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黎木槿
林尘2025-01-16 19:1212,935

下定决心离开,黎木槿用了一年的时间。而递交辞职信、办理好交接手续、与多年的朋友告别,带着积攒的一切回到家乡,黎木槿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回到雪城,是黎木槿未曾考虑过的选择。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但从离开的那一刻起,回到这里的选项似乎就已经消失了,她一直是这样以为的。直到下了火车,再次踏足这片熟悉的土地时,黎木槿才恍然发觉,没有人剥夺了她选择的权力,只是她自己下意识忘记了这点而已。

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做什么事都竭尽全力、不留退路,但当她不得不停下来时,有个地方依然在等着她。

都说近乡情怯,可已经回到雪城的黎木槿心中仍然有着不安与惶恐,她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和节奏。她习惯了每天早上七点半起床,喝一杯咖啡,吃一块吐司面包,如果赖床起晚了,就在洗漱的时候煮两枚鸡蛋,等洗漱完,鸡蛋也正好煮熟,如果要提早出门,就干脆不吃早饭,或者直接出门扫一辆单车去坐地铁,在地铁口的便利店随便买点什么对付一口。下地铁走到公司差不多要十几分钟,到了公司后,她会先给团队里的员工开个简单的早会,然后坐在电脑前构思选题、分析数据。中午吃完外卖后简单休息几分钟,就和团队一起去外出采访,如果结束得早,她还能在天黑前回到公司赶稿,如果结束得晚,她就只能打车回到自己的出租房里,但无论在哪儿,无论多晚,她都得在睡觉前处理好今天的稿件,定时第二天一早发送。

黎木槿就像是上了弦的发条一样,一刻不停地在星城奔波了无数个日夜,有时她也在想,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是金钱?地位?还是什么虚无缥缈不可触及的东西?她最终也没有一个答案,或许是因为在这座城市,在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在马不停蹄地前进着、奔跑着、追逐着,她报道的不就这些人吗?时代的奉献者、奋斗者,对社会、国家、人类有贡献的人。黎木槿见过农场里那些被挂在眼前的胡萝卜诱惑而不停工作的驴,那挂在她眼前的诱饵又是什么呢?她所追逐的东西又是什么呢?直到因为连续加班晕倒在采访现场,被急救车送进医院,黎木槿的发条才终于磨损过度,被迫进厂维修。

“叮铃铃~”挂在门口的风铃响起,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咖啡师。

“来了姐?还是老样子吗?”看到黎木槿推开门走进来,咖啡师揉了揉惺忪睡眼,热情地向她打着招呼。

“有没有什么新货?上次不是说准备进点巴拿马的红标瑰夏,到货了吗?”黎木槿坐在吧台前,随手将手包放在了吧台上。今天的天气很好,天上没有一点云彩,整片天空蓝得像是莫奈的油画一样,阳光毫无阻隔地穿过咖啡馆的玻璃幕墙,将柚木吧台烤得暖洋洋的,整个房间里溢满了咖啡的香气。

咖啡师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戏了姐,最近客人太少了,我们老板说那款太贵了怕砸手里,没让我订。”

“没事儿,你说的时候我就知道不靠谱,瑰夏[ 瑰夏(geisha) 在世界很多地区有种植,是精品咖啡中的新王者,其中以巴拿马、危地马拉、哥伦比亚等拉美国家品质比较高]哪那么好搞,还是来杯耶加雪啡吧。”黎木槿揶揄道。

“好嘞。”咖啡师身后的架子上拿下装着耶加雪啡的罐子,从里面舀出一勺咖啡豆,放在电子秤上精确地确定重量。

黎木槿打量了一下周围,对咖啡师说,“现在没什么人,给我表演一下虹吸壶?”

“没问题,也就是您,要是别人我最多给他们弄手冲,刷虹吸壶可太麻烦了。”

咖啡师蹲下身去,从柜子里拿出一组像实验器材一样的玻璃器皿,圆柱形的上半部和圆球形的下半部被金属钳臂夹持在一起,高硼硅材质的玻璃杯身光滑透亮。咖啡师取出过滤器,放在热水里清洗消毒,将它装进圆柱形的玻璃上壶,随后小心地把过滤器的铁链通过上壶管壁向下拉动挂上钩。

咖啡师擦了擦手,将下壶装入热水,随后点燃酒精灯,把上壶斜插进去,让橡胶边缘抵住下壶的壶嘴使铁链浸泡在下壶的水里。等待下壶冒出连续的气泡后,咖啡师熟练地将上壶扶正,左右轻摇了几下后稍微向下压,使之轻柔地塞进下壶。

酒精灯的火苗不断地炙烤着圆球形的下壶,咖啡馆里静悄悄的,只有咕嘟咕嘟的水泡声,黎木槿和咖啡师没有说话,似乎都在等着一个阴阳转换的时刻。随着水蒸气的膨胀,下壶里的水开始神奇地向上爬升,如果在几百年前,这种现象一定会被看到的人奉为不可言说的灵异之事。

几秒后,上壶水中的气泡慢慢减少了,咖啡师果断地将磨好的咖啡粉倒了进去,用竹刀左右拨动,把咖啡粉均匀地拨开至水里,固体和液体开始充分交换自己的生命与魂灵。

一次搅拌,两次搅拌,三次搅拌。咖啡师移开酒精灯,用拧干的湿毛巾轻轻擦拭着下壶的侧面,就像是许愿者怀着满心期待擦拭阿拉丁神灯。很快,上壶里的水就失去了支撑它的魔法,不得不回到它原本的地方,它变了颜色,因为咖啡粉将自己的灵魂交给了它。

咖啡师倒出萃取出的咖啡液,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在黎木槿身前,说道:“请用。”

黎木槿拿起杯子,啜饮一口,苦涩的液体流经口腔,带来明亮的柑橘酸味,玫瑰、茉莉的香气潜藏在其后,勾起了她的回忆,她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看向屋外的冰天雪地,白茫茫的一片,真是干净呢。

黎木槿搬到雪城已经半年了,这半年的时间她一直都没闲着,先是和物流公司扯皮损坏货物的赔偿,又忙着处理社保和公积金转移的事情,她有意地让自己忙碌起来,为此她给自己折腾出了一个大活——买房。

回到雪城后,黎木槿才发现,自己在星城求而不得的安身之处,在这里居然唾手可得。雪城的房价在她当年离开时还在全国前列,如今竟然已经跌落到她不敢置信的价格,现在这里的新房房价还不到星城的四分之一,二手房就更加便宜了,只有最高端的别墅和小区价格才稳定在了当年的高点,不过那原本也不是她所能考虑的。

黎木槿先是看了不少新的楼盘,但大多数新房都还是期房模式,就只有售楼处里的沙盘模型可供参考,至于房子?地基都没打好,这里一年有一半的时间不能施工,想要交房入住起码还要两三年的时间。黎木槿已经厌恶了吃大饼,她果断放弃了期房选项,转而开始考虑起了次新房和二手房。

房子看了不少,但大多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缺点,要么太老、要么太贵、要么太吵、要么没电梯,要么没地暖。好在黎木槿早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十全十美的,对于自己的安家之所,她比一般人有着更强包容之心。几经比对,她最终看好了南山公园旁的一个老小区。

小区建好已经十几年了,面积不大,绿化也没多少,好在物业维护得当,看起来还算整洁有序。黎木槿看好的房子和小区同龄,但刚刚装过修,就像是刚做过整容的明星,看不出年纪,反而多了几分韵味,而黎木槿看上的就是这份韵味。

房子的前主人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设计师,比黎木槿大了没几岁,审美和需求都与黎木槿相仿,整间房子都是她重新设计,亲自盯着装修的,本来是想当做每年夏季的度假屋,结果家里长辈突然生病,好消息是发现得及时还来得及救,坏消息嘛,就是手术需要一大笔钱,术后护理又是一大笔钱,只能卖掉一些固定资产,盘活手中的现金流。

房子的位置不算好,离市中心几十公里,开车也要个把小时,最近的公交站隔了几百米,更别提地铁了,压根就没通。但南山公园附近环境优美,适宜养老散心,房东急着出手价格也便宜,因此看上的人不少,但黎木槿还是从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一是因为她和房东年纪相近,聊得还算开心,二就是因为黎木槿可以直接现金付清全款,解房东的燃眉之急。

虽然工资不高,但在星城的六年,黎木槿还是攒下了一些积蓄。钱不多,不够买星城的一个厕所或一间房子的首付,但在雪城,这笔钱已经够她没有压力地全款买下心仪的房子。黎木槿赎回此前买的基金和债券,又取出了账户里的公积金,把钱款支付给房子的主人,不,应该是前主人了,这套房子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地属于黎木槿一个人,她不需要一间房子给她的安全感,但在这座寒冷的城市里,这间屋子确实给了她未曾感受过的温暖。

咖啡喝完了,酸涩感随之消退,在无数个加班的夜晚里,陪着黎木槿的都是这个味道。现在咖啡因已经不能再对她产生什么效果了,她也没有了靠咖啡继续熬夜的需求,如今来咖啡馆,也无非是图这里的环境和清静,闲时走走逛逛、停停歇歇,仅此而已。

“还满意吗?”咖啡师满怀期待地问。

“一如既往的不错,比星城那些有证的咖啡师都不差。”黎木槿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我虽然学习不好,但做咖啡我还是有点自信的。”咖啡师腼腆地笑道。

“行啦,我走了,还有点事儿要忙。”黎木槿起身说道。

“啥事啊,姐,不多坐坐了?”咖啡师讶异地问道,这位漂亮的姐姐每次来店里都会坐几个小时,有时是对着窗外发呆,有时则是打开笔记本电脑不知在干些什么,这么快就离开还是第一次。

“去面试,休息了这么久,也准备工作了。”黎木槿笑着说。

“啊,恭喜你啊姐,现在工作不好找,祝你顺利。”咖啡师是真心在为黎木槿感到高兴,她笑着祝福道,“面试成功了过来,下一杯咖啡我请你喝。”

“那你可请定了,我参加的面试还没失败过呢。”

黎木槿没有说谎,从大学参加学生会,到毕业进入媒体公司,凡是她能获得与HR面对面的机会,她总是能通过考验,但她没有和咖啡师说的是,很多时候她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专业、学历、经验,多的是理由让HR连面试的机会都不给就淘汰掉你的简历。

走出咖啡馆,温暖的咖啡香气远去,转而袭来的是冬日的寒风,虽然温度已至零下,但黎木槿却并不觉得冷,阳光晒在身上,反而有点暖洋洋的,她伸个了懒腰,沿着街边小路慢慢向公交站点走去。

黎木槿已经很久没坐过公交车了,她不是那种出门必定打车的大家闺秀,在星城,四通八达的地铁已经足以满足她大多数的交通需求,只有在迫不得已时,她才会选择乘坐公交。

星城堵车很严重,或许是因为城市位置或是交通规划的缘故,在黎木槿的印象里,她从未见过交通顺畅的星城,节假日和上下班高峰期就不说了,就连普普通通的工作日里,堵车也是常态,公交车每站都停,遇到这种情况太慢,甚至不如骑电瓶车或是自行车,等车的时候又太热,露天的公交站台,会将人毫无保留地展露在自然的注视下,人多的时候一辆车都挤不进去还要等下一辆。

雪城就不同了,这里的地铁没有几条,公交车依然是大部分人的选择,这里的夏天远没有星城热,站在公交车站的凉棚下,在阳光不可触及的地方,依旧阴凉。到了冬天,这里会变得寒冷,太阳直射点移动到了南回归线,角度也就变得更低了,阳光可以擦着凉棚的边缘投射到车站的座椅上,一点点地往腿上爬。

坐在公交站台里,黎木槿拿出手机查看起11路公交的通行轨迹。电子信号精准将下一趟到达的公交路线标注在地图上,到达距离、预估时间,事无巨细。一切都和小时候不一样了,那时的公交车就像是远方的信使,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到来,又会带来什么样的消息,实在等久了想要打车,却又担心下一刻车就回来,直到苦苦等了一个小时才被人告知,此站点已被取消。人生啊,就是这样被沉没成本套住的。

雪城建设集团原本是国有企业,经过数次改制后才转变为现在的私企上市,曾经的办公地还是苏联援助时期修建的老楼,红砖白墙,绿色的爬山虎爬满整片墙壁,就像是老电影中的场景被搬到了现实里。

四年前,雪城科创区新立,雪城建设集团作为第一家企业入驻新区,新的大楼矗立在雪城科创区的中心地带,近两百米的高度使它在周围的一众建筑中脱颖而出,筒体结构体系搭配通体的玻璃幕墙,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像是矗立在雪地中的通天塔。

雪城建设集团十三层的小会议室里,HR一脸满意地放下黎木槿的简历。重点的毕业院校、丰富的工作经验、扎实的专业技能,从大城市回到老家买房,说明追求安稳,一家公司可以待好几年,说明专一,最关键的是人长得漂亮,平时看着也养眼,非常完美的员工选择,唯一的缺点就是全款买房没背房贷,没房贷的人,那可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HR说:“黎女士,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之前具体业务部门领导也都和您聊过了,我们还是非常看好您的,新媒体事业部和你的工作相对来说比较吻合,主要还是配合集团内部和一些合作伙伴的宣传视频制作,五险一金入职缴纳,半年一次调薪,年底根据经营情况发放年终奖,待遇在雪城已经是最顶尖的了。”

“嗯,非常感谢您的认可,这些方面我没有别的问题了。”黎木槿低头看着自己的简历,这已经是她在雪城能获得的最好选择了,薪资当然和星城没法比,不过这里的生活成本低,再加上不用再租房,每个月剩下的钱反而更多了。

唯一让她有些难过的是,她再也不能像曾经一样以一个记者或是主编的身份去探查那些背后的故事,电视台是进不去的,坑位早就被占满了,一个新的岗位,一个新的行业,就像是从源头踏入两条不同的河流,再不复相交。

“那黎女士,您什么时候能入职呢?”

“随时可以。”

“那就下周一?新媒体部的领导出差下周回来,正好可以安排一下,”

“没问题的,感谢,以后还请多多指点。”

“谈不上指点,您是人才,以后共同进步,有关规章制度方面的事情可以随时来问我,对了,offer一会儿会通过邮件发给您,您签一下转发回来就行。”

“好的,那咱们就下周一见。”

“下周见。”黎木槿礼貌地和HR道别,走出会议室。在走向电梯的路上,办公区的员工不停地打量着她,似乎好奇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是谁,黎木槿则对这些未来的同事报以微笑,虽然可能不会在一个部门,但多个朋友多条路,没准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就会是你一生的贵人,这是属于黎木槿的职场生存法则。

黎木槿叹了口气,她莫名地开始感到烦躁,这一幕她太熟悉了,这么多年来她都是这么过来的,重复的事情已经让她感到无比的倦怠,可又能怎样呢?人不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能一辈子不工作,起码对她这种人来说是这样的,叹完气,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去做。

一周后,黎木槿昂首挺胸地走进雪城建设大厦,她穿着简洁大方的米白色上衣,V形的领口衬出她修长的脖颈,下装是一条同样颜色的紧身西裤,显露出她完美的腿部线条,一双黑色高跟鞋,鞋跟不高,但显得优雅大方。为了这场新的战役,她久违地穿上了曾经的职业套装,这套衣服就像是她在职场征战的盔甲,守护着她的柔软的内里。

“何姐,早啊。”黎木槿笑着对在电梯口等她的HR打招呼。

“早啊,小黎,这么叫你可以吧,这边,我带你去你们部门。”何碧冲着黎木槿招了招手,随后按亮了电梯,走进去后用门禁卡刷亮楼层,“你们部门在十九层,员工卡行政那边应该已经放你座位上了,二十四层以上是合伙人使用的你们上不去,别的楼层都可以刷,对了咱们的食堂在负一层,一会儿中午的时候你就可以下去吃饭,刷员工卡就行了。”

“谢谢啦,何姐。”电梯飞快地向上爬升着,显示屏上的楼层标识也不断变换,在黎木槿的眼里扭曲成一团光晕,旋转、跳跃、飞腾,心跳越来越快,让她不由得紧紧按住胸口的位置,直至电梯停下,黎木槿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走出电梯,一直关注着新员工的何碧,看着黎木槿煞白的脸色关切地问道,“没事吧小黎,身体不舒服吗?”

这时候可不能掉链子啊,黎木槿强撑着笑了笑,“没事,很长时间没乘这么高的电梯了,有点晕车的感觉。”

“那就好,适应适应就好了,有什么问题和我说,九楼有专门的医务室可以带你去看看。”何碧说。

“谢谢啦。”黎木槿说。

“你这小姑娘太客气了,都是同事,我又是HR,这不都是我应该关心的吗,别这么生分,来,看看这儿的环境,这一层都是你们部门的地盘,茶水间在另一个方向,咖啡饮料零食什么的自取就行,阿姨会每个楼层巡视,空了就会补充。”

何碧边说边带着黎木槿走进十九层的办公区域,不知是来得太早还是什么原因,整个办公区域都空荡荡的,椅子整齐地停在写字桌前,桌子上也干干净净地没有任何杂物,看起来就像是根本没有人用过一样。

何碧穿过一排排空着的座椅,走到办公区域尽头的办公室,光线从贴着磨砂贴纸的玻璃墙壁投射出来,只能模糊地看清里面的光影,她冲着黎木槿点了点头,然后敲响了挂着经理室字样的办公室门。

“进来。”办公室里面传出中年男性的声音,何碧推开门冲着里面的人说道:“李总,新来的员工到了,你们聊聊?”

“嗯,进来吧。”里面的人说道。

黎木槿走进办公室,出乎意料地,说话的人比想象中年轻,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样子,国字脸,剃着整齐寸头,穿着笔挺的蓝色西装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容严肃地拿着钢笔在一摞文件上写写画画,仿佛没有看到有人进来了一样,半分钟后,他才将散落在桌子上的纸张收拢成一摞,扣上笔盖,用眼神示意黎木槿坐下。

“我是新媒体事业部的负责人李祛,木子李,祛除得祛,你怎么称呼?”李祛问道。

“李总好,我叫黎木槿,叫我小黎就行。”看着严肃的领导,黎木槿不禁有些紧张。

“本来应该是我来面试你的,结果前段时间突然有事出差了,不过也没关系,应该是何总面试的你,他是公司核心管理层,他说行,那就行,你的简历我之前也简单看了一下,本地人,高考去了南方就待在那边了,做得也不错,为什么回来?”李祛言辞铿锵有力,不像是在和下属沟通,反而像是在审讯犯人。

“哦,对了,你别紧张,我之前当兵的,说话习惯了这样,不是针对你。”李祛解释道。

“还是生活习惯吧,走了这么多地方还是觉得家这边好。”黎木槿不打算说真心话,她又不是刚毕业的小白了,三言两句就能把自己抖搂空。

李祛眯了眯眼睛,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这个新下属的言不由衷,但他没有追究下去,而是继续说道,“你也看到了外面没什么人,咱们部门是刚刚成立的,我来集团也不久,算是空降过来的,以后工作上还要多配合,争取今年内把总部这边定下的任务完成。”

说罢,李祛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一声,从桌面拿起一张纸,照着念道,“我们看重的就是你的经验,可以从零开始搭建咱们雪城建设集团的媒体矩阵,你的任务很重啊,媒体公关、舆情监测这方面也会由咱们来负责,不过也别担心,我这边肯定会全力协助你的,未来,我会根据你的需求来招人,外面空着的这些椅子很快就会坐满的。”

李祛放下手中的纸,诚实地对黎木槿说道,“我不太会说话,后面那段话是我刚来时严总对我说的,也算是我对你的承诺。”

“还有这么画饼的?”黎木槿小声地嘀咕道。

“什么饼?”李祛没有听清。

“没什么,我会抓紧熟悉这边的工作,早日完成目标!”黎木槿回答道。

“嗯。”李祛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这边就这些要说的了,部门的一些资料和接下来的规划我邮件发你,你先看看,明天或者后天咱们碰一下,你需要给出一个可行的执行方案出来,没问题吧。”

“没问题的,资料我先看看,有问题的话会及时和您沟通。”黎木槿回答道。

“好,那就先出去吧,你的工牌就在办公区桌子上,工位你可以自己挑,都是空着的,算是咱们部门一号员工的福利了。”李祛挥了挥手,随后继续拿起文件低头看了起来。

黎木槿走出办公室,小心翼翼地关好办公室门,从门口的桌子上拿起属于自己的工牌,没怎么犹豫就坐到了最靠窗边的位置上。她喜欢靠着窗户,虽然夏天太阳晒起来会有些热,但扭头就能看到外面的景色,会让她感觉不那么像是身处牢笼之中。

时间过得很快,黎木槿觉得自己坐下还没多一会儿,中午的闹钟就已经响起。她关上振动的手环,看了看办公室,发现李祛没有出来的意思,就准备自己下楼去吃饭。还没起身,办公区突然走进一个陌生的男子,穿着白色的T恤,身材微胖,本就不大的眼睛放在那张脸上就更显得小了,他扫了一眼黎木槿,径直地走向李祛办公室,随意地敲了两下,还没等回话就直接推开了门。

从黎木槿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一切,李祛也放下手中的东西,脸色平静地看向这个不速之客,可黎木槿却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不屑与厌恶。

“张总,有什么事情这么急?”李祛问道。

“没啥事,老何说你们部门不来了新人吗?就外面那个,今晚攒了个局,大家晚上一起吃一顿。”张樟挑着大拇指从耳边指向身后。

“一个普通员工,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吧。”李祛说。

“怎么能这么说呢?每一位员工都是我们雪城建设集团的家人,当然要隆重地欢迎一下,何况媒体事业部又是集团现在大力发展的部门,第一笔业务已经帮你们筹备好了,今晚小严总特地组起来的局,请了市教育局的领导,你可能不太熟,这可是咱们公司的老客户了,这次要帮他们拍宣传片,晚上得好好地沟通一下,让领导满意。”张樟拉过椅子坐着,自顾自地说道。

“行,那今晚我去就行,新员工刚来,什么都不了解,去了也白去,还容易坏事。”李祛说道。

“那怎么行,你们部门就这么两个人,人已经够少了,再不到齐不是不给小严总面子,这业务可是小严总特地拉来的,就你一个说不过去啊。”张樟说。

“说不过去吗?”李祛问。

“说不过去。”张樟摇了摇脑袋,眼睛眯在一起,更像是一条缝了。

李祛坐在椅子上直直地盯着张樟,国字脸面无表情,没有说话,气氛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没事李总,我晚上有空话,正好了解一下业务,放心,我少说话,不会惹麻烦的。”黎木槿走了过来,张口缓和了快要冻结的空气。

“哈哈哈,小黎是吧,可以的,落落大方,有前途。”张樟站了起来,笑着拍向黎木槿的肩膀,她下意识地一躲,张樟的手擦肩而过,让她身上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张樟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的手会错失目标,他的表情古怪了起来,眉毛眼睛都扭到了一起,举起手指冲着黎木槿点了点,转身走了出去,声音远远传来,“晚上七点,冰雪会牡丹厅,别迟到。”

李祛冲着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啧了一声,不屑的意味更明显了。

“我惹麻烦了吗?”黎木槿问。

“小事儿,晚上别喝酒,多吃菜,少说话,出去吧。”李祛抬手将黎木槿赶了出去。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众宾乐也。然觥筹交错间皆为虚妄,推杯换盏中又岂有真情?把酒言欢不过一时之欢,众宾之乐,所乐为何?

黎木槿从不相信酒桌上谈的生意,边喝酒边对她许下承诺的人太多了,可能践行承诺的她是一个都没见过,此刻也是一样,她坐在冰雪会包厢的圆桌前,看着桌前的男人们一个个举杯起舞,在浓重酒气的熏陶下,如妖魔鬼怪一样伸展着身体。

黎木槿坐在包厢的酒架边,李祛则坐在了靠门口的副陪位置,两人中间隔了几个空位,酒桌的对面是公司的几位领导和客人,坐在主宾位置上的好像是雪城教育局局长,姓吴,陪着他来的则是市国投的一个部门负责人,小严总和张总都陪在吴局长身边,聊着熟人之间的八卦,开怀大笑,偶尔还蹦些黄段子出来。

和黎木槿想的一样,酒局已经进行了一半了,说好的正事儿是一点没聊,她插不进去话也懒得插,有一搭没一搭地夹着菜,李祛也没怎么说话,敬了几杯酒就静静地低头吃菜,只是酒到杯干毫不迟疑。

今晚宴会的人数不多,但饭菜的规格却很高,各种各样的珍稀食材摆满了桌子,黎木槿参加过很多高档酒会,但南方多以海味为主,北方却是山珍为主,很多食材她都不认得,正好尝尝鲜。

“小姑娘,怎么也不敬领导一杯,小严总和市领导都在,要抓紧机会啊。”张樟喝得已经有点多了,红着脸张开大嘴说道。

“现在年轻人都不喝酒的,刚才不说好了不用她喝,来,我再来敬各位领导一杯。”李祛站起身,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倒转杯口冲对面展示。

坐在主陪位置的男人似乎有些燥热,伸手扯开领子,阻止了想要倒酒的张樟,随后将酒杯杯口直接扣在桌子上,“怎么,我就这么没有面子的吗?我用你喝啊,别以为是我爹招你进来的你就能压着我,今天没我给你组这个局,你业务怎么做?并不谢谢我就算了,让你部门的人过来敬杯酒怎么你了?能掉块肉还是咋的?”

吴局长看到这一幕也吓了一跳,连忙劝道,“小严总,不至于,都是朋友,看你的面子上,这活儿怎么都是雪建的,跑不了,生气伤身,你可得多注意点,我可不想老严来找我麻烦。”

“砰”的一声,小严总一拳锤在椅子把手上,“面子?你看我现在还有面子吗?”

“这事儿过不去了是吧?”李祛冷着脸说。

“李祛,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你就是个屁呀,你不给我脸,还想我给你留脸吗!”小严总大声叫嚣,哪怕隔着整张桌子,黎木槿似乎都能闻到他口腔里喷出的酒气。

“脸是自己的,我的脸不用人给。”李祛说,

“呦吼,你们看,我们李总真有能耐啊,草,你怎么敢的?敢这么跟我说话?”小严总气极而笑。

看着酒场变成战场,黎木槿着实有些头痛,明明随便应付一下,说句软话就能过去的局面,怎么就被这上司搞成这个样子,亏了白天还以为他是个能耐人,担心自己给他惹麻烦,现在好了,麻烦找上门了。也不是小孩儿了,怎么就不懂有些人需要的不是你喝酒,而是需要你低头,需要别人屈服在自己权威下带来的快感,这些个领导为什么不和李祛喝而是要和自己喝,黎木槿心里非常清楚,还不是他们喝不过李祛,酒到杯干还喝什么?有什么意思?还是要推推就就,不能喝又不得不喝才能满足他们的征服欲。

“咳咳。”

黎木槿从李祛身边拿来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白酒,起身向对面敬道,“各位领导,我平时都不喝酒的,酒量太差了容易丢人,但是今天几位领导亲自过来,我怎么也得陪一杯,一会儿我要是倒了,别笑话我呀。”

“不能喝就不喝,没什么事情。”李祛小声说道。

“好!女中豪杰,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小严总手下果然都是能人。”吴局长笑道。

“陈年茅台,好酒,不上头,放心喝。”张樟也附和道。

黎木槿一仰头,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流入胃部,像是岩浆一样灼烧着她的食道。

“咳咳咳咳咳”,她咳个不停,捂着嘴巴跌坐回椅子上,缓了一会儿后就缓缓趴在了桌子上。

“小黎,小黎?”张樟喊了几声,黎木槿还是一动不动。

“哈哈哈,这年轻人,酒量真是不行。”吴局长再次笑了起来。

“做业务的,就是要有这种气势,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畏首畏尾,这不做那不做,还搞什么?这新员工可以,比他领导强,张樟,回去和财务说下,这笔业务提成直接发她,不用等实习期过。”小严总冷笑着说。

黎木槿心中一乐,但还是一动不动地趴着,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行了,这就散了吧,这饭吃得真扫兴,咱们去下一场,李祛,你去买单。”小严总撂下酒杯。

“好。”李祛说罢走出包厢,这本就是他今天应负责的工作。

“你们这员工挺有脾气呀。”吴局长看着李祛的背影若有所思。

“别提了,这小子之前当兵当得脑子都傻了,要不是我爹拦着,我早就给他撸下去了,还能让他干一年?”小严总说。

“哟,怎么,他还和老严有什么关系?”客人问道。

“没啥,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你别管了,一会儿玩开心点,这小姑娘怎么样?漂不漂亮?今晚上本来就只想喊她过来的,没想到这李祛非得插一杠子,真他妈麻烦。”小严总的声音响起,即便黎木槿没有抬头,依然能感受到数缕目光在紧紧盯着自己。

“这先缓缓,正事儿还没说呢,上次二十二中的那个工程,记得吧,我这边没法直接运作给你了,最近省里盯得严,公开招标还是得走一轮。”吴局长说。

“怎么回事儿?吴局事儿不能这么做啊,不道义呀,钱我不都给你打过去了吗。”张樟生怕小严总以为自己事情没办妥,连忙追问。

“哎,行了行了,你怎么能这么想吴局长呢?”小严总打断张樟,“合作这么多年,吴局长什么时候食言过?你这得罚酒啊。”

“哈哈哈,还是小严总懂我,事情肯定能办成,无非多道工序,还像之前那么办就行了。”吴局长说。

“明白。”小严总拍了拍手,对张樟吩咐道,“你去找几家熟悉的公司,二十二中这次项目让他们一起去投标,保证金咱们帮他们交,标书咱们帮他们做,再给他们点钱,懂了吗?”

“懂了懂了,小严总这么一说不就清楚了。”张樟回答道。

“对了小严总,还有个小事儿,我儿子不是要出国了吗,小孩子一个人在国外不容易,我准备给她打点生活费过去,你这边路子广,帮个忙?”吴局长搂着小严总的肩膀说道。

“哈哈哈,小事儿,一会儿再聊,血色王朝走起,让你一展歌喉!”小严总笑道。

黎木槿还在思索几人刚刚的话语,突然发觉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椅子挪动声发出声响,随后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身边,呼吸声在她耳边响起,一强一弱,伴着浓重的焦油气味,几乎令她呕吐出来,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开门声伴着李祛的声音传来,“账结过了,她喝多了,我先把她送回去。”黎木槿第一次觉得李祛的声音这么好听。

“急什么?还有下一场呢?”张樟说。

“刚和她家人联系过了,太晚了不太好。”李祛说。

“没事,李总你就先把人送回去吧,确实太晚了,下一场就等下次吧,我们也都准备回家了。”吴局长对李祛说。

“好,那吴局,改日我再去拜访您,工作上还有些请教的东西。”李祛礼貌地说道。

一只粗糙的手握住黎木槿的肩膀,不是肌肤,而是衣服,直接将她提了起来带出包厢。

走出饭店,虽未下雪,但地上的积雪足以染白整个世界,室外凛冽而清新的空气充斥在整个天地,屋里屋外似乎分割了地狱天堂,但至于温暖明亮的地方是地狱?还是寒冷阴暗的地方是地狱?可能就要看这人是死还是活了,死去的人身处天堂,活着的人脚踏地狱,不死不活的人,身处人间。

“醒醒吧,该走了。”李祛松开抓着黎木槿的手。

“你知道我没事儿?”黎木槿睁开眼睛,眼神清醒,没有一丝醉意。

“感觉,你应该不是这个酒量。”李祛说。

“刚才在里面,你为什么这么说?”黎木槿问。

“说什么?”李祛说。

“说你联系到我的家人,我给公司的简历上紧急联系人写的是我朋友,你不可能知道我家人的联系方式。”黎木槿说。

“朋友就不算家人了吗?”李祛说。

朋友怎么能算家人呢?黎木槿刚要开口反驳就愣住了,已经在嗓子眼里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罢了,就这样吧。

“需要送你回去吗?”李祛问。

“不用,你得找代驾吧,我打个车就行了。”黎木槿说。

“好,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说一声。”李祛转身向停车场走去。

黎木槿径直向冰雪会外走去,路边已经停了一排的出租车在等候,她坐进最近的一辆,“你好,师傅,到南山公园。”

“四十。”司机头也不回地说道。

“不打表吗?这点路也就二十块钱吧。”黎木槿没想到现在还能碰到这种情况。

“这么晚了,你那又偏,送了你我就得空车回来,不行你就换辆车,都一样。”司机说。

黎木槿正要理论,突然看到四道熟悉的身影走出饭店,坐进她前面那辆出租车里,正是吴局长和小严总一行,想到刚才自己听到的话,一团本不应出现的炙热火焰突然从她的心底涌出,怎么也压不灭,这是她无法压抑的本能。

“怎么说,走是不走?”司机不耐烦地问道。

“走,跟上前面那辆车。”黎木槿下定决心。

“不去南山公园了?钱怎么算?”司机问。

“先跟上,钱你说了算。”黎木槿说。

“好嘞,您坐稳,我这车技保管跟得严严实实,小费您看着给。”大生意上门了,司机心想,一脚油门就蹿了出去。

车辆停在了血色王朝KTV外,看着几道身影消失在霓虹光影里,黎木槿连忙从钱夹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甩给司机,加快步伐追了进去,门口的保安看到她并没有阻拦,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也来不及细想便走了进去。

嘈杂的金属音乐和男女的狂热呼喊声瞬间刺痛黎木槿的耳膜,她捂着耳朵,像逆流而上的洄游鱼类一样挤过拥挤的人群,紧紧地追随前面的身影,越走越远,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少,前方的身影向通道左侧转去,她紧跟着转了过去却发现前方空无一物。

“坏了。”还不等黎木槿反应过来,一只拿着毛巾的手就捂住了她的嘴巴,“还真有人自己送上门的?”。声音很耳熟,但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怎么都睁不开,身体也逐渐失去了力气,她的挣扎停止了,意识消退,就像沉溺在了幽暗恐惧的无尽深海。

在波涛汹涌的印度洋海面下,两千多米深的海底西南印度洋脊上,深海涡流暗自涌动,岩浆从深海海底热液喷口永无止息地喷吐着地心的怒火。

一只鳞角腹足蜗牛静静地蜷缩在热液喷口旁的岩石上。它通体漆黑,螺旋状的外壳在岩浆的暗红色光线映衬下反射出阴冷的金属光泽,它的腹足上挂满了鳞片似的盔甲,像极了克苏鲁神话里不可名状的恐怖之物。

它没有眼睛,也没有耳朵,甚至连腹足都无法完全缩回螺壳,但它很有耐心,它蛰伏热液喷口旁,日复一日地吸收着喷口散溢出的金属物质,它为自己打造了二硫化亚铁制成的盔甲,火不能侵,水不能浸,蛮力不可破,它南征北战、征服一切,成了这片海底的王。

几百公里外的中印度洋脊上,海底热液喷口旁生活着另一群鳞角腹足蜗牛,它长着两根光滑的、逐渐变细的触角,样貌和它几百公里外的同类相仿,但它的样貌更加好看,有着琥珀色的外壳,腹足上的鳞片是洁白的贝壳色,像是一颗珍稀的海底宝藏。

有一天,白色蜗牛的族群遭到了袭击,它们生活的热液喷口缺乏铁质矿物,使它们的外壳不堪一击。黑色蜗牛的王不知为何知道了这件事情,它决定出兵拯救自己的子民。

王之谋士曰:“王,此去数百里,王未至,寿已尽,晚矣。”

王曰:“弱者有难,尚拔剑相助,况吾民乎?”

谋士曰:“黑为水德,白为金德,岂一族呼?且白族以容貌自美,多轻视于王,遭此一难,实乃天谴哉!”

众大臣皆拱手而附和曰:“王为水德之王,岂可因异族而灭国乎?不智!”

王大怒,振臂而呼:“尔等欲反乎?天可奈何?本王胜天!众将士听令,拿下这些乱臣贼子!”

一呼不应,再呼不应,王三呼而笑:“此弱者之举,今因弊而弃守弱者之城,然时移世易,岂有恒强之理?强弱之势易也,尔等亦为鱼肉。”

众臣曰:“此非弱者之举,为弱者之胜,王且安息。”

王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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缄默的协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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