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曾经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如今竟然整整齐齐得到聚在茶楼之内，关上门窗点了根蜡烛，小小的屋子里竟然挤了不下百人。
“变成蝴蝶了？”
若是宁澈三人在这就能发现如今说这话的正是哪天同他说沐小可偷了他一只下蛋鸭子的旁观路人。
尖嘴猴腮，贼眉鼠眼，很有辨识度。
而那只鸭子，沐小可也说了，是他偷的沐小可的。
“变了变了……话说，那三个仙师还没走？”此时说话的，是那日说沐小可骗人的中年男子，昏暗的烛光打在脸上，越发显得可怖。
“没有，要不我们……一不做，二不休？”
“我们这样……能行吗，那可是仙师。”
“怕什么，不是还有柳仙师，发财的时候一起发的，如今害怕起来了，不是说除了修者也能做容器吗。到时候更多的金蝶我们得到的钱就更多。”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半年前有个自称柳仙师的在他们面前露出两只金蝶，并且给了他们两个选择，第一，他杀了他们所有人，让沐小爱做容器养他手中的蝴蝶，第二就是他给他们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的财富，由他们去把沐小爱变成金蝶的容器。
他们选择了后者。
开玩笑，谁不想活着，更何况活着还能天降一比横财。
那天他们本来是好声好气去找的沐小爱的娘亲，得知来意之后却被那个疯婆娘拿着扫帚扫了出去，甚至还妄图带着沐小可和沐小爱两个小孩跑路。
被他们发现之后抓了回来。
“孩子还可以再生，但是你想让我们全镇的人跟着你女儿陪葬吗？”
“你怎么这么自私，你是母亲在座的谁不是母亲，再生一个就是。”
这是他们说的话。
他们把沐小可母亲关在了地牢里，本来没想过杀了她，只是让她松嘴，可后来想了想，现在孩子都在他们手上何必等她松嘴。
那天，他们也是这样聚集在小小的茶楼之中。
一家一个代表。
众人决策。
那种冷漠，残酷，贪婪的嘴脸，让人如坠冰窖，可惜沐小可什么都不知道，当天还抱着妹妹瑟缩在角落里。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逃，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走母亲，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夜之间曾经和善的邻居们就突然变得狰狞如厉鬼。
他们给了小爱一颗糖，小爱吃了后就开始嗜睡。
没过几天他们一家三口就被放回了家。只是每天都有人在门外看守，本来还算体面的宅子。
也被他们能拿的拿，能砸的砸。
直到小爱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母亲求他们给小爱看大夫，可他们怎么可能松口。
那天，小可亲眼看见，母亲就那么在他们面前，疯癫的大笑了起来。
他看的害怕，捂着小爱的眼睛。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这是沐氏死前，最后一句话。
沐小可抱着沐小爱站的最近，所以连带着血都溅在了两人身上。
在以后，他们见沐小可一个小孩翻不起什么浪花也就懒得看顾。
谁知道来了宁澈宁衍墨川三人。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沐小可从来没跟宁澈宁衍他们提起来过。
夜里躺在宁衍盖的房间床上，悄然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看着怕他出事想不开而打地铺的宁衍宁澈，一双眼睛深邃而幽沉。
世上聪明的人不多，同样傻子也不多，沐小可不傻，听了墨川和宁衍宁澈三人的解释，他在联合所有的事情，又怎么会猜不到镇子上的人早就谋划好的，这样做能从中得到莫大的好处，而逼死他娘，害死他妹妹。
娘。
你教过我，为人要光明磊落，正衣冠，君子行。
一不偷，二不骗，如大地一般，厚实和顺，仁义道德，容载万物。
可娘，我不想做这样的君子了……
少年泪落无声，轻声啜泣，夜里寂静，唯宁澈与宁衍皆听的清楚，宁澈干脆爬起身，在孩子木然的目光中把他抱了起来，轻轻拍起了他的后背。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几个人中，宁澈看起来是最不好相处的，因为除了宁衍，单看面相表情，没有人会觉得他温柔到骨子里。那人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仿佛你跟他说什么他下一秒都会淡然的回你一个哦。
可到底还是最感性的一个。
宁衍虽然看着宁澈抱那个小孩心里有些不舒服，到底还是没说什么，默默转身出去用术法熟练的烧了些热水，一会给那个孩子擦擦脸。
宁衍虽然有占有欲，可不至于一个小孩的醋也吃，师尊已经是他的了谁也改变不加我，如果宁澈不管沐小可，他才会觉得师尊被人夺舍了，毕竟师尊从来都是个这样一个柔软的人。
“娘……呜呜呜呜……妹妹……”
积压的情绪终于被释放了出来，鬼界开了两年，世间多了鬼魂一瞬，宁衍偏头，正好看见一个白衣凄厉做足鬼样子的灵魂飘在自己眼前，脖子上红痕怕是自杀留下的伤口。
他对着那灵魂饶有兴致的歪了歪头。
他们在这里这么多天早有感觉，有这东西，不过太弱了，他没有管而已，自己把自己的气息悄然一放她也不敢靠近，如今居然自己靠了上来。
是想提醒自己什么么？
“离开……离……开这……里。”
“蝴蝶……离开……他们……”
她说的断断续续，宁衍抿唇轻笑，弯了弯眉眼。“你是想来提醒我们，带着沐小可离开这里，因为害死你的人，有着仰仗，想对我们动手？”
“嗯。”
沐氏用力的点了点头，宁衍却根本没法看，鬼的生存方式还真是奇葩，比如这位脖子都这样了，说话都费劲，如今更是一点头仿佛会断掉一般，看的他都心颤。
实在重口。
“你不想报仇吗？为什么来提醒我，你儿子没跟我们说过，你也不说么？也许我们能帮呢。”
“可……可怕……掺……”
“你是想说，这里有可怕的人，不想让我们掺和进来？”
沐氏又是一阵点头，她知道这里有个大人物，她打不过，所以才不敢现身报仇。可如今，她真不能看着这么对这么对自己儿子的人死在死在自己面前。
“晚了，他们已经商量要行动了。”墨川不知何时出现在沐氏鬼魂身后，他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瑶也哪怕最后，也要护一手人间六界摆了泽一道。
宁衍点了点头，歪头看了眼屋里。
“不见见你儿子吗？”
噬灵蝶当年只顾着破封无尽狱，宁衍与之并没有过交手不知道，但是柳忘生绝对打不过他，大不了就把贬尘召唤出来不就是雷劫嘛，他如今大可以顺势直接将与仙界的封印全部破开，毕竟他不是宁澈，他只是顾忌宁澈的感受，曾经的魔尊，怎么会管旁的人如何生死，最不济这不是还有妖皇嘛，墨川都没慌，他慌什么。
说起噬灵蝶，他曾经养的东西，比起了解，柳忘生恐怕，比不过他吧。
旋即宁衍便无所顾忌的转身一脚踹开了门，看了眼身后愣然的沐氏，她很担心这个样子会吓到小可，可对于自己孩子的爱使然，让她迫切的见到他。
安慰他。
“小崽子，我劝你给我适可而止，赶紧给我起开，我忍你很久了，我师尊肩膀上只有我能趴。你娘的灵魂想见的话，就过来洗洗脸，看看她。”
宁衍的话无疑是有用的，宁澈感觉趴在自己肩上的孩子身体猛然一颤，旋即推开了宁澈，虽然还有些抽噎，可也能看出来极力忍耐的样子，因为哭的太狠，大脑有些昏沉，但不能阻碍他跳下床，接过宁衍手中的水盆乖巧的洗了个脸。
宁衍长叹一口气，递上一块毛巾。
“你娘现在的样子，有些可怕，害怕吗？”
沐小可点了点头，人对于鬼的惧怕，源自于心底，千年传说，鬼敲门，鬼打墙，鬼上身，鬼压床，可见跟鬼搭边便没有好事，可是沐小可不怕。
一个是因为，鬼是他娘。
一个是因为，他已经见过了比鬼更可怕的东西。
宁衍伸手轻轻在沐小可额头上一点，沐小可感觉眼睛一阵清凉，眼前有些模糊，便闭上眼睛想伸手去揉。
“不想见你娘了你就揉。”
宁衍今天的脾气格外的不好。
宁澈有些无奈的扶额摇头。
墨川则是看出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他认识宁澈宁衍之后他们便一直很本分，没什么出格让人误会的话，甚至话都很少往往只是一个眼神交流，可如今看来，宁衍与宁澈之间的感情，更像是男女情爱。
就像是，他对瑶也。
沐川，对百川……
果然沐小可再睁开眼睛时，眼前便出现了沐氏的身影，刚刚哭完的眼睛瞬间又是雾气蒸腾，可又怕眼泪冲花了眼睛就又看不到了的样子让宁衍有些头疼。
“哭吧，这回不会看不见了。”
这是沐小可才放心大胆的哭了起来，只可惜，沐小可是凡人之躯，接触不到沐氏，沐氏只能手足无措的看着沐小可，难受是真的，可任由心着急，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