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阳和崔志豪离开的很是迅速,很快怀安县衙中就没有了两个人存在过的痕迹,而南山为了迷惑他人,没有把二人房间中的临时侍女撤掉,让她们每天进进出出仍然做出在忙碌的样子,但这毕竟不是终结之法,最多两三天,该知道的人依然会知道。
南山没有询问这二人离开怀安之后往哪里去,有什么打算,终究只是萍水相逢,不需要交浅言深,但从二人走了之后南山不知道怎么的就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常常盯着一个地方出神,幸好怀安最近风平浪静,不然南山的精神状态,实在是让人不很放心。
而信使的陆续回来也逐渐让南山心中的不详预感落实了,竟然每一路人马都受到了不明势力的追击,哪怕他们是不同的时间从不同的路线离开的,却总有人像是知道他们的计划行踪一样恰恰好的堵在路前,幸而南山在他们离开之前嘱咐了又嘱咐保命最重要不要冲动,因此没有信使在路上受伤。
南山安抚过他们之后就把自己关进书房里沉思,本来想的计划被打破,留在怀安县留守的人马不知道有多少,而崔志豪和瑞阳以为无人跟踪已经安全后离开,要是怀安附近仍然有人监视,他们二人必定是自投罗网,南山本来以为这计划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错估计了事件的复杂程度,而保住怀安县衙的想法在她脑海中不断徘徊,信使无人送信到儋州,那么最后问罪下来,一定是要自己承担的。
南山下定了决心,开始遣散所有官员,谈一凡是第一个得知消息的,他前前后后在怀安县衙待了也有几年,知道南山的性格,南山从如意岛死里逃生回来就常常显得心事重重,而最近怀安的紧绷气氛和出现在县衙的两个奇怪人物他又不是没注意到,如今南山想遣散他,自然是出了大事。
谈一凡秉承君子之风,为人是真的讲礼节守义气,当下对南山说道,“你以为我谈一凡是那等不能共患难的沽名钓誉之人吗。”
南山知道谈一凡性子倔强,普通的方式他自然不会听,于是换了个角度说,“谈兄,我知道你大概猜出发生了一些什么,但目前为止还不能告诉你,而当下会发生什么事情是我也无法预料的,但假若我真的性命难保,会有安排让你知道一切事情,到时候我的命就掌握在谈兄手上了,希望那时谈兄能够真正来帮助我,现在谈兄待在这里,与我一起被一网打尽,才是真的什么用处都起不到,匹夫之勇而已。”
谈一凡闻言,有所松动,而南山见状,乘胜追击道,“我不止要遣散怀安县衙的县丞主簿,连衙役也都要一并解散,到时候安置他们的任务就交给谈兄了,希望谈兄能不负我所托,将他们所有人都安置好。”
谈一凡这才决心离开,而看着封修远依旧是冷着一张脸站在南山身后,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也知道封修远是必然会陪在南山身边的了,当即点头,下去宣布命令,安排下来。
南山无比紧张面上却还要表现出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但她非常害怕全县衙问罪的命令下一分钟就到达怀安,因此抓紧了每一分每一秒遣散县衙中的人口,这是她当了五年县令最紧张不已的时候,她还是过于天真和理想化,把一切都想得简单,因此现在耗尽了每一分心力弥补,就想在时间上抓住一点点优势。
当天整个县衙就变得空荡荡的,无论是堂前屋后都不再有人走动,而怀安安宁,长时间没人报案,因此县衙空了一时间没有人反应过来,只有南山站在空荡荡的大堂上,看着“高悬明镜”的牌匾和桌子上沉甸甸的官印,看着官印上南齐渊的名字,心中默念,爹,卷入此事非我所愿,女儿已经尽力了。
南山回过头,看到封修远站在堂下,长身玉立,夕阳在他身后投出长长的影子,南山叹口气,此时也不再压低声音,露出明显的女儿腔调,“马上儋州就要有人来问罪,你的身份估计是要瞒不住了,不如你也走吧,再找个地方落脚。”
封修远上前两步,神色很是镇定道,“我就待在这里,没有人能把你怎么样。”
南山笑笑,整个人显得很是落拓清瘦,“得之我命,我并不需要你暴露身份替我做什么。”
封修远叹口气说,“并不是我为你做什么,而是你为了我做了什么。”
南山有些诧异的抬眉,看到封修远一步一步向她走进,逐渐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
“我的母亲,是天下一等一的贤妻良母,没有人说她有一点不好,她从小对我温柔慈爱,养成我无法无天的性子,连我父亲有时都厌恶到不想看到我,她却始终对我慈爱温柔,不愿意让我受一丝委屈。”
南山这次头一次听起封修远说自己的家事,很是认真的听深沉的声音从封修远的口中缓慢说出来,“所有人都说我母亲和父亲夫妻情笃,青梅竹马,是在皇室那种难得的藏污纳垢之所少有的伉俪情深,我从小也是这么觉得,因此对那些人争来抢去很是不屑,权势、富贵、父母宠爱,这些我的身份地位该有的我有了,不该有的我也有了。”
“然而在我父亲面临一个生命危险的时刻,父亲却直接把母亲推出去顶罪,虽然所有人都说母亲是自愿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母亲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中相夫教子,何时何地能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分明是我父亲为了自己的权利地位选择了舍弃她。”
封修远的语气越来越低沉,似乎说道了什么他极为痛心疾首的事情,“然而我发现所有的人都认为她的牺牲是应该的,是明智的,没有人说我父亲有错,没有人说他们几十年感情却父亲不应该这么做,反而所有人都说我母亲识得大体,我父亲雷厉风行。”
封修远脸色逐渐沉痛起来,“我唯一一次听到有人为她,她这样的女子说话,是在你这里。”
南山诧异的睁大眼睛,封修远说,“你说家国大事女子插不上手,最后来扭转局势的却总是她们,这样的家国救来也不是那么高尚,可笑我的母亲因此而死,但在面临你对瑞阳的同情的时候,第一反应却是反驳。”
南山知道自己和封修远总是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默契,但封修远看出自己是在同情瑞阳仍然让她有些窘迫,若不是南山想要两全,直接扣下瑞阳将消息随便传递出去就可以,又怎么会到了如今这样自身难保的地步。
封修远抬头,很是认真的看着南山的眼睛说,“你如果同情瑞阳,就是在同情我饿母亲,而我当时救不了我的母亲,现在留在这里帮助一下你,也是应该的,就当时我——”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女子温柔娴静的面容。
“圆一圆当年的遗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