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熟悉的黑暗世界,可宁衍却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铁链,顺着它带着忐忑一步一步找寻着熟悉的身影。
直到找到的那一刻,他才小心翼翼的靠近,直至确认,他才将那道木讷的人影揽在怀里,红着眼睛,声音哽咽。
“师……尊……我来接你了。”
见他过来,白衣男子出现的适合时宜,淡淡一语,打破少年心绪。
“我还以为你想不起来了。”
白子从不是单纯存在宁澈的识海之内,准确来说白子曾经也是个人物,只是以自己为子,不慎画地成牢,难出方寸棋间罢了。
“是你……”
没有得到师尊的回答,但是却看到了曾经在师尊识海内熟悉的身影,宁衍不由抬起头,白子,他认识的,当初就是白子告诉的他,他师尊上一世,眼光并不怎么样。
白子见他如此之快恢复理智,不由淡然一笑,耸了耸肩,缓缓打了个响指。
“我叫东于,你也可以学你师尊,叫我白子,如你所见,我是你师尊的……全部后手……”
随着响指落,话音末,黑暗顷刻间以二人为中心被迅速驱散。
白衣长衫,暮色斜影,无妄峰的死竹林,自始至终,一直不变。
“在此恭候多时……”
白子,又或者说是东于,弯了弯身子礼貌性的行了一礼,在人界太久,磨平了他原本身为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傲气。
怅惘也好,物是人非也罢,不由长叹口气。
其实这场局,他本来应该输了的。可上一世,宁澈最后自主寻死投身万鬼渊,宁衍的至死执念,心甘情愿,让他好奇……
于是他认识了两世的宁澈,也见过了两世的宁衍,所以三千年来,他也头一次对于为什么人间会出现瑶也那样的疯子有了答案。
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没有挂念,唯一求的就是死的体面。可有了牵挂,前者动用了上一世未曾用过的后手,后者执念重生,只为见一眼那个如临江仙一般踏江而来送糖染了半生暖的人。
人不应该,失望透顶了吗?
为什么还会,死之前都不想再护一手人间呢。
曾经的他,太久不曾与人间接触,以至于脱节不懂人。
如今想想,本身也是人,何出高低之分。
就像曾经……
凡间有个说法,叫下饺子。
无数的仙者,自认为高高在上,可都在瑶也出现的那一天,被打残扔下了界,那一幕就跟下饺子一样,天地为锅,万物尽煮,任谁都逃不掉。
那时候,瑶也坐在仙帝宝座之上,明明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可他没有被轻蔑侮辱的感觉,反而觉得心口难得的染了长久不曾有过魔人类情绪,越发有些堵得慌。任由那双眼见不到一丝生气,就那么木然的问着他,“会下棋吗。”
“略懂。”
“我不太懂,但是我想让你……陪我下一盘。我是黑子,你是白子,你赢了,封印解,你自由了,想怎么样都任由你处置。如果……我赢了……就让恩怨,都散了吧。”
瑶也的声音,太过疲累,不得不让他有些奇怪,一个掌权者,拥有绝对的权利,东于很想知道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可是东于想了想这些年的自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修炼,打坐,打坐,修炼。
其实,也没什么好满意的。
所以,他答应了她。只是瑶也只说了赌注,却没有说过时限。这盘棋,他走了三千年,另一个却在赌注三个月后,便以枯骨化沙,风吹不见……
走到最后,到底是因为承诺,还是因为他自己也想知道答案,他已经分不清了。
三千年,他作为贬尘的剑魂活了三千年,又重生一世,逆转时间,若非他这也是最后一份执念,估计也要随瑶也随风散了去了。
“其他的魂魄呢?”宁衍开口打断他的回忆。“剑灵,这里一个,还有一个呢?”
东于暗了暗眉眼,没有被打断回忆的懊恼,反而是浅笑一声看着宁衍,反问道。
“对啊,你说,还有一个在哪里呢?”
最后一个,在哪里呢……
宁衍。
原来我也是棋中者。
原本的愤怒,落差,又或者是淡然,早在我落于凡尘的那一刻,化为乌有,被长河所洗逝。动物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拿刀屠戮的刽子手,哪怕最后,杀人麻木,冷血无情的人会相信人间情爱,善恶循环,而他一个高高在上众生蝼蚁的人却理所当然的把瑶也,看成了全部。
宁衍,宁澈,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前者上一世幼年,杀人,放火,权利过后,是无尽的孤独与寂寞。
后者上一世世间恶意,一样的杀人,一样的放火,可至死也不曾对人间失望,愿意护之一命。不停的在错中找对。所以他抗下可白给的错,他瞒下了柳忘生的错,他给了所有人一个选择一次的机会。
唯独独没有自己。
宁衍没有理会东于在想些什么。
还有一个……
宁衍低头看了眼怀中没有神情的人,缓缓将头埋进宁澈颈窝,任由眼泪无声的一滴接着一滴浸湿沾染。
“师尊,弟子太蠢了,居然才……来。”
他不傻,也不笨,他问东于,东于不答反看向他,他不可能猜不到,师尊将自己的魂魄,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啊。
幻境应声而碎,像是琉璃落地,又像是纸张轻磨。
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便是一张放大颇带邪魅陌生的脸。
“卧槽,你可醒了。要吓死我了,你怎么好端端的睡着睡着哭的不行了就,我还在想怎么给你叫起来呢。”
宁衍想不开在哪认识过这号人物,声音却莫名熟悉。但是因为梦里宁澈的事情他还没有缓过神,当下还是闻言疑惑的下意识伸手抹了一把脸,却如其言。
泪水纵横涕肆,像他师尊说的那样。
没有出息。
“你可别哭了,跟我去救……你等等啊。我看看救谁来着。”小黑忘记了需要救谁,好在他之前写了纸条,当下也顾不得自我介绍连忙从怀里掏出一章皱巴巴的纸条。
“宁澈,宁子凝……”
宁衍觉得这声音耳熟的很,暗中呼唤了一声小黑,发现无尽狱之后便已经消失不见了,他以为是他不能跟着进入,如今看来是得了自由,当下补了一句。小黑看了眼纸条听着宁衍的话也是瞬间恍然。
“对对对就是他……?”小黑疑惑的看着宁衍。“你对我是谁,不意外?”
“带路小黑,师尊在哪……”
“无妄峰死竹林。”
小黑到底是妖也不纠结宁衍怎么认出的他,宁衍自然也就懒得解释,他迫切的想要见到师尊。
沧澜宗,在防守这方面,说强也强,说不强,也不强,如果强,当初沐川不可能混的进来,如果不强,上一世宁衍也不至于刚踏足这里便被发现踪迹。
好在这一次有小黑领路,又在无妄峰,宁衍称得上轻车熟路,当下连忙跟上到了无妄峰死竹林。
宁衍哪怕有心里准备,可看到宁澈的时候心脏还是被狠狠扎了一下的疼。
宁澈就那么被断掉的寒铁拴住手脚,手腕,脚腕满是被铁链嘞出来的淤青痕迹,就那么躺在封印中心,像极了宁衍小时候见过的破布娃娃一般,那么的触目惊心……
仿佛轻轻碰上一下,便会碎成碎片化为飞沙一般。
“封印……怎么解?”
小黑心情有些忐忑毕竟是因为他才变成这样的的,宁澈在宁衍心里有多重要的地位,他也是知道的,所以当宁衍看不出喜怒,不含任何情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黑基本上发自内心的抖了抖,他被封印三千年,十成的力量也退步千万分之一好吧。
不怕宁衍怕谁。
“运转辰阵玄门的功法就可以了。宁澈就是这么解的。”
宁衍也确实照着小黑的办法去做,运转辰阵玄门,隔着封印,手掌温柔覆上结界。
眼里,尽是不尽柔情。
“咔嚓……”
手掌接触之间,裂缝悄然蔓延,如蛛网攀附,轰然而烈,化为漫天尘光点点。
宁衍的手,就悬在空中,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看着宁澈的模样,没出息的又一次红了眼眶。
“师尊……我……来晚了。”
宁衍重生之后,戾气已经磨平许多,可如今竟然又有燃起的迹象,恨不得直接唤出贬尘,将沧澜宗杀个痛快。
“宁衍,快点,沧澜宗无妄峰封印破了,其他峰很快就能察觉,沧澜宗的底蕴不是开玩笑的,你打得过,也得让你师尊先安置好啊。难不成让他死了都不安生跟着你逃命奔波。”
小黑焦急中猛然一语,惊醒宁衍,宁衍这才褪下全身戾气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将宁澈身体抱了起来。
“师尊,没死。”
看着抱着宁澈,冷冰冰丢下这一句的名言,小黑一愣,旋即顺着他道。“好好好,你说没死就没死。”
这真是祖宗哦。
从未见过如此难让妖伺候的玩意。
而宁衍也是清醒过来,当务之急,不是杀谁。
仇可以留着以后慢慢报。
现在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然后,复活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