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宁澈手指轻点眉心,周身的气息不断攀升,竟然在这黑暗中发出强烈红芒,于虚空之中凭空勾勒出一只背生四翼的狰狞巨虎,仰天长啸,竟然连棋盘幻境都晃了晃。只见宁澈多年未曾有过变化的修为转瞬间从金丹开始攀升,就像水到渠成一般突破金丹,直至元婴,甚至元婴巅峰。
剑意擎天,比安阳镇的那只火凤还要庞大,炙热,带着灼灼烈火。
一瞬间,棋盘颠覆,铃音崩灭。
火浪席卷。
宁澈是琴修,可五音不全。
但是宁澈在剑法上,绝对的天才。
就比如此刻,以一敌二的破局,竟然有无双之态。
那少年与执棋人也扛不住这般威压,闷哼一声连忙退后防守。
黑暗之中,雷声初惊,夹杂宁澈的轻声呢喃,天劫降至。
“现在,到了……”
谁都不曾想过原本黑暗的幻境竟然生生被撕裂渗透进了天雷光影,直至点片连天,声势浩大。
修士最忌渡劫时有外力干扰,尤其他们这两大元婴带着各自灵兵,那天劫威力岂止翻倍可论?
虽说安阳镇前几天,千生槐也是同样场景。可那些毕竟是弟子。同元婴和灵兵能比吗?
在无妄峰镇压的天妖四翼虎图纹出现时,少年便觉得不妙。如今连他都撕不开的棋局幻境,就这么被天劫生生撕裂,明显越发浩大。
宁澈身上的封印也又解一层。
他不惊反笑。
“果然是无妄峰出来的疯子。又一个不要命的,你不要命,我还要呢。不陪你玩了,下次你要是还活着,我早晚有一天让你心甘情愿跟着我走!”铃音消失,少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也算是彻底抽身。
这个时候强行抽身,看似轻松,绝对也是付出了什么大代价。
宁澈着雷光都快连成片的棋局幻境,将宁衍死死护在怀中。任由天雷一道一道肆无忌惮的破过幻境劈在自己身上,尽自己所能不伤宁衍一分。
宁澈想搏一条生路。他赌执棋人不能随便离开,至少在什么东西没完成之前他绝对不会离开,不然也不会站在这里同少年僵持那么久,所以他在用执棋人帮他抗天劫。
宁衍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虽然有棋盘幻境扛着,可雷电带进来的光足够他去看清宁子凝现在的状况。说不出是血流多了糊了脸,还是真的伤到了筋骨肉,情况并不好,甚至还很糟。
鼻尖嗅着那缓缓取代了的血腥的焦糊味。
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默默细数。
一道,两道,三道……四十五道,执棋人却仍然还在帮着宁澈扛了大部分雷劫。
这场景像极了千生槐渡劫的场景。
当第四十六道天劫降下时,雷电已经有水桶粗细。
落在宁澈身上,他不吭声,却是不用想都知道是疼的。宁衍不知道宁子凝用了什么方法,明明将他护在怀中了却做到了让雷劫伤不到他一丝一毫,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自责。
他太弱了。
天雷降下,瞬如白昼,那一刻甚至连棋局幻境都可窥全貌。
可宁澈却跟感觉不到痛一般纹丝不动。咬紧了牙关,死死盯着虚空一处,隐隐映出的一道人影。
执棋人还没有走。
与少年斗法那么久都没有出过哪怕一声的执棋人,也是终于开口。从声音可以听出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棋盘我拿到了。算你赢了,你身边的少年我不会打任何主意。如果你还能活着的话。”
话落,黑暗散去,棋盘不见。雷云翻滚却迟迟不见下落的最后一劫。
终见青天,察觉执棋人真的走了的宁澈松了一口气,轻唤一声。“阿衍。”
千生槐渡劫时,他尚且还能幸灾乐祸,可如今,是宁澈。
“师尊……能停下来吗?你现在停的下来吗。天劫,怎么停?”宁衍上一世虽然是魔尊,可这一世终究只有辟谷的修为,离渺迟迟不见,上京凌家自顾不暇,琴不期凌白羽还在失踪。
他能做的东西太少太少了。
他也没有想过宁澈会拼了命的想护着他。
摸摸他的头示意宁衍安心。从他的眼睛里宁澈仿佛看到了小时候那个无助的自己。他一直觉得,宁衍可能和他小时候太像了,所以才会拼了命想护着他吧。
“别怕……”
宁衍的大脑像宁子凝的琵琶断了弦一样。一时间有些怔愣显得有些痴傻不知道怎么办好。
宁澈难得一改往日淡然模样,扯了扯嘴角想笑一笑,可不管怎么笑狰狞的面容都显得有些难看。
“阿衍,信我么?”
“师尊,我信,我信,你别说话了,你……本尊……我……”
混蛋,我该怎么做!怎么让雷劫停下来。
四九天劫,还差最后一道。雷云却酝酿着什么一般迟迟不降。
重生到现在,他第一次真正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宁澈那边已经进气多出气少,根本无暇思觉宁衍的语无伦次,一遍又一遍的喃喃“信就好。”
强扯的嘴角,笑的牵强。
落在宁衍眼里却像极了上一世,宁澈同他说,了解他的时候……
让人心堵得慌。
雷云终于不再翻滚,眼看就要降雷而下,说时迟,那时快。来不及给宁衍反应时间,宁澈直接将玉石琵琶召唤出来,拽下宁衍腰间他曾经给他的乾坤袋,指尖于虚空一点,暗金色大门凭空而开,门内光景,宛如沧澜无妄峰登云梯旁的死竹林。
宁衍再熟悉不过。
宁澈上一世于万鬼渊屠杀的功法。
辰阵玄门……
宁澈左手紧攥着乾坤袋,右手将玉石琵琶扔进宁衍怀中把他用力推进门中。
天雷降至,人间白昼。
晃眼至极……
宁衍想要抓住宁澈,却发现暗金色的大门开的快,消失也在一瞬间。
愣愣的抱着琵琶,看着关闭的大门。眼泪不受控制的就像连珠子一样,一滴接着一滴砸在玉石琵琶之上。
有什么情绪是他都摸不清的,看不透的。可却偏偏发了芽生了根。有了相思意,有了牵挂情。无关于他之善恶,正邪之分。
只是因为他是他。
…………………
宁澈是被痛醒的,若是论劫后余生,醒后的第一感觉,那就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是不疼的。
其实知道疼也是好的,这最起码证明他还活着。
宁澈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场景,他特意开了辰阵玄门将玉石琵琶给了宁衍,想必他应该不会出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很庆幸。
他不是个好师尊,但知道现在他也不过是被包成了粽子,想着宁衍就应该没事,不由又悄然松了口气。
他想知道大师兄二师兄和宁衍现在怎么样了,可奈何手脚都被绑着厚重的绷带束缚着,脸上感觉也被糊上了厚厚的一层,只露出了个眼睛鼻子嘴。最主要是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只能靠挪动自己整个的身体以求身边的人能发现他醒了。
可谁知道这一动瞬间疼的神经都断了弦一般,大脑一片空白。
“嘶——”
宁衍伏在床边,并未睡实听见动静连忙起身,一双眼睛红如狡兔,满是血丝。
见宁澈醒过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之,心中满是悔意,活了一世的人还犯轻敌大意的低级毛病,险些把师尊搭上。
这种自己只能被动受人摆布的感觉,不止一次让他感到烦躁,只有这一次是满满的愧疚与自责,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能语无伦次的自说自话。
“师尊,醒了?渴吗?是我压到你哪疼了吗?”
宁澈抬眼便看见宁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关切询问,手忙脚乱的不知道做什么好。扯了扯嘴角有几分想笑却换来又一声长嘶。
连仅露在外面的眼睛都跟着染上了雾气。
这个他没办法装。
是真的疼……
上一秒还紧张慌乱的不行的少年看着包成粽子的宁澈,到底是孩子身体,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师尊。都是我不好,我没保护好你……”
看着宁衍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的慌张模样,宁澈一头雾水。
这孩子是怎么了,自己是他师尊怎么用他保护了,怎么他这疼的不行的还没哭呢,他先哭上了?
他这不是还没死呢么,怎么搞得跟死了一样。
看他哭的可怜,一双眼睛也能看出来不知熬了多久,他这一睡,实诚的心安理得到差点永久长眠,可苦了这些还活着的人伤心落泪,提心吊胆。想到此宁澈有些愧疚,想抬手哄哄少年,可偏偏自己动一下也疼的不行。
“……”
索性罢手。孩子爱哭,让他哭去吧。
宁澈对于后来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只知道除了那个乾坤袋上的禁制保护了自己一下,好像还有一把剑。
隐隐觉得眼熟得很,不过那剑拿在手上就散成流光了,根本看不清什么模样。
也不知道宁衍用的什么药,困得很,只闭了一会眼睛,竟然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于是就导致离渺端着药碗进来时便看见,站着的少年衣衫凌乱红肿眼睛,哭的不能自己。
“主上,人死不能复生……”离渺颇感头疼的同时也不忘上前安慰一句,伸手探到宁澈鼻息不由疑惑道……
“这不还有气呢么?”
那哭个鬼啊哭,哭丧呢?
琴不期,和宁澈一开始便是被冲散的,他们都没想到临沂秘境会正好撞见秘宝出世,各大势力暗潮涌动。上京虽是凌家地盘,可也不过一个靠沧澜宗扶持而起的新兴势力,在上京脚跟都未站稳,更别谈修真界三宗七家。各大家族宗门到底是没多少忌惮的。然而琴不期意外与凌白羽汇合一起,与人搏命,不巧的是被人钻了空子夺了秘宝,一时间众人纠缠不下。
直到魔君离渺突然出现,离渺隐藏了身份帮着琴不期,凌白羽,扰乱了上京各家门派的人,提醒了他们二人宁澈有危险被人使绊子拖住,凌家出了事,这才给他们点时间反应过来让他们脱身去找人。
他们没有贬尘,明知道宁澈和宁衍出事了,却无论如何找也没能找到他们二人。
直至雷劫降至,连天成片。小半个上京都能看的到那份声势浩大。三人便大感不妙,也顾不得自己伤势,拼命的赶了过去。可依旧晚了。
那一幕,离渺这辈子都忘不了……
宁澈大开玄门将宁衍推了进去。雷光耀目,吞噬身形,刹那间雷云消散,连夜都带着他的大脑都空白如昼,再无其他。
她是真的怕了……
她怕宁衍死了,好不容易的希望就那么没了。
可等她反应过来时,就只看见宁衍跪坐在地上抱着已经焦黑的已经看不出模样的宁子凝,不管不顾的往自己嘴里嚼着各种各样的灵药丹药转化为灵力往宁子凝身上送着,眼泪跟不要钱一样一串接着一串往下掉。
天不见亮,却下起蒙蒙细雨。宁衍身边还放着宁澈断了弦的玉石琵琶,琴身划痕遍布,残破不堪。
这一幕渐渐与当年记忆重合,像极了那年顾揽洲死后,琴不期和凌白羽他们去处理后事的时候,无奈看着月无双跪在雨中嚎啕大哭,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