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的,那天晚上,我的的确确在时光缝隙外,跟那个盗贼打过照面——
因为跟高登相遇导致被校卫工大叔发现,在时光倒流之后,我重新回到了后门,蹲守墙角。
但为了躲开高登,我决定不再坐以待毙,于是跑出了后门,打算去工厂找颜翼辰和熙可蓝。然而,我刚出后门,便看到了一个可疑的黑影,他手里拖着一个大布袋,时不时还有猫叫声传来。
“等一下,你是谁!”我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条件反射地喊住了他。对方转过身来,凶神恶煞地打量我:“丫想咋地?”
“你袋子里是不是流浪猫?”
“别多管闲事,小心我抽你!”
“你……你把它们放了,我就放你一马,否则,否则我要报警了!”我嘴皮子硬,心里却怕得要命。
“丫活腻了?”他朝我走近。
“你别过来!我,我有帮手!小心我们让你就地正法。”
我以为我威慑力爆表,结果那贼扔下布袋,大摇大摆地想过来收拾我。我顿觉不妙,撒丫子就往后跑。“啊啊啊啊啊!”
我抱着脑袋,重新拐进后门,躲在了墙角。
恍惚中,一阵脚步声隐隐传来。我以为是那个盗贼朝我追过来了,为了将他引走,我捡起一块石头,朝墙外扔了出去——
没想到,走来的人其实是高登,最后将他引得跟盗贼碰个正着。
我和高登站在雨中,彼此僵立着,任由雨声和寒冷将我们包围。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跟我解释?”
“我们一定要在雨中对话吗?很冷啊。”我揉了揉眼睛,苦笑着。正转过身去,结果高登一把将我拽进了他怀里。
“我误会你了!”他急冲冲的,仿佛早已经准备好了一气呵成的话,只等待一个说出来的契机。
他抱住我,将我的脑袋紧紧地按在他的胸膛上,殊不知我的脸被挤扁了,压根喘不过气来。
“我再也忍不了了,我不想再冷战!”
——“我要窒息了……”我像一只被掐住了脑袋的小鸡,无法动弹地挥动着双手。
“我憋了好久,忍不住了,为什么我要假装对你冷漠,故意不理你,我再也不这么做了!”他将我的脑袋按得更紧了。
——“我要窒息了!”
“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你为什么这么能忍,能不理我!你为什么这么能忍!我忍不住了!你真狠心!”
——“我……真……的……要……窒……息……了!”
“我们和好吧!”
高登一松手,我猛地往后退了开去,死命拍打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混蛋,我真的差点就要窒息了!”我喊叫起来。
“窒息就窒息,我救你还不成吗?!”
说完,他又将我一把拉了过去,双手用力地按住我的脑袋,将他的唇抵在了我的唇上。
……
那一刻,雨水拍打得我睁不开眼睛,只有雨珠一滴一滴地在我的眼皮上弹跳着。
像针刺,像松枝,又像雨中的钢琴声。
阴冷的天气里,嘴唇是暖的。
太狡猾了!
我挣扎着朝他胸膛就是一推,结果反而狼狈地摔了一跤,噗咚一下,屁股着地。“哎呀!”
此情此景,高登见死不救,竟然没心没肺地笑出了声。“笨蛋的小鸡。”他说。
我瞬间感到耳根发烫,我气急败坏地拎起音箱,跑进了教学楼,朝空荡荡的环形走廊走去。
高登跟在我身后,轻快地吹着口哨。我微微侧脸看了下他,加快步伐,却甩不掉他。
他就一直跟着我,口哨吹起刚才的雨中旋律,《RhythmoftheRain》。
半晌,我擦拭着脸上的雨水,讪讪地问:“王肃北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我魅惑了他的外甥女,胁迫我,要我离她外甥女远一点,否则他就让她外甥女转校。”他双手插进裤兜。
“你怎么打算?”
“关我屁事。”我猛然回头,只见他鼓了鼓嘴巴,粲然一笑。
“……”
“他是你舅舅,你成绩又那么好,他肯定不会开除你的,就是嘴上说说,吓唬下我而已。”
“王肃北失策,想不到你不知难而退,还毫无良心,面对要开除我的威胁竟然还不为所动,做大哥的真是没有道德底线!”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唉,谁叫你这小鸡那么聪明,丝毫不让人操心。
“谁是小鸡?”
我暴跳如雷地劈出一个剪刀脚,本想踩他一脚,给他点颜色瞧瞧。不料话语刚落,我鞋底一踩滑,脚一崴,瞬间哀嚎了一声,如同鸡鸣。
高登又被我逗乐,我难得小家子气上来,一脸不悦地说,我服输,不玩了。
他忍俊不禁地走上前来,蹲在了我跟前:“小鸡上来,背你。”
“不要。”我跳了跳脚,继续往前走。结果他趁其不备将我一把抱起,我惊恐:“你干吗?放我下来!”
“体育馆更衣室里有干净衣物,带你去换。”
“你放我下来!我会走路!”我胡乱拍打着他的肩膀,但他目视前方,无动于衷。
“你是不是要让别人围观你才高兴?”
他冷言冷语,故意瞥了我一眼,见我闭上了嘴,他这才嘴角上翘,暗自偷笑了一下——
“我猜这是你第一次公主抱。”
其实有过了。
我正要反驳,又无法反驳。正逢我们经过一个教室,里头的同学怔怔地望着我们路过。我脸红,赶紧撇过脸去,按下了提在手里的音响,掩盖尴尬。
英语听力充斥着整条走廊,一路随行。
2
“拿着,头发擦干。”
到了体育馆,在男生更衣室门口,高登给我递过一条毛巾。我盯着他手里的毛巾,突然回光返照,后知后觉起来。我一脸呆愣地望着他,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
“有吗?”他一脸冰霜。
我饶有兴趣地凑过脸去,眯眼睛问他:“你在担心我啊?”
“没有。”他将毛巾一把扔我头上,一个转身,“我巴不得你冻死。”
“你要去哪?”
“给你拿衣服!”
“等等。”我一把拽住了他,故意又将脸凑过去,他竟然半羞地躲避着,“哈哈,还说不关心我,你脸红了!”
“神经病!”
高登拂开我的手,仓皇地躲进了男生更衣室。
我不禁偷笑,拿毛巾擦头发,侧身靠在门上:“你一个大哥怎么可能听王肃北的教训,他让你罚站你就乖乖罚站?你一定是怕连累我对不对?保不准王肃北板着脸跟你说‘你要是不好好半蹲站着,要是被我看到,就得连累你同伴跟你一起再罚’。所以你……”
话说一半,高登突然站在我旁边,我扭头看他,被他眼神里的一个冷箭吓了一跳。
“花痴。”他评论道。
“哼。”我不动声色地摊开手心,“给我的衣服呢?”
“我的运动服不见了。”
“不是吧,这么小气,随便说一下就反悔了?”
“真不见了,我衣服经常不见。”
“也对。”
早就听闻,高登放在更衣室里的衣服,经常会被小迷妹偷走,没想到这种传闻竟然是真的。
“我明明早上才放的。”
这时,我侧耳听到不远处好像有声响,指了指走廊:“什么声音?”
高登见状走上前去,我跟在他身后,绕到了小场馆的后台,确定窸窸窣窣的声音来自幕布后。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我扯了扯高登的衣角,告诫他离开,他不依,揪住幕布的一角,倏忽拉开——
有个男生正躲在幕布后穿衣服,上衣套到一半,惊慌地往下扯着。“谁,谁!”他警惕道。
我们目瞪口呆地跟他对视。我眨巴着眼睛,半晌挤出三个字:“颜翼辰?”
“你们怎么在这?”颜翼辰问。
高登打量着颜翼辰,扫了眼他的裤子和上衣,问他说:“你穿我衣服干什么?”
“哈?”我目瞪口呆。
“哈?”颜翼辰掸了掸自己的裤子,“这是你的?我刚才在外头摔了一身泥,进来碰到纪律委员方纯,她手里刚好有衣服,说借我换换。”
“那你怎么不去更衣室?”高登问。
“我灰头土脸的一身泥,要让人笑话怎么办!听到外面有人来了,我就来这里换。怎么了?”
高登显然不信,他沉默地跟我交换了下眼神。我匪夷所思地问,咋了?
“哈,你们不会以为我偷穿你衣服吧?”
颜翼辰先是嬉皮笑脸地摊开手,高傲地嗤笑道。结果他看我们一点反应都没有,神情突然紧张起来——
“OhMyGod!No,No,No,你不会以为我偷穿你衣服吧?你不会以为是我吧?!”颜翼辰声带绷紧,肢体僵硬。
我心疼地憋着笑,仓皇地别过脸去——现场的窘境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高登,我真不是你迷妹,不,迷弟!”颜翼辰乱了阵脚,双手抱头,彻底崩溃,“No,No,No,No!”
“莎琪好像有衣服在更衣室,我先去换了!”我企图逃离案发现场,结果颜翼辰一把拖住我,央求道:“丁文珂,你给我解释清楚!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的清白不能就这么毁了!”
“没事的。”我微笑着双手捧了捧他的双颊。
“救命啊!丁文珂!”
颜翼辰蹲了下去,紧紧地抱住我的大腿,高登过来搀扶他说,你喜欢就给你,我没跟你生气,你就穿着好了,紧张什么。
“不行!你不要用看迷妹的眼神看我!丁文珂,你不要走!我命令你给我回来!”
颜翼辰撕心裂肺,着实让高登摸不着头脑,而我心想,颜翼辰,真是委屈你了,等完事了我一定好好弥补你。随后,我仓促地躲进了女更衣室。
原本有些幸灾乐祸,但在换好衣服之后,我越发于心不忍,决定还是去帮颜翼辰解围。
到了走廊,侧耳一听,两人似乎从谈话演变成了争吵,随后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
我心急地推开门,高登和颜翼辰循声转过身来,死寂地望着我——之前所有的欢乐在空气中骤然断裂。我怔怔地问道:“你们……怎么了?”
只见颜翼辰的表情瞬间惨烈起来。高登沉默着,一步一步地朝我逼近,眼神里充斥着全所未有的杀气。我戚戚然地一步步地往后退,抵在了门上。“你,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嘭——
高登的拳头挥向了门板,将门板砸出了一个窟窿。我的耳旁感到一丝风吹过,随即我死死地闭上了眼睛。等到我再次睁开双眼,迎上的却是他那双布满愤怒和失望的眼神。
“我告诉他了。”颜翼辰悲恸起来,“我全部都告诉他了。关于疤痕的事情。”
“你到底因为什么而靠近我?”
眼看高登往后退了开去,跟我保持着距离。
“你在说什么?”我茫然起来。
不料他不容分说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了一句——“我的大腿根本没有疤。”
猝然的疼痛像毒液般,骤然在我心脏上滋生开来。
高登跑出去了。
仿佛被驯养得温顺的猛兽,一时间释放了兽性,重新回到了曾经,朝你伸出了利爪。
我跟颜翼辰静站在此时的浩瀚深渊里,我的胸腔开始剧烈地起伏着。
“怎么回事?”我声音沙哑。
“我骗你的,之前我根本没看到他大腿到底有没有疤,我只是为了让你恢复好学生,不要做坏事时光倒流,就随便骗你说了有。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有没有。”
“然后呢?”
“刚才为了表示我的清白,我将我靠近他的意图跟他说了,结果才发现……他大腿根本没有疤。他不是你在找的那个人!”
我的心里防线轰然倒塌了。如同被人打了一记闷棍,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嗡的一声,随即我的胃部排山倒海,一片灼热。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谁知道你是在找救命恩人啊?高登一定以为你是把他当成你要找的那个人,你才愿意接近他的,如今他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他什么都不是了。”
“甚至成了个笑话。”我惨然地笑了笑,“他怎么可能愿意被别人当一个笑话呢?”
是呀,怎么可能呢。
3
更让我无法置信的是,为何会那么巧呢?
——为什么贝壳上写着的那个名字,恰恰是“高登”两个字。而我遇到了两个同名同姓的人。
“丁文珂,你开门!”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我在厕所间里静坐着,颜翼辰搬来了救兵,此时熙可蓝一直在外面敲门。
我望着洗手台上的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一脸愁容,典型的深闺怨妇。
“别敲了,我又没自杀。”我从容不迫地推开门,颜翼辰便迅猛地躲在了熙可蓝身后。
我鬼上身,没好气地开启我嘴上的机关枪:“姓颜的,你没脸见我吗?有本事你别躲啊!”
“哎呦,反正都不是一个世界的,早散早好咯,我帮你驱散了凶灵,你还不知道感恩!”颜翼辰从熙可蓝身后探出头来。
“你还敢说!”我仇视他,追着他跑了一段,对他拳打脚踢了一顿。他贱骨头地伸了下懒腰——
“太好了,被暴打一顿我释然了,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起来。”
我唉声叹气地蹲在墙边,颜翼辰佯装轻松地晃了过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有,我觉得也是我强人所难,谁会愿意去看别人的大腿啊,是我太独断了。”我开始自我检讨。
“也是有人愿意的!小老婆你找错人了,你要是找我,我铁定会帮你,我很乐意。”熙可蓝花痴起来真要命。
“……”
“你别生我气了,我跟你讲,友谊才是铁铸之花,万年都不会凋谢,你不能轻易放弃我!”
“都说了没生气,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叹气。
晚上熄灯前,我挺尸躺在床上冥思苦想了一番,仍然毫无头绪,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那么一刻,我两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真想两脚一蹬,就这么一了百了。
直到熙可蓝回寝,手提一袋韩式炸鸡,一股浓郁的炸鸡味唤醒了我的灵魂,我才翻身下床大开朵颐。
熙可蓝诧异地盯着我:“心真大,你怎么还吃得下?”
“怎样,还想让我绝食?”我想开了,舔了舔沾着蒜香酱的手指。
“那你想好怎么办了吗?”她循循善诱。
“没有。”
“你喜欢我叔吗?”
“哈?”
我将鸡翅塞进嘴里,美味正在拯救味蕾,熙可蓝直截了当地问——“如果他不是你以前遇到的那个人,你还喜欢他吗?”
“我想想哈。”我想转移话题,结果显而易见,我不知道。
此时,眼前只剩下一只鸡翅,肥美多汁,在枯燥的夜里简直就是生命之光。我和熙可蓝含情脉脉地望着那只鸡翅,熙可蓝说:“眼前剩下最后一根你最爱的鸡翅,你愿意给高登吗?”
“愿意。”我想了想,点点头。
“那你就是喜欢他。”熙可蓝一箭双雕,“喜欢就是喜欢,多简单,喜欢就要说出来,为什么要掩盖自己的喜欢呢?”
是的,我喜欢夏天,我喜欢名侦探柯南,我喜欢炸鸡,我喜欢波子汽水,我喜欢雨天的声音,我喜欢因风而鼓起的白色褶子裙。
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说出自己喜欢的那么多事物,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却偏偏要掩盖,偏偏说不出来呢。
某人,我喜欢你。
在我生命里有着重要名字的那个人,我希望你可以知道——你身上没有谁的影子,你就是你,我真的喜欢你。
“我倒是有个办法。”熙可蓝勾了勾手指,让我把耳朵凑过去,“明天是高登的生日。”
“明天?”
“所以今晚十二点,你给他送个礼物吧,跟他道歉,透露你的心意。”
“今晚十二点?这也太突然了,送什么礼物?来不及了!”我一脸茫然。融化冰山很难,要有融化冰山的决心同样很难。
“什么礼物不重要,重要的是……”熙可蓝变魔术般,从书包里取出一张卡片,“你要在卡片里表白,你才不管他是谁,你都喜欢他。”
熙可蓝将我拉到书桌前,抚平卡片,递给我一支笔,让我一诉衷肠。我举起笔来,刚想落笔,突然头皮一阵发麻。
“太肉麻了。”我的笔停在空中。
“爱情这东西就是肉麻兮兮让人恶心的事情呀。”熙可蓝给了我一颗定心丸。
最终,我犹如酷刑地大笔一挥,写了四个字:我喜欢你。
但我没想到的是——
时光竟然倒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