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小家伙都长这么大了，离渺没跟你一起啊？那子凝在吗？”
不速之客一个接着一个，比如宁衍刚送走子不语，便看见了月无双站在身后默默看着他，修者的年龄向来不可信，可月无双依旧看样子，青衣白裳仿佛停止了生长一般，永远停留在了十五六岁的年纪，头上还是那支后来接上的白玉簪子，十年不怎么正面接触倒也还是好认的很。
而且手里每次见啃的东西，都不一样。
“离渺一会儿回，师尊在休息……”饶是宁衍的修为，每次见到月无双也都会觉得不舒服，她身上的煞气，实在是太过于重了些，上一世她到尚还算本分，这一世也不知道是无形之间改变了什么，她在魔界也有屠杀以至于如今两边都不能光明正大的生存下去。
真动起手不用贬尘，宁衍也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打得过。更何况宁衍知道，这是宁澈重视的人，所以该有的礼数到底还是不曾怠慢。“用我去叫他吗？”
“啊……”月无双有些失望的应了一声，眼里的说不出是遗憾，还是其他，连吃的东西，也索然无味了起来。总之宁衍看在眼里知道她并不好受。“不了……我坐一会儿吧。等等离渺也顺便。”
宁衍不知道月无双什么时候和离渺关系这么好了，但是她愿意等，远疆城又没有别人，自己只能跟着她等。
“你说，人生能重来吗？”
这种尴尬的气氛，直到宁衍缓缓坐下，月无双才收拾起手中的糕点，淡淡的问道，而宁衍，无疑是心中一惊，毕竟他就是重生的，他不确定月无双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但他依旧面不改色不露声色的回道。
“能吧……”
“多好。”
重来一遍，多好。
宁衍这一次看懂了月无双的情绪。
那是同他上一世最后，一摸一样的感情……
白骨累累，尸山铺路，月无双无数次午夜梦回，可无一不是自己手染鲜血的站在万仞崖边，她想回头，可回头，哪里还有路了？
“后悔吗？”
“不后悔……”听着宁衍这么问，月无双笑了笑，越发难掩的落寞，也不曾掩饰。“就是有点难过。”
凌白羽见了，琴不期见了，廖听白见了，顾揽洲也快见到了，就差子凝了……
回不去的永远回不去，大概唯一的遗憾，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宁子凝的模样，如今特意赶来却也未曾见到心有遗憾罢了。
远疆城的风景并不好看，可就是让人迷恋的舍不得挪开脚步。
月无双也不强求，正尴尬的时候，只见黑衣人影渐渐显身，猛然让月无双眼前一亮，一扫刚才难过的情绪，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样开始蹦跶起来，让宁衍摸不清哪个才是真的她。
“呀，离渺回来了呀。”
离渺皱眉看了她一眼，直接无视先拜见宁衍，让月无双直接不满的撇了撇嘴，仿佛刚才和宁衍低气压尬坐着的不是她一样。
“主上。”
离渺说完这话，有所顾忌的看了眼月无双，旋即无意间斜瞥不远处躲在屋后的一小截衣角，一时间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嗯，她特意来见你的，说说吧，无妨。”
宁衍无所谓的点头示意离渺继续，便见月无双也跟着继续说道。
“真是……啧，我听不了多少的。”
她确实听不了多少了。
“是。”离渺俯身，不在犹豫继续说道。“十二魔君，算我只有四个归属于主上，其他的不知道为什么隔三差五总会失踪一两个，如今也剩下不多了……”
“我杀的……”
月无双连忙打断她的话，弯着一双眼，笑的比宁衍还要冷。
离渺皱眉，知道宁衍示意她继续，她才继续说道。
“这次主上用人，我便把妄修，和途灵带来了。”
听着记忆中颇为熟悉的名字，宁衍一改常态，连带着周身气压都是低了几分，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的咬牙切齿。
“把妄修弄回去。”
上一世就是这人，把宁澈带回魔界妄图染指宁澈的。
宁衍不杀了他以绝后患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是。”
离渺不知道宁衍的脾气来自哪里，但她习惯性服从，刚准备行动的时候却被月无双拦了下来。“你先别走，我们聊聊天嘛，就说一会儿，一小会儿？”
任谁都从她的眼里看到了那一份可以说得上是哀求的目光，离渺有些不忍心再次无视，转头看了眼宁衍，宁衍默认这才同月无双离开。
说些什么无从得知，宁衍莫名觉得有些发堵，他开始怀疑起了人生。
大梦一场，镜花水月，他还好从头至尾有一个宁澈值得他去珍重。
月无双呢，顾揽洲，之后呢？
离渺呢？她弟的灵就差一步，这一世又是否会像上一世一般呢。
廖听白呢？
面具人呢？
不为权，又为了什么呢。
宁衍刚转身便看见宁澈站在门口，同刚才月无双一般的模样看着他，一时间，本来冷冷清清的院子竟然看起来有些回温了一般，风协雾散，还好，尽头是他。
“师尊来多久了？”
“从月无双来……”
“为什么不出来见一见？”
“我怕她改变主意。”
就像是两杯水，淡却清，都是一目了然，很好懂，两个人站在一起，莫名般配的很。
宁澈在听闻顾揽洲死后清场之后，琴不期和月无双才赶回沧澜宗。
那时候，沧澜宗无妄峰已经冷清的不成样子了，诺大山头只有一个醉鬼占山为王。
问白给也只是个模糊的套话。
哪天，是宁澈，自己跟他们说的。
我杀了师尊……
为了无妄峰峰主位置。
我害死了苏婉……
害死了顾揽洲……
甚至害了廖听白……
月无双那天，是最崩溃的，因为她本来是想求沧澜宗的，可是谁都帮不了他，每个人都自身难保，就连白给也成了一个废人。
他还记得月无双那句话。
“你相信这个世上，有神明吗？
神明，于绝望中给予救赎。
很不幸，世界上根本没有神。
你说，我没求过。我求了啊，我怎么没求，我求大师兄，我求掌门，我求他苏柳，求他子不语，求他宁澈宁子凝。
我试了，我求了，我哭着喊着让他们救救三师兄的时候，可我谁都没有求到
神呢？
世上根本没有神！就算有，我也要把他拽下来，看看这人间炼狱人心丑恶。”
而那时候，宁澈是听得见的。
就像是一把刀，扎在心上那时候的他，也如今天一般，躲在一边。
所以宁澈从没阻止。
人若不是贪婪，怎么会将绝望与旁人，
人若不经历绝望，怎么会施加绝望与世人。
宁澈突然就有些懂了，廖听白想要什么了。
廖听白的腿，是被廖家废的。廖听白的金丹是被廖家挖的，廖听白的命，是被廖家不得不逼上登云梯而捡回来了。
你说万鬼渊有进无出。
可那人，是从那个万丈深渊一点一点爬上来的。
没人问过他的过去，只知道他爬上了登云梯，却不知道抛弃了所有的尊严只为活着，爬上了登云梯。
没人问过他疼不疼，断腿挖丹，大好前程奉送，甚至因为他宁澈一句话，连沧澜宗无妄峰最后的避风港都回不了。
其实，事到如今地步，谁的对错都已经追究不出了。
“师尊？”
“阿衍，等不到殷师叔了，九川要开了。”
与之一起的，还有大妖。
沧澜宗……要没了。
宁衍察觉出了宁澈的不对劲，上前将宁澈揽在怀里，就像是很多年前临沂秘境一般，伸手捂住了宁澈的耳朵。
“不想了，师尊……我们不想了。”
宁澈也是人，也会疼，也会难过。
没有人是没有心的。
他们都是仅仅为了活着就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的人啊。
人要经历怎样的绝望才会将绝望施加于世人，宁衍深有体会。
所以宁澈至今不曾有恨意，他很震惊。
这就好比，你给我一刀，我没有捅回去，我跟你讲理，我只想求生，甚至我知道你恨我入骨我还要配合你杀掉我自己。可你不仅不给我一个痛快的，还想剥我的皮，喝我的血，剜我的骨。
绝望的人……才疯狂。
比如，月无双。宁衍不曾见她杀人，那浑身血淋淋的煞气是掩盖不了了，比如离渺，她从未在宁衍面前杀过人，因为宁衍怕脏了宁澈的眼睛，但是离渺的手段狠辣无比。又或者比如修真界，哪一个修者不是踩着尸骨走上仙途。
没有谁，是纯善的。
毕竟白莲花早死绝了。
…………
当夜，便真如宁澈所说，鬼物横行，九川妖皇宫浮现因为在外域，所以这动静看的格外清晰，与此同时乱的还有沧澜宗，似乎受到影响，本来六个封印就有一个有了缺口，如今五个封印一齐挣扎，子不语焦头烂额，根本撑不住多久。
乱世来了。
现在那有什么阴谋，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局拿到了明面上，瑶也女帝陵一出，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
【作者有话说：……缺点我知道，所以等完结在改吧，完结估计还有一段，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