了任局，时间不多了，我们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严烨很有可能触及了非法的器官买卖和洗钱交易，而这些，甚至可能是只是他们犯罪网络下的冰山一角。”严烨斩钉截铁地说道。
“证据呢？”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什么证据？不都和你说了吗？现在的这些线索还不够吗？”
“好，我先不提你那些推论的有效性，就一点，现在你所有调查的指向都是严烨，可严烨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什么都不会说，你要查的是雪建集团，那就必须把雪建集团和严烨联系在一起！”
“你在和我开玩笑吧！严烨是谁？雪建集团董事长严皓宇的儿子！他的非法勾当难道都是自己一个人干的和他家没关系，你他妈是在逗我吧。”
“你要想清楚，雪建集团是你说动就能动的吗？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猜测，我就问你有没有证据？我要的是能联系到严氏的直接证据！孙唯啊，你要顾忌社会影响，就连普通老百姓抓错了我们都得给国家赔偿。要是严氏抓错了，影响到雪建集团的企业信誉和经济损失我们怎么赔？就前几年，湖北省的首富就被抓进去关了快三年，当时办案的也是信誓旦旦证据确凿，可后面怎么就翻案了呢？这就是在办案过程中操之过急，急于求成，陷入了偏向性思维的陷阱里，这种错误我们能犯吗？不能！总之，要抓人，就拿出能说服我的证据来，否则我这关，过不了！”
“你要证据是吧，帝国世纪、深空数科公司、春风明月的洗钱算不算证据？你要需要的话，他们那个网管吴瞿，我已经通过他用录像的方式保存了证据，随时能发给你！如果不够，沈嫒在雪建内部也埋了线人，我为什么不现在深挖这块？经济犯罪的办案周期多长你不是不知道，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转移资金，我们必须秘密办案！任局，你是老江湖了，能看出来这是别人放给我们的饵，他们故意让我们在这上面消磨时间，好让他们有机会去搞别的事儿！”
孙唯已经很接近真相了，他年轻的时候曾上过这样的当，而现在他的直觉让他在无意识中躲过了林踌为他设下的陷阱。
任局注视着孙唯的眼睛，如同注视着深不见底的湖泊，明明应该被碎石溅起涟漪的湖面却始终平静，看似易碎实则坚定，他明白自己终究是无法改变孙唯的想法，于是叹了一口气，“好，我来办，但是……”
“轰～隆～”
还没等任局说完，剧烈声响就从屋外传了进来，紧接着整栋大楼都跟着颤动了起来，头顶的吊灯也摇晃不止。
“地震了？快走。”任局起身就要跑向紧急通道。
“不像，你看，已经停了。”孙唯冷静地感受着震动的频率，走到窗边拉开窗户，外面传来一片嘈杂声，他把头探了出去，一楼的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刚刚跑出去的队友，三三两两地聚堆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谈论着刚刚的震动，忽然，有人开始冲着远方指指点点，接着所有人都向同一个方向看去。
“王迦，怎么回事儿？”孙唯认出了带头的显眼包。
“那边，孙队，看那边的山！声音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王迦指着北方，大声地呼喊道。
孙唯抓紧窗框，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雪城北方重峦叠嶂的群山中，一缕白色的烟雾正升腾而起，尾部萦绕在本就雪白色的山林间不甚显眼，顶端却扶摇而上似乎要冲向正当午的烈阳，孙唯脑海中在此刻却升起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念头，今天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啊。
“叮铃铃～”
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孙唯跳下窗户抢先接了起来。
“市局吗？我这边是森林武警部队，熊瞎子山这边突然发生崩塌，在山底发现了一条坍塌的隧道，有爆炸物爆破痕迹，现在怀疑是有非法开矿的可能，下面可能埋了人，需要你们局里来人看下。”
“收到，我们立刻出发。”孙唯放下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