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不曾见光，使得宁澈睁眼的一瞬间不由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象征意义的晃了晃头，就连耳边翁鸣也皆是消失不见，轻叹口气。
从小到大怕是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宁澈甚至没想过自己还有醒过来的一天。
想翻身动一动却没有多少力气，想动却动不了。
“嘎吱——”
“哐——”
如今宁澈五感不同往日，前所未有的耳聪目明，敏感的很，因此木门开启，铜盆落地的声音让他瞬间不适的皱了皱眉。
“师尊……”
宁衍进门当看见清醒过来的宁澈，天知道他到底有多激动，当下红着眼，连忙扑到床前。
他等了五年，整整五年，明明魂魄尽数归位，就连宁家的他都去抢了回来，可宁澈根本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若不是宁澈还有呼吸，让他差一点，差一点就……就想着跟师尊一起死。
好在，他等到了。
“出……息。”
长久不曾开口，声音嘶哑的可怕，哪怕眼前人已经长大，却也能看出曾经少年的影子，一样的爱哭。
不自觉的就想安慰几句。
若不是根本没有力气抬起手，他可能还会像原先一样，揉揉少年的头。
听着记忆里熟悉的声音，宁衍松了一口气，眼睛红的更加彻底了，当初的少年，如今已是翩翩公子，却仍然改不掉爱哭的毛病，在宁澈疑惑的目光中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悬在宁澈上方，便有所顾忌一般，停下不动了。
“师尊……你把……你把……眼睛闭上一下……可以吗？”
宁衍声音颤抖着，染着的几分乞求，宁澈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心中再多疑惑当下也是应声闭上了眼睛。
宁衍悬在空中的手终于覆上了宁澈的眼睛。
旋即宁澈就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了，因为随之覆着的还有覆在自己唇上……
颤抖，冰凉，小心翼翼，绵长而温柔。
宁衍没有因为他的死，而忘却的感情，一片的顾忌，在这一刻，从新被挖在阳光之下，就如长瑶那坛酒，便从不是意外一般。
生根发芽却被埋藏的心，值得珍重却互相躲藏的情，于这一刻，同时暴露在阳光下，被从新正视了起来。
感受着因为近距离而颤抖的睫毛不停地刷着手心，一下一下就仿佛刷在心尖。
宁衍到底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悸动，率先退开，挪开手的瞬间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更是怕宁子凝追问干脆直接趁着宁子凝现在不能动先一步红着眼，握上宁澈的手不停的掉眼泪。
“师尊……”
“？？？？？”
我被占便宜了，可占我便宜的比我还委屈？
算了算了。
可能把这孩子吓坏了吧……
宁澈抬眼……
二十多岁的……孩子？
……
“师尊……我要是没想起来你……怎么办啊。”
“睡了五年，整整五年，万一，醒过来的不是你，或者你再也醒不过来……我……”
我该怎么办呢。
宁澈知道宁衍说的什么，事实上宁衍也根本没抱着自己能在睁开眼睛的想法，一是逃避也好，二是自私也罢。毕竟他毁了无尽狱，六界封印纽带一开，没有一个方能够独善其身，三千年，整整三千年于修者时间算不长不短，人类甚至可以说新的起点，可于妖族不过弹指之间，人能忘，它们能忘？
仙界能忘？
当初人，魔，鬼，妖，灵，仙六界，就数妖界，仙界得罪透底，那真是踩在脚下，辱到尘埃。
短则三年，长则十年。封印，不过如他们所愿，早晚破开而已。
但是事情以发生，出了什么事也有他扛着，当下勉强动了动自己的手，想安慰眼前宁衍，只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勉强成功动了动手指，指尖轻点，微凉而肆，却也足够宁衍从悲伤和懊恼中，缓过神来，当下连忙看着宁澈。
“师尊，我先抱你出去晒晒太阳吧，然后让小黑给你弄点东西吃。”
宁澈点头。
宁衍便开心的跟什么似得，地上的铜盆还没清理，只见宁衍手中劲气一弹，铜盆瞬间闪出门外连带刚才宁衍未关的木门也随着铜盆的弹闪而出被风压带着关了上。
这时宁澈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没穿衣服……
一时间说不上是丢人还是无奈，只能破罐子破摔的任由宁衍摆弄。
没办法，他挣扎了，只是自己动不了而已。
宁衍变脸变脸一向快，更何况他觉得他师尊醒了是件高兴的事也便没有在哭哭啼啼，宁澈没说他也不问，师尊打的什么算盘。
反而很乐意屈尊伺候他师尊。
任由摆弄的将宁澈衣服穿完之后，宁衍便将宁澈横抱了起来，阳光有些慌眼，庭院不大，明显能看出来不是无妄峰，却又有心的处处皆是无妄峰，就连拿棵双生梧，也只是比无妄峰的少了几年年份罢了。
小心翼翼的将宁澈安置在庭院中准备的摇椅上。见宁澈盯着院子里的拿棵双生梧，宁衍颇为苦恼的说道。
“没办法，无妄峰打不上去，拿棵双生梧我拔不下来……”
“不用……了。”声音依旧嘶哑，可好歹是能勉强连惯。宁澈扯了扯嘴角，想笑给宁衍看来着，却因为太长时间的昏睡连这笑也是有些勉强。“很……好了。”
旋即又想到了什么一般继续问道。
“这里……是，听风……是雨楼？”
宁衍也是贴心的看出了宁澈说话吃力，当下连忙把能交代的信息全部说了出来。
这五年，发生了太多太多。
“嗯，如今三界封禁全破，鬼祟魔物肆虐横行，安静修养的地方不多了。青丰没了，渭河苏家突然出现很多金蝶，竟然奇迹般的靠着自己支撑了下来，上京凌家地处偏远目前来看没什么问题，长瑶尚家由沐川扯旗，千生槐不知道什么时候，入了沐川的手，魔界是面具人做主，反倒是宁家和安家投靠了玉虚剑宗，而十二城，除了安阳，纷纷效力于一个名叫廖听白的人。”
“听风是雨楼，因为韩天应的存在，最为清净。沧澜宗白给两年前死了，说是修行反噬，殷青滦突然失去行踪，子不语代管沧澜掌门。”
“陈泽峰峰主苏蕴，叛出沧澜宗来了听风是雨楼，这五年，师尊的药都是她调理出来，再经韩天应和我手，发现没有问题才给师尊的。”
“嗯。”宁澈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这和他预想中的基本上没有太大出入，只是水越来越浑，也越发的不好走了下去。
只是苏蕴师叔，他真的没想到。
“还有就是……”宁衍有些欲言又止，可旋即看了眼宁澈，到底还是说出了口。“师尊，我……是魔修……我……”
宁衍还想说些什么，便生生被宁澈一句话打了回来。
“我知道。”
依旧是云淡风轻，可那份轻中带着的也依旧是那份不曾怀疑的信任。
修魔如何，说到底，不依旧还是他的弟子。不能动真的很糟心，想主动摸摸少年的头都做不到。
“师尊……我。”
师尊，竟然本来，就都知道？
也对，师尊这样的人，又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不是……说，要弄……吃的吗？”
宁澈率先开口，让陷入沉思的宁衍缓过神来，当下连忙抽出手中准备的骨哨，放在嘴边轻轻吹响。
一道白影应声而至，像极了凡间偷吃餍足的猫，就那么跳到石桌上径自舔了舔爪子，本来还想傲气的斜瞥一眼眼前摇椅上坐的大爷，因为这几年宁衍经常在天气好的时候抱着宁澈出来晒太阳，也经常由他变成猫咪形态，负责看顾，自然而然的就习惯了，可这次，当他那双眼睛对上宁澈好奇的目光是，顿时吓得身形都是颤了颤。
妈呀，真活了？
宁衍上去一把拎着他的后脖颈，心情好没心跟他计较，掂了掂重量感觉并不算重，便将他摆到宁澈腿上，放在宁澈怀中，板着脸冷声表演了一次什么叫双标秒变脸。“小黑你看着点师尊，我去弄点吃的。如果师尊有什么……”
“喵~”是的，他堂堂妖界四翼银纹白虎真的就像猫一样怂怂的叫了一声。
人性化的狂点头便是自己知道了。
而转身便看见宁衍这个小兔崽子，对着宁澈无比温柔。“师尊若是无聊，就随意吩咐或者揉会儿小黑，他这样挺萌的。手脚没有力气就让他自己揉。”
宁衍这些年看尚辰溪，柳辞都挺爱揉小黑的，而且听苏蕴说小时候宁澈很喜欢摸毛绒绒的小动物，一个是因为他们暖，宁澈赤焰炎阳体来的不对，自然也是怕冷。在一个，很可爱。
“……”
双标啊。差别啊。我去。猫就没人权吗？
可惜他的抗议宁衍并不在意，见宁澈点头，他这才离开。
宁澈确实很温柔，阳光顷洒，如岁月静止，小黑趴着的腿上也越发暖和，晒着晒着宁澈就有些发困，大概是从未有过的寂静。
没有那些嘈杂的声音。
或善，或恶的执念。
也没有，那些所谓的心声。
甚至连味觉，嗅觉，宁衍总说宁澈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草药清苦香，他不懂，直到今天，他从宁衍身上嗅到了那么一点点不同的味道，说不上来，却意外的有分量，也许重生，也不过如此。
从现在起他才是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