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都越近,越能看到热闹无比的景象,而生活场景也逐渐繁华起来,南山从来没有来过这种繁荣的地方,自然是好奇极了,巴不得天天在城市中走来走去,但封修远却随着到达京都的接近,心情肉眼可见的逐渐糟糕下来,南山体谅他近乡情怯,时时拿了新奇的东西来逗,才能看到人露出一星半点的笑意。
而自从在寺庙中甩掉所有知道他们真实身份的人之后,他们的安全也得到了保障,至少追杀的人是再也没有过,但路上仍旧是时不时有探路的威胁的,都被封修远和雪枪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久而久之,南山紧绷的心态也放松下来,笑容时时挂在脸上。
到达京都之前的一天,封修远连晚饭都没吃,南山看着人进了客栈就直接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由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雪枪笑着说,“马上他的烦心事就太多了,正常的,不管他就好。”
南山心想我倒是想不管他,我也得能不管他,叫了一点清淡的饭菜端上去,推开门就看到封修远挂在窗边发愣,一直藏在袖子中的长剑也拿了出来,放在身边一股警惕的神态盯向南山,发现是她又放下手。
南山叹口气道,“怎么也得吃一点吧,不至于到了家里反而给饿坏了,这说出去可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封修远坐在窗边没动,淡淡道,“有什么好滑稽的,这儿也不是我的家。”
南山走到他身边坐着,道,“那你的家在哪儿呢?”
封修远瞥了南山一眼,不说话,一副冷淡样子,似乎对一切都不再感兴趣,南山很是无奈,端起碗和筷子送到他手中,“你都要一天半没吃东西了,你再这样我会觉得你是想让我喂你了。”
封修远叹口气,好不容易冷硬起来的面容又柔和下来,露出一个实在没办法的表情把长剑放在一边,对着南山伸手说,“来让我抱抱。”
从柳荫班一案之后二人之间的关系一直维系在一个摇摇欲坠又似乎马上就要崩裂的冰点,看起来虽然依旧风平浪静,但南山和封修远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和从前很是不一样了,这是封修远从离开寺庙之后第一次对南山展露出这种寻求安慰的姿态,南山心头一软,那些恒固在心上的怀疑和揣测都暂时消失的一干二净,上前把自己塞进封修远怀里道,“你在担心什么呢,我不是想询问你的那些秘密,不过你要是有跟人说说的事情,可以找我。”
封修远把自己埋在南山的肩膀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南山身上的水汽和润泽味道,闷声道,“没什么可说的,我今天晚上应该就要走了。”
南山有些诧异的动了一下,被封修远用更大的力气箍在怀中无法动弹,只能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点的位置道,“你要去哪儿?”
封修远冷笑道,“我都到了这个地方,自然不可能再躲躲藏藏了,那些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的差不多,我要先去一趟王府。”
南山觉得奇怪,“你可以跟我们一起——”随后她就闭上了嘴,封修远的身份比她的认知范围中还要尊贵许多,他的去向自然也不是南山能够置喙的。
封修远浑然不觉,闷声在南山肩膀上说,“我是不可能从大门进京都的,你跟着雪枪,他会带你进来,然后我会找机会去接你,等我把该打点的打点好——”
南山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越来越沉,但她没有说话,不过有些发凉的体温也体现了她心绪的波动,封修远突然明白过来,搬着南山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说,“我没有不重视你的意思,真的,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我必须——”
南山叹口气,神情很是温柔的坐在一边,握着封修远的手道,“你紧张什么呢,我并没有不理解的意思,但是你今天晚上要走,现在才说,是不是太不相信我了。”南山嘴上说着指责的话,其实神情连一点指责的线索都没透露,若不是封修远太过了解南山,会认为南山是在在与他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那一瞬间封修远觉得南山像是他一直以为的一团氤氲的水汽一样消失不见,他不知怎么的越来越慌,甚至有一股不受控制的暴戾浮上心头,他握着南山的手紧了紧,“不然你跟我回去,我会解决其他的问题。”
南山皱着眉却笑了出来,不知道在笑自己的天真还是笑封修远的幼稚,直接把托盘又往封修远那边放了放,“与其说这些不现实的话,不如把饭菜吃了让我少操点心,你会来的接我,那我就等你好了,没关系。”
封修远一瞬不瞬的盯着南山,发现她确实没有其他的不悦神色之后,才拿起筷子勉强吃了一点,但千头万绪萦绕在心头,无论如何都是味如嚼蜡。
二人就这样静静的互相坐着,南山觉得无事,甚至拿出一本书来看,等到她看完一半,揉了揉眼睛,发现封修远已经不见了,不由得露出一个含义莫名的笑。
自己这一腔热血跟着封修远跑到京都来,却发现一切都和来时不一样了,怎么办呢。
南山叹了口气,把只吃了几口的现在已经凉透了的封修远的饭菜端下去,雪枪和仓绫正好上来,仓绫见状,直接从南山手中接过托盘下去了,南山想说话都来不及,雪枪看了南山的表情一眼,就觉得不好,“又和他吵架了?”
南山这才有些奇怪了,“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
雪枪有些好笑的上楼,示意南山跟着他上去道,“你还真以为自己老谋深算喜怒不行于色啊,只不过是在断案的时候老成持重点罢了,平时简单的像一本书一样,根本不需要多么细看就能整得一清二楚了。”
南山无奈的叹口气,由于到了京都,安全不再成首要问题,他们四个人一直是定四间房,雪枪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推开门对南山道,“进来坐会?”
南山知道雪枪应该是有话要说,点点头就进去了。
雪枪随便找了个地方一靠,抱怨道,“最近过得太顺利,我觉得自己身上的肉都要松了,这下可好,回到宫里陛下应该不要我了。”
南山不说话,只看着雪枪浅笑。
雪枪叹口气,放下架子说,“他走了对吧。”
南山点头,“说他这辈子都没有从大门进过,他这样的身份,应该是走辕门吧,我也只不过是在书里看到过。”
雪枪失笑,对封修远也有些无奈,“他其实比起那些皇室贵族,真的不算娇惯了,但是你知道的,他们这样的身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封修远现在这个样子,我已经很诧异了。”
南山不想听雪枪在这里说些不知所云的拉感情的话,好像她和封修远已经是夫妻了一样,但是南山也是今天才知道,他们二人其实根本等于没有任何关系。
南山叹口气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说吧,我们一路相处这么久,我以为我们可以是朋友了。”
雪枪正色道,“封修远是真的喜欢你,我和他一起长大,虽然身份有尊卑,但气势也算得上朋友,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对另一个人露出那种表情,无论我们到了京都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相信,封修远对你感情不是作假的,我也不知道我跟你说这些应不应该,但是看着你们现在已经渐行渐远,总觉得作为封修远的朋友需要拉他一把,你听信与不听信,是你的选择。”
南山皱了皱眉,心想向来神色不正经吊儿郎当的雪枪竟然会说这么多话,不由得将内心的第一个想法脱口而出,“所以我们在京都确实是要经历许多跟我已知的事实都不符合,颠覆我的认识的事情对吗。”
雪枪摸了摸头,“你这样聪敏,让我很多话都不好说出口啊。”
南山失笑着站起身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其实我有思想准备的,而且我也不是那些娇滴滴的闺阁女子不会受不起一点简单的打击。”
南山走出门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的内心充满了力量,所谓警告,劝告,好言相劝,不过都是对他们的感情不相信而做下的试探罢了,他人已经这么觉得,南山自己却还要助长他人的念头吗,她想,不,至少她会陪着封修远道封修远不需要她为止。
翌日,雪枪看着已经换成男装的南山,赞许中又有一点淡淡的忧愁。
这么识时务的女子,真的能和封修远走到最后吗。
三人从正门走进京都,一下子眼前走马观花无比繁华,天下之都的繁荣和盛景像一幅画卷突然呈现在南山面前,她被众多街边的小贩和商铺吸引,立刻就要去一边挑来玩耍,但是突然想起来自己是男装,不由得有些难过。
此时从身后传来凌凌马蹄声,而面前跑过无数兵卒,南山楞了一下,被雪枪眼疾手快拉到一边,这些士兵依次排开,将人群清道一边,而四皮毛色乌黑的骏马,只有马蹄那里是雪白的,拖着一座乌木制成的马车从身后的大路缓缓行来,马车上描着一只五爪金龙,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烁着摄人的寒光。
马车行过的地方,众人纷纷下跪,南山不明所以,也跪了下来,但不防备时一抬头,正好微风吹过,扬起窗纱,露出其中封修远一张刀刻一样的侧脸。
南山愣住,就看到封修远神情冷漠从人群的跪拜中缓缓行过,就像二人的距离,看似接近,其实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