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和封修远进去之后显示施了礼,而后坐在一旁,南山充分发挥了自己眼观鼻鼻观心的技能,低着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而太后手里还剥着栗子,就南山一眼扫过去的结果来看,太后好像并不是特别养尊处优,这手上都有老茧。
不知不觉,太后手上的栗子生生剥出一碟,封修远也不阻止她,只是淡淡的和她说些外出闲话,而后太后徒儿话锋一转,言语犀利起来,问道,“听说小王爷违背了宗室礼仪都要继承爵位,那为什么不愿意把婚事一起办了呢。”
封修远低眉顺眼,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恭顺,仿佛所有的戾气都被拔了个一干二净,“姑母知道的,我对嘉卿没有男女之情,若是就让她这么嫁给我,着实是委屈她了。”
太后沉吟片刻,语气倒是很和蔼,“感情的事情毕竟勉强不来,但男女之情说白了也就在相处之道上,哀家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小王爷不用过于着想了。”
封修远低低叹了口气道,“实在是现在这一身都不由己,若是成亲必定牵扯过多,侄儿为人散漫没什么大志向,做不来这些事情。”
太后微微笑一下说,“你这话倒是很像你母亲,你母亲虽然是从望京来的,但是却和我们处的很好,当时我们这些女孩都说要嫁个忠臣良将,相夫教子,只有你母亲一直想着岁月静好安稳度日,真的是——”太后微微摇了摇头,好像有些感慨逝去的时光,又道,“时间不饶人,你都已经这么大了。”
封修远仍是微微低着头,神情恭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母亲现在也已经早登极乐不受苦楚,侄儿很是开心。”
太后把碟子往封修远这边推了推,像是没看见南山还在那里一样道,“哀家前些天听着你跟陛下的口气,是连这爵位都不想要了?哀家知道侯门辛苦,但你和皇帝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密,你走了,皇帝难免寂寞。”
封修远笑着道,“哪儿能呢,不过是和皇兄吵架的时候说的气话罢了,这种东西又哪里是说放弃就放弃的。”太后淡淡看了封修远一眼道,“你有这样的觉悟,还真是长大了。”
太后接着剥一些干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修身养心陶冶情操,只是这剥着剥着配合着寂静的气氛总是有几分杀气,南山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些不安,却没想到还是太后先开口。
太后话锋一转,语气略微锋利了些许道,“还想问你一件事儿,睿王的葬礼,你到底打算如何?总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封修远很是恭敬的说,“如今天寒地冻,皇陵一开就要大废土木,但边疆本就不平,侄儿虽然没用,也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让后方不宁,等到开春之后封土化冻再说吧,如今睿王府如此凋零,存放一具尸体也没有什么。”
南山在一旁听的默默皱眉,视线所至的太后的衣角轻轻抖了一下,分明相府与东瑾勾结,封修远却出言讽刺,恐怕太后不会很高兴。
然而还没想很久,外面就传来了阵阵说话声,南山终于明白来之前封修远说的认人是什么意思了,这是场鸿门宴,太后估计是找了一群人来压迫封修远,而这些人,可能就是封修远说的所剩不多的兄弟了。
果然,一群人嬉笑着被迎了进来,封荣川走在最前面,看着太后和封修远笑道,“六哥这么不想与我说话匆匆走了,却还是在这里遇到了,看来我与六哥真真有缘。”
太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道,“真是胡闹,这么大的人了还说这些胡话。”
封荣川的待遇明显可以看出与众人不同,直接坐在太后旁边也不过是被呵斥两声,而身后来的人南山一概不认识,都没看到脸,只有各式靴子步了一地。
封修远懒洋洋的噙着一抹笑,也不打招呼,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南山能感觉到他浑身的戾气都飘了出来,这种逼迫固然会让人不舒服,但这种场合也并轮不到南山说话。
封修远轻轻吸了一口气没有喘出声,捡起南山手指头把玩,他似乎很喜欢南山这双手,闲的没事就爱在手中玩耍,能看出真正是怒了,不然不至于如此方法来保持平静。
封荣川像是现在才看到南山一样,“哎呀,都没认出来这儿还有一位六哥带来的姐姐,果真六哥的眼光是极高的,也是像天仙一样的人物呢。”
南山人都麻了,这些人每个动一动手指头都能把她碾死,她现在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游离状态,对外界不以为意,只做鹌鹑一句话不出。
封修远淡淡道,“也不一定是姐姐,她年龄小,说不定比你还小些。”
太后轻咳一声,显然是见不得封修远说这些话,一声就转了话题道,“今日难得你的兄弟们都在,哀家知道你是个素来懒散难得交游的人,历经多年,今日与你的兄弟们好好叙叙旧。”
这时又有一个有些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母后倒是良苦用心,不过不知道六哥领情不领情罢了。”
封修远抬起头,脸上的微笑神情自始至终没有变过,“这情又不是我要来的,为何要领?”
南山一愣,封修远现在已经对总是完全不压抑的厌烦,是真正忍到了极点,不管太后此次的目的是什么都让封修远被冒犯到了,太后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道,“远儿,你怎可如此不识礼数,在外多年把自己皇室身份都忘干净了吗?”
封修远把南山的手一松道,“太后,侄儿也向来不是什么懂礼数的讨喜之人,也不稀罕这兄弟间的谈情叙旧,有什么事情不如直接说了吧,我看各位的时间也宝贵,没有必要再次浪费。”
南山心一抽,就听到太后的语气已经锋利起来,道,“好,你好得很,我来问你,望京是军事要地,你外公已经多年不到京都拜见,是什么意思?”
封修远冷冷环顾了一屋子面色各异的人道,“我与外公向来关系疏远,也常年不在京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太后面色大变,几乎就要发怒,硬是撑住了身份道,“你还是仔细思量清楚!大风大雨下,看有什么地方来支撑你这艘小船。”
南山实在听不下去,道,“王爷,妾身,不舒服。”
她是头一回在封修远面前这么自称,封修远向来不是守礼节之人,但若是在太后面前拂袖而去,这个罪过也太大了,没办法,恶人只能她来当了,不过这妲己妖女一样的角色还是第一次演,估计演技很是拙劣。
封修远立刻牵住她的手说,“怎么了?”而后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对着太后恭敬道,“侄儿的房里人不舒服,请原谅侄儿不能全礼节了,下次再亲自来向太后道歉,告辞!”
封修远抱着南山出门走了两步,南山在他怀里挣动了一下说,“放我下来,自己能走。”还是头一回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搂搂抱抱,面色红了个透。
封修远垫了垫她道,“你也太轻了,裹这么多衣服都只有一点点重,都坐实了祸水的名头,不如享受点祸水的待遇吧。”
南山叹了口气道,“这一辈子先是学了半辈子诗书礼仪,又做了半辈子男人,可从来没想过还有做祸水的一天。”
封修远声音绷紧了,抱着南山在小雪中慢慢走,刚刚的屋内虽然暖和,但各种香料熏的人昏昏欲睡,如今出来了反而感到几丝清明,“都是我对不住你。”
南山摇摇头,也是觉得有些累了,今天自己再旁观都如此辛苦,不知道封修远亲身经历到底作何思考,叹了口气道,“你才是辛苦了,这皇家着实不容易,待一天都心力交瘁,难为你待了这么多年。”
封修远把南山抱的更紧了些说,“怎么不叫我王爷了?倒是难得听你这么喊一声,不如你换个称呼?叫夫君?”
南山白了他一眼道,“王爷,我可是你的妾。”
封修远大笑道,“你还是唐嘉朩的妾呢,我不在意,补个正妻之礼也就罢了。”
南山知道封修远是真的不在意这些虚名,也跟着调侃了一句,“那还是跟着你好,唐嘉朩一屋子的妾,里面还有几个是拿刀杀人的,实在是招架不住。”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一样,“那剩下三个送来的通房——”
封修远很是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扔在王府了啊。”
南山叹了口气,觉得有些惆怅,“女儿家最好的青春年华啊。”
封修远宽慰的道,“你若是在意,我就回去把她放了,不过你现在专宠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在这么贤惠,对后来人威胁很大啊。”
南山转念想到蓉园,又觉得一阵头疼,“我从蓉园跑了,不知道唐嘉朩要怎么对付剩下的人,又怎么行动。”
封修远道,“不用在意,你现在就好好养身体,我们时间还多。”
南山突然问道,“为什么今天和皇帝与太后对话,他们都多次提到你的母亲?睿王妃常年相夫教子,怎么会在如今被这么频繁的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