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澈是琴修,众所周知。
所以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戏谑,加之一个剑法不好,便也能解释的来。
长辈们师出无名,拉不下脸训斥。小辈们再怎么愤愤不平奈何那种剑法也没人能声称比尚辰溪做的更好一些,所以一时间台上除了红着脸,气到充血的尚辰溪,便没了人在说话。
想当年用剑挫败天骄尚永辉已是让人觉得打脸的很,如今他的弟子倒是徒承师业,又来了一次当场戏谑,戏谑也就算了,还不忘强调一遍他师尊是琴修,他剑法也不好。
这不是明摆着再说那尚永辉自幼习剑,都是练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宁衍少年意气,风发志满。只是那双眼一直落于高台,闭目养神的身影之上。
“尚小公子,承让了。”
师尊是觉得他一定会赢,所以才不看么。
那自己也不打了,直接去见师尊吧。
长风轻抚,宁衍抿了抿唇,眸子不自觉暗了几分,当下弯了弯眉眼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放在尚辰溪眼里,那就是挑衅,是羞辱。
握紧双拳,双目赤红,仿佛生生要给他身上瞪出一个窟窿出来。
他还从来没这么丢过脸。
一瞬间沉寂不在,议论之声炸开了锅。
“子凝这弟子,有点意思啊。”
凌白羽有些挑衅一样的对着尚家方向扬了扬下巴。修真之人五感皆敏,这点距离,除了宁澈那个时好时坏的样子,其他人想听,想看与否。
皆能听、看个清澈。
因此,凌白羽的挑衅,也是当真成功激怒了尚永辉捏碎了一个白玉茶盏,苏柳见状也是忍着笑,但上扬的眉眼说不出的开心。
不得不说叔侄俩一个德行。尚辰溪也不亏尚永辉教出来的,看那样子就跟当年少年时的尚永辉,一摸一样。
傲娇起来不像个人虽然欠揍,但是也好玩的很。
“尚辰溪不是很厉害吗,怎么感觉被人耍着玩啊?”
“谁知道呢,天骄的名字是不是捧出来的,那可是尚家小公子,谁切磋的时候不给点面子?”
“说的也对,就这还敢对宁峰主不敬,我可听说宁峰主那个琴,一曲当真是……”
上面家主们,陈年恩怨今朝出气,话里话外各种阴阳怪气,下面的弟子们也没闲着,纷纷落于台上尚辰溪的耳中,只觉得无比刺耳,当下心中不平,猛然大喊。
“他算什么不伦不类的琴修!”
场地中又是恢复了寂静。因为沧澜宗的几位峰主连带着凌白羽,苏柳皆是放出了灵力,威压恐怖,瞬间弥漫整个大比场。
不是弟子们不想说话了,而是他们不敢开口啊。
太吓人了。
宁子凝五音不全,喜欢用琵琶当锤子抡直接砸人用,所以多年修为不见寸进二十几年一直金丹。
这是所有修真界都知道的事。
但是至今为止,尚辰溪也是唯一一个敢,说出来人。
宁衍的笑瞬间凝固,周身空气温度骤减,神情也越发危险。
果然吧,果然这玩意儿还是应该直接弄死的好。
死之前先撕烂他的嘴。
尚辰溪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他又不懂音律,只会用琵琶乱弹乱砸,算什么琴修。”
“辰溪。”
尚永辉也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大喊,冲着尚辰溪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在继续下去。
自负,不代表没脑子,有些时候他们这一辈人在尊严和命之中,拎的比谁都清。
尚永辉在明白不过,如果今天尚辰溪在说下去,能活着,只不过能否全须全尾,便不得而知,就比如说台上宁衍,看着尚辰溪的眼神都已经变了。
如果说之前那个少年也是羞辱尚辰溪对宁澈的不敬,如今是真真的想杀了尚辰溪。而且很有可能那少年是有这个实力的。
到时候沧澜宗主家随便一拦,尚辰溪怎么可能活的下来。
祸从口出,偏生辰溪不知,如今闯了大祸了。
事到如今尚家主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对着白给行了一礼,赔着不是。
他倒是想解铃还须系铃人,拜一下宁澈,可宁澈此时闭目养神这么大动静也不见清醒,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无奈苦笑道。
“犬子从小娇纵惯了,是我疏忽,不太懂事。还请白掌门,不要太过记在心上。”
“无妨,他说的是事实。”
白给还想训话,却不想宁澈那边淡淡的来了这么一句。
灵力威压也尽数撤下,众人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气温也渐渐恢复了些温度。
宁衍眸子暗了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澈睁开眼,眉心有些发疼。
提不起多大的精神。
只是平常语气永远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今天也不知道是看到了宁衍,如今成长的可以独当一面,还是其他的什么,竟然有些心思带着几分笑意,开起了玩笑。
“何苦为难一个孩子,那孩子说的又没错。我本来就是个不伦不类的琴修啊。”说这话的时候宁澈一直盯着尚辰溪的眼睛。直到看的后者羞愧的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这才偏过头问着白给。“回掌门师伯,我身上有伤,如今有些不舒服,可以先走吗?”
白给赶忙点头。
“可以。有伤就好好休息啊,快去吧,快去吧。回头让你苏师叔多给你送点灵药。”
“是掌门师伯。”说完宁澈转了个身,对着苏蕴和子不语分别行了一礼。“有劳苏师叔了。”
却不知有意无意,转身的一瞬间顿了顿身行,来了这么一句。“早年间听闻长瑶锻器举世无双,如今在下冒昧想求把剑,不知可行与否?”
“那当然可行啊。随时欢迎宁峰主来我长瑶,我们尚家定然愿意尽地主之谊。”
尚城巴不得宁澈有求于他,这样尚辰溪的事也算是能不了了之不怕秋后算账,当下连忙答应。
宁澈离席,大比依旧。插曲这东西每年都有,无非大小而已,可能成为谈资,却不足以惊起波澜。
没了宁澈相看的宁衍对于魁首什么也没多大兴趣,当下连忙跳下台子,匆忙追了上来。
只留下尚辰溪一个人站在擂台上看着宁澈背影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无妄峰死竹林依旧翠影相迎,恍惚间仍能记起五年前他背着宁衍走这一段路的场景。如今孩子已经长成少年,只可惜,宁澈走这段路也不知为何越发力不从心。
“师尊都没有什么想和弟子说的吗?”
“说什么。”
宁澈早知宁衍追来。他不愿意弟子看见他的颓态,便索性顺势靠在山壁边等着宁衍。
“师尊让弟子回来的,可又不看弟子比试。”
宁衍语气有些幽怨,心中却在不停盘算,尚辰溪是刺激到师尊了吗,所以师尊想练剑?
不着痕迹的长叹口气。
“你能赢,我为何看?”
宁衍一愣。
原来师尊,一直这么相信自己,觉得自己能赢的吗。
所以才闭目养神的。
“回去就收拾东西,过段时间你我一同去长瑶,剑不行,回头换一把。”
毕竟他自己这个状态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越快越好吧。
“换剑?给我?”
宁衍又是一愣,敢情师尊今日求剑,也是为了自己?
“不然让你像今天一样拿着把破剑跟人打斗吗?无妄峰宁澈亲传弟子用不起剑,本尊不要脸面的么?”
宁澈缓的也差不多了,当下转身继续走峰梯。可这一幕在宁衍眼里就仿佛生气了一般,连忙认错。
“是弟子不好,弟子疏忽。”
“呵。”宁澈轻轻笑出了声,宁衍一向是知道师尊好看的,也知道师尊笑起来好听,只是很少笑罢了。
就像是羽毛落在心尖,当师尊真的笑起来的时候宁衍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发痒的。
一如以往那个梦。
“关你什么事。”
少年傻里傻气的样子属实让宁澈不知说什么好低骂了一声,语气也不见怒意。一如既往的抬起了手,揉了揉少年的头。
这才发现眼前少年仅差自己半头之高。
真好,孩子长大了啊。
宁衍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师尊这几年越发慵懒,也不见修行,也不见喝酒。
“我们沧澜宗的规矩,十五岁赠剑,二十岁取字。我的字就是当年你师祖给取的。”
提到云峰主,宁澈的眼神不自觉的暗了几分。
“子凝?”
宁衍有些意动,不自觉的叫出了声。但是小辈称呼长辈字在修真界,本就是大不敬。如今不经大脑脱口而出,连忙去看宁澈反应。
“嗯,子凝。”宁澈出乎宁衍意外的并没有在乎,宁澈并不讨厌别人叫自己子凝,最起码这样,总是能让他想起少年时无妄峰弟子们围在一起叫他的模样。“当年,大师兄白羽,三师兄揽洲,五师兄听白,和我的子凝都是师尊取的呢。”
“为什么没有二师伯?”这几年宁澈对宁衍几乎是抱着一个散养的态度,难得宁衍感兴趣,宁澈也就爱多给他讲些沧澜宗的规矩。
其中更多的是无妄峰。
毕竟他是把宁衍当成接班人来养的。
他也实在没有太多光景。
“你二师伯,是捡来的,沧澜宗凡是婴儿时期捡来的弟子,一律行不字。比如子不语,比如不氺,比如二师兄琴不期。掌门取名,没有字的。”
“其中,大师兄的剑,九霄,二师兄的剑流华,三师兄方鹤,四师姐碧殊,五师兄的俯臣。都是长瑶尚家所铸。所以这次尚辰溪自己送上门的,挺好个孩子,都省的我开口了,你也不要过多在意。”
“……”
宁衍猛然一惊,看着师尊的背影越发心惊。
师尊,竟然看出了他的心思。
他想捏死尚辰溪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