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衍眸子暗了暗，本来还要等离渺查清前因后果，可是现在看来等不及了，一直以来宁衍以为是他自己的错觉，而宁澈又总爱闭目眼神，如今仔细想来自从这次回来，天苑大比见到师尊开始。
师尊便已经这样嗜睡。
如今宁澈眼前就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走上一世的路，也是死。
可无论哪一个都是他不想看到的。
“你可想好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进入别人神魂，尤其是宁澈呢不是那么轻松的事。”
“想好了。”
小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出现在识海中，见宁衍答应的干脆坚决，也不在多说什么，当下无奈的叹了口气，怅然道。“当年瑶也就吊着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是沐川创的这个术法呢，你慢慢磨，我养神去了。”
小黑没有跟宁衍说沐川的身份，也没有说沐川当时进入瑶也得神魂之后整个人识海动荡，恍惚三月之久。
妖刻，远没有他跟宁衍说的那么简单。
毕竟他也是个自私的妖。三千多年并非没有一点脑子。
瑶也那样的疯子，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就够了。他们想布什么局他也知道，所以在当初那个沐川穿着一身清雅峰弟子服找到它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才有了他在宁衍识海中蛰伏这么久的后来。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瑶也当年那把剑竟然被洗去戾气，为宁衍所用还生出灵识，有意无意的防着他，他也被困在宁衍识海出也不得进也不得，更不用说联系沐川进行计划。
想当初，墨川因为无聊定了一个赌约，从妖界弄了两个小妖陪着瑶也三个多月，瑶也对那两个小妖很好。
好到，他们告诉瑶也，那两个小妖死了，瑶也甚至想都不想的自爆灵海神识，拼了命的同归于尽。
那两个妖，后来一个叫沐川，一个叫百川……前者人家蛰伏，后者被镇沧澜宗无妄峰三千余年不得不出。
“唉。”
长长的叹息，含着太多说不出的物是人非，各种情绪包容其中，五味杂陈，百川轻叹口气，他突然发现自己越发活的像个人，也越发像那个人。
他不担心宁衍能否学会那个术法，他这么多年也跟着宁衍看了好多他身上的奇迹，惊才绝艳已经不足够去形容他了，真的养神了。
宁衍身为上一世的魔尊，自然不是一般人，对于术法这种东西，基本也是学的很快，没什么意外。
但是说真的。
宁衍想过宁澈的识海是什么样的，就算是梦到一些幼年无妄峰的记忆也好，可他从未想过宁澈的识海是一片漆黑，就如当年的棋局幻境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说来，当年的执棋人，这么多年也没有消息，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不同的是，棋局幻境中好歹还能听到棋子落下的声音，可这里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方向，宁衍摸索着想在这里找到宁澈的影子，突兀的右脚便踢上了一个什么东西。
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子，却是越摸越觉得只是个普通凡间铁链，貌似还很庞大的样子，却无论任由他怎么动都没有声响。
宁衍很好奇铁锁的另一方究竟锁着什么东西。
为什么会出现在宁澈识海中。
他突然想起来那天眉心有疤的老者好像告诉过他，宁澈的魂魄不仅没有少，反而比常人多，那多出来的魂魄是怎么来的，又或者说，是谁的？
总觉得自己隐隐抓到了什么，却总还差上那么一点，朦胧模糊，近在眼前总在天边。
但是宁衍无奈，他在宁澈识海中什么也做不到只能顺着铁锁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走着，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浅水滩中，平白掠起圈圈涟漪。
他自己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铁锁传来触感越发真实，某一刻感觉脚踢到了什么东西，明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宁衍却生生看清了铁锁相扣，跪坐于中的那个人。
墨衣染血，黑发披散，和那张对宁衍来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着的脸。
是，
是……是宁澈？
宁子凝……
那人于黑暗中猛然抬头，就那么看着宁衍，明明没有任何声音，明明那人只是一遍遍用着口型重复。
可是宁衍却看清了。
“你会来……接我的吧。”
你会来，接我的吧。
巧合吗？
跟宁衍重生时那个梦，除了铁链，其他的都一摸一样。
一句一句，一遍一遍重复，会来接他。
宁衍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手中铁锁猛然惊落，随之一起的还有破碎的梦境，揉成一团，头皮微痛，化为一声声梦魇。
如影随形。
猛然惊醒……不成想直接惊动了身旁的宁澈。
宁澈看着满头大汗的弟子，尚还有些迷茫。
“师尊……我……”
宁衍有些慌，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也没想到不仅什么都没看到反而还会惊醒宁澈。谁知宁澈也不知道是睡糊涂了还是怎么的，竟然就那么坐起身来，睡眼惺忪的一把将宁衍揽在怀里。
嗅着宁澈专属的清苦的草药味，和宁澈微弱的心脏跳动声，宁衍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做噩梦了吗？”
宁澈的声音有些喑哑，如今也只是强撑着一丝精神，无心思考，顾及太多，越发困的慌。
“嗯……”
“唉，出息。”宁澈得到回答提了口气，直接抱着宁衍又躺回床上。宁衍甚至已经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宁澈的困意，只见他小声嘀咕道。“睡吧，我在呢……”
声音很小，宁衍却听的很清，清到就这么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连带着心中烦闷无处发泄，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用着口型，无声叫着子凝。
也不知道小黑是良心发现了，还是真的受不了他这个模样，被他触动了哪根筋，到底还是再次开了口。
“得了，别这样了。你想知道的我告诉你。”
小黑顿了顿，旋即继续说道。
“作为交易，你告诉我你刚才在宁澈识海看到了什么。”
他有自己的打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也许可以破局，而且这个少年的功法，说不定这个少年还能把自己放出来也不一定，能让他亲自走一走当年瑶也生活的地方，有没有她说的桃花十里红如火，有没有她说的灯火万家阑珊延绵。
他只看过这片土地，满目疮痍，血肉战火横飞。
他虽然为妖兽，命长的很，可也经不起这么挥霍。
大限将至，他真的想去亲自看看。
“好。”
宁衍答应的也很干脆，小黑索性将自己知道的和沐川跟自己说的全盘托出。
“人界的人不甘心桎梏想飞升，打不破结界是一，当年瑶也一个人得罪了仙，灵，妖，鬼四界，其中妖族更是差点被屠灭族，一旦封印开，没有实力自保灭族早晚得是所以这是二。”
“所以，他们复活瑶也。你没看到你师尊的身体当灵器养着的么，妖刻，哪怕是瑶也当年被疼的痛不欲生，求着我们杀了她。还有这么多年滋补的神魂你当真的是给你师尊的么？是给瑶也得。”
宁衍藏在被子下的手，迫切的摸索到了宁澈的手，悄然握紧，掌心冰凉触感，总归让他找回了一点点的心安。
“但是当年瑶也的神魂出现过一次，戾气太重，不分敌我，这才让他们打消直接抹杀你师尊的神魂念头，徐徐图之慢慢磨去她的戾气。”
宁衍不出声，小黑便继续道。
“瑶也当年也知道自己杀戮之罪，给墨川的囚笼算是惩罚他为一己之私，屠戮人族。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囚牢，是因为她如墨川一般，屠戮妖界，甚至神界。所以她创造了无尽狱，无尽的痛苦轮回，当年沧澜宗总共派出七十一位弟子，结果只有三个活着回来了，就是顾揽洲，廖湫，宁澈。”
“有个叫苏婉的小姑娘阴差阳错之下提前死在了为宁澈准备的局中，廖湫提前发现事情不对自动失踪，顾揽洲直接被逼死于九川境，尸骨沉寂于鬼界，魂不得归路。三家十二城见不是他，直接把目标移到了能找到的宁澈身上，结果就是真的在你师尊身上，刺激到你师尊了，你师尊竟然真的让瑶也出来了，那天不管是渡劫期还是大乘期都被杀了个断层，只活下来少数几个，白给都直接被废了修为。最后还是云楚用自己的命给他加了道封印这才平息。从此他们的尸体被镇压在沧澜宗之下。”
“当然，宁澈不知道，他没有这段意识，只知道他杀了云楚，心甘情愿给他们当人傀，让他们慢慢磨消他的神魂，平息瑶也一身戾气。”
“有人想复活瑶也，就有人不想让瑶也活，一个个局布下来，就成了现在这样。无妄峰那个池子边你也去过，我说的这些真实性，你应该心里有数……”
小黑接下来说的话，宁衍已经听不清了，他现在还保持着一个握着宁澈手呢诡异姿势被宁澈揽在怀里，有些怔然抬头看着宁澈。
睡着的宁澈没了那副淡然模样让人看起来柔和许多，可越是这样，他越是心疼。
不知不觉间竟然泪水如决堤之河。
心疼到，哭的不能自己。
他记得宁澈和他说过，相信人性本善。可他上一世生生被逼到那步田地。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有愿意举世皆敌。
多么绝望才说出这样的话。
师尊这样一个干净，温柔的人，怎么就……就这么……任由人将一颗心践踏落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