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羽划空,宁衍的心情有些微妙。这都属于上一世他从未经历过的命运。
燕落安阳城……
由一种本镇土生土长的淡粉色安阳花而得名。
花开时节,纷飞而舞,很是好看。
安阳是十二城中少有的与凡尘俗世有纠缠的繁华城池,想传三千年前,安阳的花神娘娘渡劫失败,流落至此,深受镇上的人照顾,听闻妖族对人族大肆奴役的行为,深感悲痛,深知自己时日无多的花神,为了报答安阳百姓,便化为满城常年不落的安阳树,自落安阳之地化身为花神娘娘,受人香火,花开百里延绵,纷舞不落,形成屏障,世代守护安阳城百姓。
风调雨顺,灾邪不侵。
“相传,若是在花神娘娘庙中,谁有幸落在身上一朵安阳花,这朵安阳花便会随着风指引着他找到他的命定之人。安阳娘娘就会为他们送上祝福。”
醒木一拍,话音刚落。
说书人目光便有意无意的瞟向他走来的宁澈。
安阳这些年来往修仙弟子众多,因此有幸在这安阳结缘,也并不算少。
但他虽然见的多,可偏偏没有哪一个公子能像眼前这位人一般。
白衣金冠明显世间的富贵公子俗到极致的打扮,可怪就怪在,那人生生穿出了一副谪仙入世的感觉,在一众修仙弟子中仍旧格外惹眼。
说书人虽然不过是一个普通凡人,可这些年在茶馆,他觉得论好看,怕是没人比的上眼前的宁澈了。
哪怕一直在安阳颇有名气的花城主,和花霖小公子都是比之不上。
客栈寂静,没有什么人,他也索性扔下折扇,主动上前搭话。
“看几位衣着,是沧澜宗奔着上京临沂秘境来的吧。可是要住店休整。”
沧澜宗的弟子服,还是很好认的,于妖族之上树立的威望,自然于妖族纹绣画制弟子服。
只是不知,这两年沧澜宗的峰主,极少带弟子走动,一时间,他也叫不准哪位峰主。
宁澈闻言看了眼脸色不太好的宁衍,点了点头。
“八间上房。”
他们到安阳镇已经赶了三天的路了,连他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宁衍和一众弟子。但奈何他们本来就因为自己的原因,一路上连话都不敢说,跟着自己硬是强撑了下来。
“八间?应该是没有那么多,这次奔着临沂秘境来的人不少,前面已经有好几波了,人都不少。”
说书人扔下了手中折扇,摆了摆手召唤了一个小二过来,在众人身边赔着笑。
“胡说……”韩记淮是个急性子,下意识就想张口,旋即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宁澈还在看着,连忙看了眼宁澈,发现他对着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完,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悦神色后。
韩记淮这才悻悻然环顾周围继续说道。
“胡说,你们这明明没有多少人。”
这般耗子怕猫的样子,宁衍有些好笑。
可偏偏沧澜来的弟子,在宁澈身前,都是这幅样子,韩记淮算好的了,其他的别说说话了,就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闻言,说书人连忙摆手。
“非也非也。仙使可别不信,冷清只是因为正好赶上明日花神娘娘祭,大门大派的都去拜了城主府,小门小派的自然都去了花神娘娘庙,凑了个热闹。旁的不知道,但是就我们客栈的,现在就有听风是雨楼,青丰柳家,渭河苏家的和浔洲安家,加上你们,如今已是五家了。”
听风是雨楼?
宁衍听到记忆中颇有些熟悉的名字,顿时来了性质。
如果他没记错,听风是雨楼这么奇葩的名字,应该也只有那一个宗门会叫。这个宗门在青丰被宁澈灭了之后出了一个柳辞柳君泽,最后关头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叛逃救了一手宁澈。
本事不多,但是步法诡异麻烦,难缠之极,让他记忆深刻。
算算年纪,那柳君泽如今,也比他大不了多少。
“你……”韩记淮还想再说这什么,却被宁澈错身挡在身前打断。
“……还剩几间房?”宁澈低头沉思,有些顾虑的看着宁衍。
如果安家在这,那宁衍碰上他们会不会心里不舒服?
“还剩四间,一间上房,三间普通屋子,小是小了点,睡两个人,也不成什么问题的。”
“……”
宁澈皱眉不语,韩记淮和一众弟子还以为他是有什么不满意,连忙出声。
“那什么……宁师叔,我们可以将就挤一挤的。您住……”
“不是,是只有一间上房的话……”宁澈叹了口气,偏头看向辰泽峰的两位女修。“你们两个叫什么来着?”
“回师叔,我……我叫连戚灵,她叫不氺。”猛然被提及的两个辰泽峰女修有些紧张,惶恐不安。
“嗯,你们两个睡上房吧,其他弟子就委屈一下,两两一间,先住着吧,嗯……谁跟我一间?”
众弟子“?”
宁澈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依旧如往常一般,平淡的很,可在他们眼里却听出来了不同寻常。
尤其那两个女弟子,有些受宠若惊。
委屈一下,先住着吧,谁跟我一间,简直不要太温柔。
让他们一度怀疑这还是那个传说中一人一曲,力压世家的凶神宁澈宁峰主了嘛。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对于未知的心怀恐惧,可当老虎一但收起爪牙,便又觉得它可爱温柔不会伤人。
宁衍撇了撇嘴,感觉到师尊对他们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像是,安怀生抢他糖的时候。他感觉明明像师尊这样的人,才应该睡上房的。
为什么还要给无关紧要的人。
“阿衍要不同为师一间吧。”宁澈见许久没人说话,想了想他们对于他的惧怕程度,有些释然,终于是开口先对宁衍说出了条件。
“啊?我?”宁衍呆愣了一瞬,宁澈便将手放在宁衍头上,轻轻揉了揉。
“对啊,阿衍。”
宁衍轻咽了口口水。喉咙滚动,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宁澈现在比之上一世,太干净了,干净到让人心里发痒,却根本不知如何解决。
不等宁衍说话,宁子凝转头看向说书人。
“麻烦领路。”
“好嘞,仙师,这边请。”说书人和小二纷纷伸手引路。
宁澈看见屋子虽然小了点,但是胜在干净整洁。
“仙师,可还满意。”
“尚可。”
“那我就先退下了,仙师我有什么事情记得随时吩咐小二就行。”
“行,你退下吧。”
随着说书人的离开,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诡异的微妙。宁衍自觉的收拾着被褥,宁澈看着宁衍有些发呆。
“阿衍喜欢热闹么?”
“嗯?”宁衍手中的动作顿了下,有些疑惑为什么宁子凝会突然这么问,但是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还行吧,以前,弟子待过最热闹的地方,大概就是奴市了。”
还有魔窟,可他终究不能说。
殊不知,他说的轻松,可落在宁澈耳中便是听出了另一种意味,有些心疼。
这孩子笑起来好看,也一直爱笑。
可究竟经历了多少才能如此轻松说出这样的话。
宁澈扪心自问。
最起码小时候的他,是做不到的。
“阿衍想去花神娘娘庙么?挺热闹的。”
“……?!”
……………………
“看看首饰啊公子。”
“胭脂水粉,上好的胭脂水粉,小公子,买给你家娘子啊!欸?别走啊,小公子……”
“糖人,卖糖人咯。”
宁衍好奇的跟在宁子凝身后,听着周围小贩吆喝,上一世他很少来这种热闹的凡间街市,偏生记忆中的哪一次都算不得好印象,像这样什么都不用想的在安阳庙会上闲逛更是头一次。
宁澈到底是把宁衍领了出来。为了不引人注目特意戴了一个面具,但是他本身穿着一看就是富贵公子,还是人肥钱多的那种,走在街小贩也多爱冲着他吆喝。
只是宁衍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多吆喝声,他居然会停留在了买糖葫芦的小贩跟前。
“糖葫芦,卖糖葫芦咯,两文一串。公子这是给儿子买一串?”
宁衍黑着一张脸。
儿子?你们全家都是儿子,本尊上辈子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闻风丧胆呢!
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他莫名讨厌别人说他是宁澈的儿子。
正在他想得出神的时候,便听见宁子凝轻唤一声。
“阿衍,张嘴。”
下意识张嘴想问干嘛,嘴里就被塞进了一个酸酸甜甜的东西。
“好吃吗?”
宁澈弯了弯好看的眉眼,不知什么时候蹲下身子,看着宁衍呆呆叼着糖葫芦样子,腮帮鼓起的样子像极了偷吃被抓到的老鼠,早已经不像一个月前被揍得鼻青脸肿干瘦模样,反而显得清秀,有些可爱。
“果然小孩子都喜欢热闹,还喜欢吃甜的。”
想到这面具下一双好看的眼弯了弯,亮晶晶的干净璀璨,一尘不染。
正值安阳花开,纷飞飘零,正落于呆住的少年头上。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逛到了安阳花神庙。
宁澈不假思索抬手轻拾,看着手中的淡粉色的花朵,轻怼了怼正在发呆的少年脸颊,笑着到“看来这些花也很喜欢阿衍呢。”
宁澈说的云淡风轻,可面具之下的脸色并不算好。他听不清,所有的喧杂吵闹,让人分辨不出真真假假。
他本身不喜欢吵。
可小孩子,都是喜欢热闹的。
他又不愿意让宁衍陪着他囚在客栈。
不可察觉的轻叹口气,站起了身将花朵随意丢去,不再看其去处。
宁衍见状连忙跟上,只是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不着痕迹的掩藏于衣袖之中悄悄握紧。
嘴里还蔓延着属于冰糖葫芦这种他以前从未尝过的味道。
心里有些迷茫。
怎么说呢,
糖葫芦的味道,有点酸,有点甜,谈不上多好吃,甚至对于他来说还有些古怪,可他却并不讨厌。
他说不上来,是不讨厌糖葫芦,还是,给他糖葫芦的人……
今日说书人说的故事,他也听的一二。
花落在他头上,风将花又送回了他手中。
淡粉的安阳花还在手心紧攥着,魔尊大人却仿佛遇见了人生中第一大难题一般,得出个结论。
花神娘娘的传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