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自私吗？
也许吧……
宁澈不是神，这就是前世，也是因果。
所以这一世的宁澈什么都知道，哪怕醉酒也愿意将那个鼻青脸肿笑起来眼带桃花的少年带去渭河苏家。
明知道他上一世是魔尊这一世仍然会走老路却依旧想护着他。就像上一世这个人，无助的陪在自己身边一样，连着挣扎都不曾挣扎一下的心都跟着活络了起来。
宁澈想起来了啊……
“你勒的我喘不上来气了。”
宁澈声音带着些沙哑，刚出口的一瞬间却是让宁衍彻彻底底的惊了一下。
“师尊……”
“嗯，我在。”
宁衍再三确认，得到的一直都是宁澈不厌其烦的确认。我在，我在，一声声我在，除了刚开始的沙哑，彻底恢复正常，宁衍这才放下了自己的心，箍着宁澈的手不松反紧。
“松开点，有事跟你说。”
宁澈皱着眉拍开了宁衍不老实的手，看着宁澈严肃的样子，宁衍这才不情愿的松开了手。换成一副看起来乖巧无比的模样。
“师尊你说。”
“我想起来一个事，花世新在成为安阳城主是二十年前，三十年前我才做了无妄峰峰主，横推的十二城，他单身一个人，十年前哪来的十五岁的儿子？”
“保不准是私生子呢？”
“不能，三十年前他还不是城主的时候我去安阳城把他跟着一起废了。”
当然，宁澈并没有说他是失手。
曾经他就有所怀疑，只是后来，临沂的事情让他拖了拖，加上本身就没有放在心上太多，便彻底忘记了，如今想起上一世，加上瑶也的出现和离开，让他不得不再次从新想起。
至于废的哪里，自然就不用宁澈说了，宁衍秒懂，瞬间觉得有些发凉，师尊有的时候有些爱好还真是不同于常人啊。
但仔细想下来，宁衍听到这个事情之后也是一脸凝重。
花世新如果不能的话，那个花霖……是什么情况。
安阳城本身就有太多的谜团，全员撤离，又全员出现？就像是时间静止，集体失忆一样大家一起突然间就什么都不曾出现过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安阳城应该本身就是个兵器，而花霖是器灵，至于那些人，是活在器灵中的魂。不知不觉间死在了那里，不知不觉间囚禁在了那里，所以沐川在那里养千生槐，妖界的东西能够自然生长，足够千生槐渡劫成妖，只是三千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才出现器灵而已。”
“师尊……想说什么？”
“安阳城是兵器，那么其他十二城呢。”宁澈的反问让宁衍陷入了沉思，宁澈回过身，抬头看着宁衍，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狠狠蹂躏了一下他的头，无比认真道。“阿衍，你听我说，之前的事情，我也是在跟你商量，我没有要抛下你的意思，我真的有把握。”
他怎么会没有把握。贬尘还在宁衍身上。
棋子也一一布下。
他啊。从来不是为了救谁谁谁，拯救苍生那么伟大的事情，宁澈到底是个人，做不出来。
他只是想宁衍，想苏柳，想月无双和顾揽洲，想廖听白，想凌白羽，琴不期。
他的世界所剩下为数不多的光彩。
并不希望失去颜色。
所以，他从来不是为了所谓的苍生天下，而是几个人罢了。
宁衍也在很认真的倾听。
他真的认真考虑。如果以前，他会毫不犹豫的想师尊就是想抛弃他。师尊对他的感情，永远不似自己对他，可现在他看过了上一世的师尊，他知道这份情，是有因果的，因此也不会再患得患失。
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抓住在自己头上肆意妄为的手掌，握在手心，贴在自己的胸膛。
十指相扣，两心相交。
宁衍也早就该知道，宁澈本来就从没那么伟大过。自己又怎么忍得下心去再次伤他的心，但是他害怕，害怕宁澈会死在自己的前面，连带着声音都染上了哀求的意味。
“师尊……答应我……不要把我扔在你的计划之外，好吗？”
“好。”
-------------------------------------
“师尊，果然，夜雨城也封了禁制。”
宁衍摸了摸城外的禁制，这些天他和宁澈走遍了十二城，却发现十二城全部封城，当年月无双怕是也早就知道这一点，才选择在安阳城入的魔界，只是她去魔界和没去一样，依旧可以在人间蹦跶，所谓的规则在她身上没有任何用处。
“害。”宁澈叹了口气。不着痕迹的摸了摸头上的金钗，噬灵蝶母也是他们的增加的筹码。“瑶也和东于离开了，泽和鬼界也没了动静，三宗七家也出奇的宁静，如今这么一想恐怕不止六界封印要开，怕是他们都有了想法。”
“怎么办？”
宁衍担忧的看着宁澈，却不想宁澈反而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弯着眉眼，笑的淡然。
“能怎么办，谈谈啊。”
“去哪？”
“不用走，人来了。”
宁衍觉得自己的修为就仿佛是个鸡肋，明明宁澈的修为还没有自己高，结果每次都是宁澈先察觉到来人。
廖听白一直以来都是坐在轮椅上出场的，只有上一世抓走宁澈的时候，是他唯一一次站着。所以带宁澈看见廖听白的时候，稍稍有些惊讶。
不同于宁衍，他看的更为清楚。
上一世，他坠下万鬼渊的十三年间，凌白羽琴不期倒是每年都会来，月无双只来过一次，她决定开鬼界的那一次。
她说，那个人为了她，背叛了所谓的正义，抛弃了道，自己又怎么能辜负他。
廖听白，同样，每年都会避开凌白羽，琴不期。坐在崖边不知想着写什么，也不说话，就是一杯一杯的敬着酒。
宁澈能猜得出来，他是想说，那个曾经哭着问他疼不疼的少年，就这么没了。
沧澜宗无妄峰都是些没有家的人，可是组成这个家的人，却只是为了把他们变成破除封印，权利的工具。
其实也不尽然，因为最后云楚，也不曾放弃宁澈，不惜为了宁澈付出生命。
在人生的这一段路上，他们都曾付出过真心实意，只是这真心实意，到底抵不过心中的执念。
他还是那句话，人要经历怎样的绝望才会施加绝望于世人。
于世人，于天下，于自己。
“找个地方坐坐？”廖听白一如以往，曾经于沧澜双生梧下的那般，看着宁澈，偏了偏头，指了指身后的一家小小的茶馆酒楼。
“好啊。”
宁澈点头应了下来，宁衍倒是很自觉的没有说过一句话，师徒二人跟着就廖听白走进了酒楼。
正直乱世，人并不多，生意也不算太好，萧条冷清，随便找个位置坐也不怕被打扰。
“子凝，我们计划要开始了。”
廖听白从来都是开门见山，坐下来随便打发了店小二之后便开口说了起来，上一世没有过的，这一世也算是弥补遗憾。
“嗯，我知道。”
宁衍乖巧的递上一杯茶水，宁澈低头品了品茶，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自从恢复了味觉，他还是习惯不来这种苦。
廖听白所指他在明白不过，无差别的地图炮，意味着自我毁灭，同归于尽。这大概就是疯子的世界吧，不像他，还能念着宁衍，自私的想要活着。
什么爱就要放手，他可放不下。
“你还是这样，什么都知道……”廖听白愣了一下，旋即有些无奈的苦笑道。“想当初，我被废掉修为，打断双腿，扔下万鬼渊。 万鬼渊啊那可是，都说有进无出。我握着匕首，看着无数生魂想着爬上来，想吞噬我，想把我同他们一起拽进无尽的黑暗。 真的……让人绝望。可我不能死，那帮卑鄙龌龊，肮脏无耻的人都还活着，我怎么能死呢？”
“后来我捡回了一条命，爬上了登云梯，云楚在选择我的时候跟我说，好孩子，欢迎回家，那时候我有多开心，后来听到了真相，就有多绝望，在沧澜宗你喝多了，哭着跟我说，疼吗的时候，我真的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温暖过，可你下一句，让我如坠冰窖，你告诉我快跑，离开沧澜宗，离开无妄峰……我记恨过你因为我离开了，必死无疑。”
“可后来，我懂呢，因为我从没想到，我们居然还会再进无尽狱，又一个有进无出的地方。”
廖听白突然冷笑出声，看着沉默不语的宁澈和宁衍，继续自顾自道。
“因为我们，都是特殊的。”
“子凝，登云梯太吵了，万鬼渊太冷了，连带着无尽狱，都是永无止尽的痛苦循环。”
“从小，我娘教我，人要行端坐正。可她没教过我，人分善恶，总有人十恶不赦，有人作恶多端，有人丧心病狂，有人胡作非为心狠手辣。知道我属于哪一种吗？”
宁澈沉默，不曾搭话，却见廖听白突然盯着宁澈身边的宁衍，宁衍也不甘示弱盯了回去，他能感觉到，廖听白看自己师尊的眼神不一样，就像是，自己看着师尊的感觉，认真，倾慕，隐忍的占有欲。
而且宁衍想起了他看见宁澈的上一世，那个人对宁澈抱有的心思绝对不简单。廖听白见状不由笑了起来，只是这次，不在柔和，而是阴沉可怖。
“有的时候，真嫉妒你旁边这个小家伙，当初我怎么就没让花世新那个没用的家伙，直接弄死他呢。”
他属于哪一种人呢？
罪该万死。可他，不后悔。
因为世人本就该死不是吗。
月无双曾经跟离渺说过一次，
她为的从来都是顾揽洲的，埋骨之地。
所以她跟廖听白，一拍即合。
所以鬼界大开，会死多少人，月无双从未在意过，也从未放在心上。廖听白也觉得一切对他计划有利的他都愿意，月无双和那些玩大局的人不一样，至始至终，她都只有一个念头，接师兄回家。
廖听白正好相反，他就是个玩大局的，是泽行走于世间的替身。
目的也很简单。
这个世界，就不该存在。
月无双和离渺的谈话，廖听白也在现场。他仍然记得离渺那种平淡的语气从某种方面来说，很像宁澈。这也是为什么月无双会主动亲近离渺的原因，但是月无双很清楚她做不成宁澈。
因为离渺会恨。
宁澈不会，哪怕残缺的魂魄都全了，补了回来，也不会。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真的，无论经历了什么也不会怀着恨意看天下的，那么估计就只有宁澈了。
原先是不能，现在……
呵，谁说的上呢。
“真狠，你不像是正道修士。”
廖听白就那么看着月无双回过头对着离渺，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出了安阳城，夜深景寂，她缓缓伸出一只手掌，一瞬间属于元婴期的修为遇到任何阻碍的全部爆发出来，掌心中粉色的花朵顷刻间化为碾粉，消散于尘……
“所以，我背叛了师门。”雨月无双顿了顿，旋即突兀的笑了起来，不着痕迹的看向他隐藏的地方。“而且我认识个人，可比我狠多了。”
若是炼狱有恶鬼，估计，也不会有人比她月无双更恶。
因为她活在人间时，便没有感受到一丝丝的。
灯火阑珊，市井喧嚣，一瞬间暗潮涌动。他躲在暗处，不由得有些自嘲。
所谓的狠，说的不就是他吗。
“子凝，你真的选好了吗？”
他一直以为宁子凝，是最意难平的那个，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在忍受，可却出乎意料的谁都不曾去记恨，依旧要选择那条所谓的路。
他不明白为什么。
“选好了，大概是因为，还没有太过绝望吧。”宁澈伸出手，勾了勾，直到廖听白不解的也跟着伸出手，宁澈这才笑着将自己的手覆在廖听白手上。
宁衍目光瞬间紧缩，理智劝着他不要轻举妄动，可事实还是想把那只不属于师尊的猪蹄打掉。
但理智还是胜利了。
廖听白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也不得而知。反正呆呆的愣在了原地，直到宁澈拽了拽宁衍的手。宁衍这才捏了个御水决，洗一下宁澈的手，却仍然皱起了眉。
宁澈看着好笑，却也是回头看了眼还在发呆的廖听白。轻轻叹息。
“走吧。”
“嗯，好。”
直到宁澈宁衍离开了酒楼，廖听白依旧没有回过神来。